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用的哪只眼睛看的画,没见到画里农田土地皴裂,远处路边杂草干枯,这哪是有什么丰收之兆!画中老者后背佝偻,顶着草帽,显是在经受酷暑烈日灼烧。你一大通分析,没一处是对的,完全就是在想当然,自作聪明!”
谢清商声音清朗,吐字清晰,挺胸抬头,浑身仿佛有散不完的正气,别说谢秀雨了,就连老夫人也被她说的一愣。
谢清商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如此……正义凌然!
这是哪位魂灵附上了她的身,听话语,好似对这画作很熟悉的样子?
谢清商觉得答案呼之欲出,她期冀地去观察眼角余光里的谢听江,发现她不屑地冲着自己翻了个白眼,显然,答案不言而喻!
谢秀雨被这么一通说,心里自是不爽,她捋了捋头发,抿着唇道:“咱们正常讨论,三妹妹你又何必这么大火气。”
“谢清商”正气道:“这不是我生不起生气的事!我说的这些,其实你只要正经瞧一瞧画便能发现。你如此不用心,怎么还能反过来指责我?”
谢秀雨面上讪讪,若是谢清商阴阳怪气一些,或是如同前几天那般直来直去一些,那么她只会觉得谢清商是在故意找茬,现在看着谢清商愤懑的样,倒像是真的在为这幅画生气一样,倒是叫她有些摸不着调。
难道谢清商说的是对的?只是这人从小又没人教,什么时候开始有品鉴书画的爱好的?她的书画天赋有这么高?
谢秀雨和谢鸣婵凑到画边一瞧,发现画里农田土地果然是有开裂的,只是因为这画放得久了,画布被水灰侵蚀,表面已经斑驳,她们先前是将表达农田开裂的线点当成霉点了。
谢秀雨的脸有点发红:“三妹妹说的确实有点道理,这是幅纪实画,看起来渊文公是将自己当时田舍模样照实画下来了。”
先前还说这农田有深意,现在又轻飘飘地说这画只是纪实。
谢清商心里鄙夷,可恨自己现在不能说话,不然她必须得好好嘲笑谢秀雨一番。
她只听附身在自己身上的魂灵冷静地道:“不,你还是不懂这画画的究竟是什么。我劝你把装画的匣子拿过来,大家伙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谢秀雨一愣:“你在说什么?”
“谢清商”盯着她:“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这画是装在配套的匣子里保存的,你只将画拿过来,为何不将配套的匣子一并拿来?只要你将匣子拿过来,大家一观便知这画究竟是为何而作。你可别撒谎说没有,我自有办法向大家证明。”
谢秀雨似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留下了冷汗,支支吾吾道:“画原先确实是装在匣子里,只是那匣子破了…母亲便让我扔了。”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可以看出,装画的匣子似乎另藏乾坤,谢秀雨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了。
谢鸣婵淡淡道:“扔了也可以捡回来,装古画的匣子也是古物,犯不着直接扔了。相信大姐姐不是如此不解风雅之人。”
老夫人眼中精光闪动,嘱咐老嬷嬷:“你去帮大小姐一起找。”
谢秀雨面色苍白,强笑道:“不用了,我去就行。”
老嬷嬷却已不由分说,率先撩开了帘子,笑道:“老奴陪着大小姐。”
不一会。
就见谢秀雨捧着一个红漆小匣子,一步一步挪了回来,她将匣子放在桌上,不情不愿地道:“这便是了。”
老嬷嬷冲着老夫人点了点头,老夫人不作表情,谢鸣婵的脸上倒是露出一丝极淡的笑,随后她率先走上前,打开了匣子。
就见匣子结构特殊,内里除了一个装画的凹槽,还另分出块区域贴着一沓纸,就像是一本装订特别的书,纸上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最外边的一张纸质地却有所不同,一看年份就没后边的老,显然是最后收藏画的主人做的序,落款上赫然写着“谢审”两个字。
——谢审,谢清商的父亲!
没想到还没弄明白画是怎么回事,却是发现了谢清商父亲做的序!
众人都是一愣,全都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谢审的事,包括谢清商自己,她的心怦怦乱跳,也想凑上前看看纸上写着什么。
但是没办法,控制她身体的魂灵只是随便瞄了那匣子一眼,确认无误后便道:“翻开纸,看看后面的内容。”
谢鸣婵的脸又沉了下去,她心里瞧不起谢清商,有些不想听她的指挥,只是她更乐见谢秀雨吃瘪,便凑上前翻开了这本特制的“书”,发现里边画着许多蝗虫,从卵到幼虫到成虫,用笔精妙详实,最后几页又画着几只鸭子。
只是里边附着的文字内容却十分混乱,东一笔西一笔,作者想写到什么就写什么,颠三倒四,看着就叫人头痛,谢鸣婵随意翻了一点便不看了。
她简短地道:“确实是渊文公的手稿,里边画着许多虫子,只是我却看不明白意思。”
老夫人皱着眉。谢秀雨面色发白,紧紧绷着脸。
“谢清商”也在此时道:“画和手稿是一套的,蝗虫幼年为蝗蝻,蛰伏在大旱而过的农田内,待到秋收之日,便是化为蝗灾之时,画中老者身背铁锹火石,是想挖坑引虫焚烧,鸭子特殊喂养,爱食蝗蝻蝗虫,这些都是手稿里记载着的防治蝗灾的方法。”
她转头看着谢秀雨,一字一顿:“若是你真有什么才情,那么这些东西不用我提醒,你自己也会解读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独将画拆分出来,曲解画意,毫无骨气地编造什么讨喜的寓意,只为了阿谀奉承将画献给贵人!”
这几乎是在明着骂二房趋权附势,巴结高枝!谢秀雨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她向来低调,从来不在人前显示自己,但凡认识她的人谁不夸句谢家大小姐人淡如菊,大气聪慧。
如果谢清商只是咬着画的来源来攻击她,那么她或许还能把水搅浑再反击,偏偏谢清商却选择最直接,也是她最自傲的书画才情方面来羞辱她,她的理解竟然完全低于谢清商这个自小没人管的弃女!
谢秀雨嘴唇哆嗦了两下,只觉得胸口发沉!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比被人直接抽耳光还难受。
老夫人瞥了谢清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话说这么详细,你倒是了解这幅画,莫不是渊文公本人来了。”
还真就是谢渊文本人来了!
谢清商几乎想替渊文喊出来,作者本人就是比你们更懂画,理解更深!
她算是理解渊文刚才语气为什么这么激烈了,好好的一副工具说明画,却被这群人曲解意思搞去拍别人马屁,这换谁谁不急。
渊文继续说着画的故事,谢清商只听自己声音越来越苦涩,到最后竟是说不下去了:
“谢渊文妻与子亡故之后…只身一人,心灰意冷,他知道别人不会放过他,自己也已病入膏肓,终日闭门,只想在死前最后做一点事,便写下手稿,将自己之前关于治理蝗灾的心得写了下来,他……”
听江本来冷眼旁观,听到这里忍不住别过头去,她紧紧抿着唇,忽然大声道:“行了别说这些了,你是昏了头了吗,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侄孙女现在还被欺负着,你有点眼力可以闭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