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病榻修仙录 > 第9章
那只手,像是拥有自己的意志,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缓慢而坚定地伸了出去。指尖触碰到棕色药瓶冰凉光滑的表面,一股微弱的震颤顺着指尖传到掌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瓶子里活了过来。
药瓶在他眼中不再是寻常之物,那种微弱的金光更明显了,瓶身扭曲的符文像是活物般在呼吸,若有若无的低语声瞬间清晰了许多:
“…抓住它…力量…畸变之核…”
恐惧与渴望在他心中撕扯。理智告诉他,这是药物,是引发他痛苦和混乱的根源。但那低语,那金光,那跳动的符文,却像是一位古老的诱惑者,承诺着超脱凡俗的可能。
他没有犹豫太久,仿佛整个意识都被那股诱惑所吞噬。手指收拢,握住了药瓶。瓶身在他手中微微发热,符文的光芒似乎更盛。
他拔开了瓶塞。一股奇异的、带着泥土和生锈金属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气味在沈修白的感知中,是某种古老能量的浓缩,既恶心又带着一种原始的吸引力。
瓶子里不是药丸,而是几滴粘稠的、闪烁着金色微光的液体。
低语在他脑海中咆哮:“…饮下!饮下畸变之源!…”
他没有犹豫。将药瓶倾斜,粘稠的金色液体缓缓滑入口中。
味道是苦涩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腥甜,像是在啃食着古老的记忆。液体滑过喉咙,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灼热或冰冷,反而是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平静。
但这平静只持续了一瞬。
紧接着,一股狂暴的力量在他体内炸开!
这不是之前“丹毒发作”时那种无序的、撕裂的痛苦,而是一种更具方向性、更具目的性的冲击。那股金色液体化作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虫群,疯狂地在他“体内”——在他感知中的经脉和血肉中——冲撞、扩张!
“啊!”
一声压抑的低吼从沈修白喉咙中挤出。他的身体猛地弓起,背部离床,像是一张被无形力量拉满的弓。肌肉绷得像钢铁,青筋在他苍白的额头上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病号服,他的双眼圆睁,眼球布满血丝,瞳孔剧烈收缩,倒映出他感知中彻底崩塌的世界。
房间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子,每一块碎片都在疯狂地旋转、变形。墙壁像融化的蜡烛般向下滴落,地板变成翻涌着黑色泥浆的沼泽,天花板裂开巨大的缝隙,露出深邃、旋转着星云般的虚空。
低语声不再是若有若无,而是化作千万道尖锐刺耳的噪音,在他脑海中回响、碰撞:“…畸变…开始了…根基…重塑…旧日…注视…荣光…血脉…”
那些金色符文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每一次冲撞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他感觉自己的骨骼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肉在被强行撕裂、重组。血液中那微弱的金光被彻底激发,与外来的金色符文融为一体,形成一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的力量,在他感知中的“经脉”中奔涌。
这股力量强大、纯粹,却又带着一种让他心悸的异样感。它不是他熟悉的人类躯体能够承受的,仿佛是在强行将凡胎转化为某种非人的存在。
他的视线在混乱中扫过。
床边的顾晚舟,她的脸在他眼中不再清晰,而是一个由无数纠缠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触须组成的聚合体。那触须带着焦急的神色,伸过来试图触碰他,但每一次接近,都让他感受到一股排斥和刺痛。她的声音在他耳中,像是在深渊中回响的、带着回声的呢喃,时而清晰地喊着他的名字,时而又变成某种他听不懂的古老哀歌。
不!晚舟不是这样的!
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尖叫。那触须聚合体是假的!那低语是假的!
但体内的剧痛和力量的奔涌又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他无法否认。
紧接着,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沈国栋和林秀芳冲了进来。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那扇门被撕裂,露出的是一片扭曲的黑暗,从中涌出了两团模糊的、散发着悲伤和恐惧气息的巨大阴影。它们身上缠绕着灰色的锁链,散发着让他感知中的“金色能量”感到厌恶的、沉重腐朽的气息。
“修白!修白你怎么了!”林秀芳尖叫,冲到床边。沈国栋紧紧跟着,试图按住剧烈挣扎的他。
他们的声音,在沈修白耳中,是来自灰色阴影的、带着巨大束缚力量的悲嚎。他们的触碰,是冰冷、沉重的枷锁,试图将他从“畸变”的过程中拉回,试图阻止他的“升华”。
“滚开!别碰我!”沈修白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抓住他的“灰色锁链”。他手中的药瓶在混乱中脱手,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林秀芳被他的嘶吼吓得后退一步,眼泪决堤。沈国栋咬紧牙关,死死按住他,冲着门外大喊:“医生!医生快来啊!他又犯病了!”
顾晚舟也扑了上来,试图用毛巾按住他不断抽搐的身体:“修白!看着我!修白!”
扭曲的触须聚合体凑近了他的脸,那双原本温柔的眼睛,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两个旋转着金色符文的漩涡,漩涡深处是无尽的担忧,但也夹杂着他无法理解的痛苦和……一丝疯狂。
“晚舟!别过来!危险!”他嘶吼,体内那股金色力量在冲撞他的喉咙,试图让他发出更非人的声音。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门被撕裂得更大了,露出的虚空更加深邃。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从虚空中迈出,他身披一件流动着星光和扭曲符文的长袍,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
冰冷、深邃、古老、浩瀚。
正是那道在他灵魂深处留下烙印的视线的主人。
墨先生。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墨先生的出现带来了一种奇异的、绝对的静默。房间里所有狂乱的噪音、低语、嘶吼,甚至体内的金色力量奔涌声,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压制,变得微不可闻。
墨先生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无形的宇宙阶梯上。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既有之前感受到的冰冷和强大,又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属于凡人的平静和……怜悯?
现实中,走进病房的是一位中年医生,穿着干净整洁的白大褂,戴着一副细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疲惫。
他走上前,先看了一眼沈修白剧烈挣扎的状态,又瞥了一眼地上的棕色药瓶。眉头微微皱起。
“张医生,你快看看他!”沈国栋急切地喊道。
张医生,在沈修白的感知中,与墨先生的身影奇异地重叠、又分离。白大褂在他眼中是星光长袍的伪装,细框眼镜是遮掩古老视线的面具。他的声音,是墨先生低沉、带着回声的声音。
“张医生。”墨先生(或者说,在沈修白眼中是与张医生重叠的墨先生)开口了。他的声音在沈修白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频率,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
“沈先生,冷静一点。”墨先生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深呼吸。感受你的力量。”
感受力量?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墨先生的话像是一段咒语,在他体内被压制下来的金色符文再次蠢蠢欲动。
墨先生走到床边,伸出手,按在了沈修白的额头上。
冰冷。强大。
那不是普通人类体温的触感。在沈修白的感知中,那只手是由纯粹的、古老的力量凝聚而成,掌心闪烁着更加复杂、更加浩瀚的符文光芒。
“不要抗拒。”墨先生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在直接对他灵魂说话,“你体内的力量正在觉醒。这不是病,是‘劫始’的馈赠。”
馈赠?
现实中,张医生用手轻轻按住沈修白抽搐的额头,他的眼神冷静而专注。
“患者对药物反应非常强烈,”张医生对身边的护士说,“立即准备镇定剂和辅助呼吸设备。我们需要稳定他的生命体征。”
这句话,在沈修白的感知中,被扭曲、放大:“……强烈的反应……稳定…生命体征…你的‘劫力’正在爆发…需要压制…或引导…”
他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体内奔涌的金色力量、崩塌扭曲的世界、灰色锁链缠绕的父母、触须聚合体的晚舟、以及眼前这个既是医生又是古袍身影的墨先生……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团无法理清的乱麻。
墨先生的手依然按在他的额头上,那股冰冷强大的力量像是一道锚点,将他在狂乱的感知风暴中固定住。同时,那股力量也在悄然地渗透,抚平他体内金色符文的狂躁,引导它们按照某种奇异的、非自然的路径流动。
“你的‘道基’还不稳固,”墨先生的声音低沉,“强行突破,会引来更剧烈的反噬。需要引导。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这句话,在沈修白此刻混乱脆弱的精神状态下,像是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绝望的黑暗。他害怕墨先生,害怕他身上那种非人的气息和古老的视线。但同时,墨先生似乎是唯一能理解他、能与他“感知世界”产生联系的存在。
家人只能恐惧和担忧,医生只能用他听不懂的“科学”解释他的痛苦。只有墨先生,仿佛看到了他“体内”奔涌的金色符文,看到了围绕他的低语和扭曲的世界。
墨先生移开了手。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那股强大的冰冷力量消失了,但留下的不是空虚,而是一种被重新梳理、被赋予了某种方向的感受。他体内奔涌的金色符文不再是无序的冲撞,而是按照某种奇异的、带有克苏鲁风格的几何结构缓缓流动。
“现在,听我说。”墨先生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
现实中,张医生对护士说:“药物准备好了吗?先推一半剂量。”
沈修白挣扎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不是因为外部的压制,而是因为体内那股金色力量的“听话”。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墨先生。
墨先生也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穿透了他的伪装,直接看到了他灵魂深处。在沈修白的感知中,墨先生的眼中没有悲悯,没有焦急,只有一种冰冷、超然的审视,以及——
那不是星空。
那是无尽深渊的倒影,其中闪烁着无数无法理解的、巨大而古老的符文,像是在编织着某种超越宇宙的宏伟计划。
墨先生微微抬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墨先生的这个手势在他面前的空间中撕开了一道裂缝,裂缝中涌出了无数扭曲的低语和符文。
“这是‘畸变心法’。”墨先生的声音响起,“它会教你如何控制这股力量,如何在‘劫境’中生存……但要记住,每一分力量,都有其代价。”
代价?
沈修白想要问,想要嘶吼,想要拒绝。但他的喉咙像被锁住,发不出声音。体内的金色符文在兴奋地跳动,呼应着裂缝中涌出的低语和符文,仿佛找到了同源之物。
护士上前,准备给他注射镇定剂。
在沈修白的感知中,那个锐利的“符文探针”再次出现,带着冰冷刺骨的能量。
“继续治疗。”墨先生的声音在沈修白耳中响起,既像是现实中医生的指示,又像是在他感知世界中下达的命令,“你的‘心境’需要淬炼。”
沈修白的身体再次轻微颤抖,但不再是之前那种狂乱的挣扎。他看着墨先生,看着他眼中深渊的倒影,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恐惧、绝望、被掌控的无力,以及一丝——
被选中?被引导?踏上未知道路的、扭曲的“希望”?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深渊还是虚假的黎明,但他知道,从拿起那个药瓶开始,从墨先生出现在他面前这一刻开始,他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陌生的道路。
而这条路,通往何处,他完全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