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秀雨见到谢清商,面色一僵,礼貌地点点头:“三妹妹。”
谢秀雨的身边不再跟着她同母的妹妹谢秀冬,而是三房太太宋氏的女儿谢鸣婵,她在族内行二,身体柔弱,平日里都在自己屋里养病,是以前几日的风波未见她的身影。
谢鸣婵性子有些冷淡,见到谢清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谢清商拿着装露水的瓶子,便也没有行礼:“大姐姐,二姐姐。”
三人都是有事而来,狐疑地打量了彼此一番,这才让丫鬟打起了帘子,走进屋内。
屋内铺设着关外来的软毯,香炉向外吐着檀木味的白烟,梨木桌雕刻着寻仙图样,上面摆着个窑红色的花瓶,里边却是没放花。
谢鸣婵示意丫鬟将事先准备好带来的杏花花枝拿来,亲自摆在了花瓶里,老夫人也正在此时由老嬷嬷扶着走了出来,见到此景,向来阴沉沉的脸上也绽放出一丝笑意。
“你向来喜欢清淡玉白颜色,没想到今日竟给祖母送来粉色的花。”
谢鸣婵淡淡笑了笑:“既是送给祖母的,自然就要考虑祖母的喜好。况且这杏花颜色可爱,我瞅着也喜欢。”
老夫人连声笑道:“好好好。”
她这才瞥了一眼谢清商和谢秀雨,态度顿时平淡了不少:“你们也来了,今天是怎么了,结伴来我这老婆子这边。”
三房太太宋氏虽然因为夫君官职平平,连诰命都不是,只能称太太,但她却是老夫人嫡亲的侄女,是以关系最好,老夫人也偏爱她的女儿谢鸣婵。
二夫人宿氏出生高贵,家中也是几百年的老世家,为人强势,现在管着府中中馈,和老夫人关系似是有些微妙。
谢秀雨却没管这些,她假装不知道老夫人略显冷淡的态度,亲亲热热地走上前,扶住老夫人另一边的手:“祖母,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谢清商打了个恶寒。
她自问看着老夫人这张阴恻恻的脸,挤不出如此甜蜜的声音。
听江看着却沉下了脸:“你动作怎么这么慢,看看,被抢占了先机了吧。”
今天她和谢肃好似很闲,全都跟过来凑热闹,所以尽管屋子很大,但在谢清商眼里算是挤满了“人”。
谢清商嘴角抽了抽,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总得让我做下心理准备。”
听江撇撇嘴,直接推了她一把:“给我上。”
后背传来凉意,谢清商被逼着向前走了一步,她只能硬着头皮,稍微有些结巴地背着谢听江先前教的词:
“祖母…您上次来瞧孙女,孙女还没有好好谢过你,我听说您最近又找过大夫了,这早晨的露水最是纯粹,听说用来熬药效果会更好,所以我特意采来给您……”
老夫人审视地看着谢清商,谢清商只觉身上像是有虫子爬似的,十分难受,又过了一会,才见老夫人点点头:“只是寻常诊脉罢了,你有这份心,不错。”
谢清商抿着唇笑笑,将露水交给老嬷嬷,暗暗松了口气。
谢鸣婵冷眼看着她和谢秀雨,此时忽然开了口:“祖母,我来也是有事与您商量,再过一个月,便是皇后娘娘的岁辰,到时候宫中要开寿宴,孙女想和你商量一下要送什么贺礼。”
老夫人点点头:“皇后向来与我们亲善,我们确实该好好准备,只是皇后向来不爱铺张,所以送礼主打一个讨巧。”
听江顿时不屑地撇撇嘴,有些酸溜溜地道:“倒是会讨好别家的人。”
老夫人的视线扫过在场三个孙女,本来皇后与谢家关系不错,那位殿下也时常与谢家的人有来往,大家都说殿下的婚事十有八九要落到谢家头上了,只是前些天出了那事,殿下竟是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再加上谢清商的传闻打岔……
眼下,皇后的态度就弥足重要了,她的寿宴更是重中之重,马虎不得。事情究竟如何,还要在寿宴那天去具体打探。
谢秀雨闻言微微一笑,顺势道:“祖母,正巧,我来也是想说这事的。母亲前几日偶然发现一套渊文公的画,应该是他的真迹。听说皇后最爱渊文公的字画,不若将这画卷当作寿礼送给她?”
老夫人疑惑:“你确定?那可是渊文公,你确定不是临摹而是真迹。”
听江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她们口中的渊文公,名唤谢渊文,从前也是谢家出的大儒,只是最后得罪了当时新登基的疯帝,死得有点不明不白,所留下的真迹大多数都被疯帝抹去,只留下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最关键是,谢渊文乃是谢听江的亲哥哥!在听江无数野史闲话之中,几乎都会强调她和渊文关系恶劣,形同水火!
谢清商偷偷朝听江看了一眼,却被听江发现了,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谢清商无奈地撇撇嘴,别过头去。
就听谢秀雨笑道:“当然是真迹,就因为确认是真迹,所以有些难办。”
她卖足了关子,满意地看着众人,包括谢鸣婵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这才让丫鬟将一个卷轴端了上来。
谢秀雨亲自动手,小心翼翼将卷轴打开,但见一幅田园风光画呈现在众人眼前,画中一老者身背篓筐,身后跟着许多鸭子大鹅,走在田埂之上,两边则是大块的农田。
老夫人稀奇道:“这是渊文公的画?”
谢秀雨笑道:“传闻渊文公被贬之后心态转换,彻底放下朝堂的事,专心侍弄乡下菜田瓜果,此画田园牧歌,不正应合他当时心情。您再瞧这落款与印章,不正是他本人的。”
听江瞅了一眼,翻了个白眼:“确实是他画画的手法。”
老夫人当即就笑了出来:“皇后最爱渊文公诗词画文,若是由我们谢家送上渊文公的真迹,自是不显谄媚,又显我们家底,只是,你刚才又说不确定,那是不确定什么?”
谢秀雨苦笑道:“是这样的,祖母你看,这幅画虽然哪里都好,但是田埂两边的农田却占了大幅画面,构图突出,显是有什么深意在。我们既是要送给皇后娘娘,那么自然要把这幅画都给研究明白。”
老夫人点点头:“确实如此,你有什么看法?”
谢秀雨笑道:“我是猜,这田里的作物或是有什么特殊,或是当年大丰收,让渊文公十分得意,于是作下此画。您瞧画中的老者,悠然自得,可不就像是得意的渊文公吗。”
老夫人笑道:“有道理,你们觉得呢。”
她看向谢清商和谢鸣婵。
谢鸣婵冷冷地说:“孙女愚钝,瞧不出来。”
根本就没人教过她赏画,她能懂什么,谢清商是更加无语,她看了一眼听江,发现她正厌恶地瞪着这幅画,恐怕正祈祷自己眼中的怒火能化为真,能把这画烧成灰。
谢清商只能再看谢肃,谢肃正百般聊赖着,只瞧了一眼这幅画,哂然一笑:“这是田园牧歌?”
不然还是什么。
谢清商还想让他多说点,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在自己身旁,她还来不及做反应,就觉得身体打了个哆嗦,熟悉的感觉涌来——她又被附身了!
不是谢肃,不是听江,那是谁?
谢清商就觉得自己板着脸,望着谢秀雨,义正言辞:“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