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江山与君皆妄 > 第2章

秋猎大典这日,天空湛蓝如洗。妄月身着绛红色骑装,腰间束着金丝玉带,长发高高挽起,比平日更添几分英气。她策马行在队伍最前方,身后是文武百官和宫中男宠。
"陛下今日气色极好。"沈寒舟驱马靠近,温声说道。眉宇间还带着风霜之色,却掩不住眼中的儒雅。
妄月侧目看他:"沈爱卿在边疆待了两年,倒是更会说话了。"
沈寒舟微微一笑:"臣只是实话实说。"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边疆苦寒之地没什么好东西,只留得几株雪参,据说对女子气血有益,望陛下不弃。"
妄月接过锦囊,指尖触及沈寒舟的手掌,感受到一层厚茧。她抬眼对上沈寒舟的目光,那里面盛着的温柔让她微微一怔——那是一种不带任何算计的纯粹关切,在这深宫中实属罕见。
"多谢。"妄月将锦囊收入袖中,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妄月回头,看见风月一袭白衣策马而来,衣袂翻飞如云。他在距她三丈处勒马,恭敬行礼:"陛下,猎场已准备妥当。"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落在风月脸上,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妄月注意到他今日未戴玉冠,只用一根白色发带束发,比平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飘逸。
"摄政王今日也要下场?"妄月故意问道,"朕记得你向来不喜狩猎。"
风月眼帘微垂:"臣职责所在,当护卫陛下周全。"
妄月轻笑:"有这么多侍卫在,朕能有什么危险?"她突然驱马靠近风月,压低声音,"还是说摄政王担心朕与其他爱卿走得太近?"
风月握缰绳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陛下说笑了。"
妄月正欲再说什么,一阵欢快的马蹄声打断了他们。盐池侧君骑着一匹赤马飞奔而来,马背上还挂着一张精致的弓。
"陛下!"盐池在妄月马前勒住缰绳,笑容灿烂如朝阳,"臣特意为您准备了一把轻弓,今日定要猎几只白狐给您做围脖!"
妄月看着盐池兴高采烈的样子,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几分愉悦:"好啊,朕倒要看看盐池侧君的箭术如何。"
她余光瞥见风月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那双如墨的眼眸似乎暗了几分。
狩猎开始后,妄月策马深入林中。秋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香。她故意甩开了大部分随从,只留下青霜和几名心腹侍卫远远跟着。
"陛下,这样太危险了。"青霜担忧地说。
妄月不以为意:"朕又不是纸糊的。"她取下马鞍上的弓,瞄准远处一只野兔,箭矢破空而出,却堪堪擦过兔子的耳朵。
"看来朕的箭术退步了。"妄月自嘲地笑了笑。
"陛下的姿势不对。"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妄月回头,看见风月不知何时已策马来到她身后不远处。他翻身下马,走到妄月马前:"手腕应当再抬高三分,视线与箭尖成一直线。"
妄月挑眉:"摄政王要亲自教朕射箭?"
风月沉默一瞬,后退半步:"臣僭越了。只是见陛下箭术生疏,恐有损威仪。"
"那还不过来?"妄月故意伸出手,"扶朕下马。"
风月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上前握住妄月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干燥,却只是虚扶了一下就迅速松开,仿佛怕多触碰一秒就会烫伤。
妄月下了马,重新搭箭上弦。风月站在她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声音平静地指导:"左臂伸直,右肘抬高对,就是这样。"
箭矢离弦,这次正中靶心。
"看来摄政王是个好师父。"妄月转身,突然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风月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萦绕鼻尖,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风月迅速后退一步:"陛下天资聪颖,一点就通。"
就在这微妙的一刻,一道破空声骤然响起——
"陛下小心!"
风月脸色骤变,猛地扑向妄月。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妄月只觉右臂一阵剧痛,一支黑羽箭深深扎入她的上臂。若非风月那一扑,这支箭本该正中她的心口。
"有刺客!护驾!"
四周顿时大乱,侍卫们迅速围成一圈。风月半跪在妄月身前,一手扶着她,另一手已抽出佩剑,眼神凌厉如刀。
"陛下受伤了!快传太医!"
妄月却盯着风月的手臂——他的白衣袖口已被鲜血浸透,显然是在救她时被箭矢擦伤。
"你也受伤了。"妄月伸手想去查看。
风月却避开她的触碰:"小伤,不碍事。"他转向赶来的侍卫统领,"立刻封锁猎场,排查所有弓箭手,一个不许放过!"
回到行宫后,太医为妄月处理了伤口。箭上无毒,伤势并不严重,但太医还是叮嘱要好生静养。
"朕知道了,退下吧。"妄月挥退太医,看向一直守在门外的风月,"摄政王,进来。"
风月入内行礼,右臂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但白衣上仍有点点血迹。
"你的伤"
"臣无碍。"风月打断她,声音低沉,"今日是臣失职,让陛下遇险,请陛下降罪。"
妄月注视着他低垂的眉眼,突然道:"过来,给朕看看你的伤。"
风月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这是圣旨。"妄月加重语气。
风月缓步上前,在床前三步处停下。妄月却拍了拍床沿:"坐下。"
风月眉头微蹙,最终还是顺从地坐下,却只坐了半边,身体僵硬如石。妄月伸手去解他的绷带,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肌肤,感受到他瞬间的紧绷。
伤口比想象中深,一道狰狞的血痕横贯小臂。妄月轻轻抚过伤口边缘:"疼吗?"
风月呼吸微微一滞:"不疼。"
"撒谎。"妄月取来太医留下的金疮药,小心地为他涂抹,"为什么要挡那一下?你知道那箭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风月沉默片刻:"保护陛下是臣的职责。"
"只是职责?"妄月手上微微用力。
风月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是。"
妄月突然倾身向前,近到能数清他的睫毛:"风月,看着朕的眼睛再说一遍。"
风月抬眸,那双如墨的眼眸中似有暗流涌动。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陛下"风月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不合礼数"
"朕就是礼数。"妄月不退反进,几乎贴上他的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臣听闻您受伤了!"
盐池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魔咒。风月如蒙大赦般迅速起身退开,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盐池匆匆入内,手中捧着一个玉盒:"陛下,臣从民间寻来一种特效金疮药,对箭伤有奇效!"他跪在床前,眼中满是担忧,"您疼不疼?要不要臣"
"朕没事。"妄月收回看向风月的目光,转向盐池,"起来吧。"
盐池起身,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风月,连忙行礼:"见过摄政王。"他目光落在风月受伤的手臂上,"王爷也受伤了?"
风月微微颔首:"小伤。"
盐池犹豫了一下,将玉盒递向风月:"这药王爷也可以用"
风月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摇头:"不必,留给陛下用吧。"
妄月看着两人互动,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侧君有心了,药朕收下。你先退下吧,朕与摄政王还有政事要谈。"
盐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行礼退下。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妄月一眼,那目光中的情意几乎不加掩饰。
殿门关上后,妄月看向风月:"你觉得是谁要杀朕?"
风月神色凝重:"黑羽箭是军中制式,但猎场守卫森严,外人难以混入。臣怀疑是内部人所为。"
妄月冷笑:"朕倒要看看,谁这么急着要朕的命。"
"臣已命人彻查,三日内必有结果。"风月顿了顿,"在此之前,请陛下减少外出,加强护卫。"
妄月看着他严肃的表情,突然笑了:"怎么,摄政王要亲自守着朕?"
风月垂眸:"若陛下不嫌"
"好啊。"妄月打断他,"今晚你就守在朕的寝宫外。"
风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不合规矩"
"朕说了,"妄月慢条斯理地说,"朕就是规矩。"
当晚,风月果然如约守在妄月寝宫外。透过纱帐,妄月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影映在窗纸上,一动不动如雕塑般。
她故意召来盐池抚琴,琴声缠绵悱恻,透过窗户飘向殿外。弹到一半时,她分明看到窗纸上那道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
"盐池爱卿的琴艺越发精进了。"妄月故意提高声音。
盐池眼中光彩熠熠:"陛下喜欢,臣可以天天为您弹奏。"
妄月笑而不语,目光却飘向窗外。那道身影已经恢复了静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夜深时,妄月遣退了盐池,却留下话让风月入内。
"陛下有何吩咐?"风月入内行礼,目光始终垂向地面。
妄月已换上寝衣,懒懒地靠在榻上:"朕睡不着,摄政王为朕弹一曲吧。"
风月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臣琴艺粗浅"
"无妨。"妄月指了指角落里的古琴,"就弹《清心普善咒》吧。"
风月沉默地走到琴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清冷的琴音流淌而出,如月光般纯净,与盐池公子缠绵的曲调截然不同。
妄月靠在软枕上,半阖着眼看着风月专注的侧脸。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这一刻,他不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只是一个为她抚琴的男子。
琴声不知何时停了。妄月睁开眼,发现风月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柔软。
"怎么不弹了?"妄月轻声问。
风月迅速移开视线:"陛下似乎要睡着了,臣怕惊扰。"
"继续。"妄月换了个姿势,"朕命令你弹到朕睡着为止。"
风月重新抚上琴弦,这一次,曲调比之前更加轻柔,如春风拂面,如细雨润物。妄月在琴声中渐渐合上眼,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陛下"
次日清晨,妄月醒来时,发现风月已经离开了,琴案上只留下一张字条:"臣去查刺客一事,晚间复命。"
妄月拿起字条,指尖抚过那熟悉的字迹。她突然注意到琴案旁的香炉中,有一小截未燃尽的安神香——难怪她昨夜睡得那么沉。
"青霜。"妄月唤来女官,"昨日谁来过朕的寝宫?除了摄政王和盐池。"
青霜思索片刻:"回陛下,丞相千金温小姐曾来探病,但陛下已经歇下,奴婢就未通报。"
妄月挑眉:"温雪衣?她来做什么?"
"温小姐说听闻陛下受伤,特意带了家传的伤药来。"青霜顿了顿,"她在殿外遇见了摄政王,两人似乎交谈了片刻。"
妄月眼神一冷:"传温雪衣今日入宫见朕。"
温雪衣入宫时已近午时。她一袭白衣,举止端庄,行礼时姿态优美如画。
"臣女参见陛下,恭祝陛下圣体安康。"
妄月打量着这位丞相千金:"听说你昨日来探病?有心了。"
温雪衣抬头,露出一张楚楚可怜的脸:"臣女听闻陛下遇险,心急如焚。家父在府中坐立不安,特命臣女送来家传伤药。"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羞涩,"昨日在殿外遇见摄政王,王爷还关切地询问了家父的近况"
妄月眯起眼睛:"哦?摄政王还说了什么?"
温雪衣脸上浮现一抹红晕:"王爷还夸臣女孝顺,说说将来谁娶了臣女是福气"她声音越来越小,却恰好能让妄月听清。
妄月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案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温雪衣似乎被吓了一跳,惶恐地看向女帝。
"陛下恕罪,臣女是不是说错话了"
妄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妨。你父亲近来身体如何?"
温雪衣松了口气,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丞相府的琐事,言语间不时提到"摄政王曾说""王爷认为"等字眼,仿佛她与风月有多么熟稔。
送走温雪衣后,妄月在殿中来回踱步,心中莫名烦躁。她知道自己不该被这种拙劣的挑拨影响,可一想到风月与温雪衣交谈甚欢的画面,就忍不住怒火中烧。
"青霜,今晚召摄政王。"妄月突然停下脚步,冷声道。
青霜瞪大了眼睛:"陛下这"
"怎么?朕的话听不懂?"
"奴婢这就去传旨。"青霜慌忙退下。
当晚,风月如约而至,却是一身正式朝服,仿佛来参加朝会。
"陛下。"他行礼道,声音平静无波。
妄月已换上一袭红色纱衣,斜倚在榻上:"摄政王好大的架子,朕三催四请才肯来。"
风月眼帘低垂:"臣有军务在身"
"过来。"妄月打断他。
风月缓步上前,在距榻三步处停下。妄月伸手想拉他,却被他巧妙地避开。
"陛下,臣不适"
妄月冷笑:"怎么,对着温雪衣就能谈笑风生,到朕这里就不适了?"
风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陛下何出此言?"
"朕听说,你夸她孝顺,说娶她是福气?"妄月逼近一步,"摄政王好眼光啊。"
风月眉头微蹙:"臣只是客套几句,并无他意。"
"是吗?"妄月突然觉得很累,她挥了挥手,"算了,给朕弹琴吧,就弹昨晚那首。"
风月沉默地走到琴前,指尖轻抚琴弦。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却比昨夜多了几分压抑。
妄月靠在榻上,闭目聆听。琴声中,她似乎听到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如困兽般挣扎,却又被牢牢禁锢。
这一夜,琴声未停,直到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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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醉仙楼后巷弥漫着脂粉与酒液的浑浊气息。
风月撑着一把青竹伞,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脚边溅起细小的水花。他面前跪着一个浑身颤抖的男子,被两名黑衣人死死按着肩膀。
"王、王爷饶命!小的只是收钱办事"男子额头抵在潮湿的青石板上,声音里带着哭腔。
风月微微俯身,伞沿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半张脸:"猎场那支箭,谁指使的?"
男子喉结滚动:"是是骊原王府的赵统领"
风月眼神一凝。骊原王妄雪——女帝的胞妹。
"证据。"
男子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这是赵统领给的定金上面有骊原王府的暗记"
风月接过玉佩,对着昏暗的灯笼光看了一眼——玉佩内侧刻着微不可察的"雪"字,确实是骊原王的私物。
"带下去,问清楚。"他简短地命令,转身步入雨中。
回到听雪轩已是三更。风月换下湿衣,从暗格中取出一本密册,翻到记载骊原王近况的那一页。烛光下,他的眉眼如刀刻般冷峻。
骊原王,名妄雪,比女帝小五岁。先帝驾崩时曾有人提议立她为帝,因年幼作罢。这些年看似安分守己,在封地过着富贵闲人的生活
风月的指尖停在纸页上一处——"与北狄使节有秘密往来"。
他合上册子,走到窗前。雨已经停了,月光穿过云层,为皇城镀上一层银辉。远处,女帝的寝宫依然亮着灯。
风月眸色渐深。这个发现,该如何向女帝禀报?
次日清晨,妄月正在用早膳,青霜匆匆进来:"陛下,摄政王求见。"
"宣。"妄月放下银箸,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风月入内行礼,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查到了?"妄月直接问道。
风月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妄月会意,挥手屏退左右。
"是骊原王。"风月声音很低,却如一块冰投入热油中。
妄月的手指微微收紧,捏皱了手中的丝帕。片刻沉默后,她轻声道:"证据?"
风月从袖中取出那块玉佩和一份供词,上前放在案几上。他的指尖在纸页上停留了一瞬,与妄月的手指仅毫厘之隔。
妄月浏览着供词,表情越来越冷。最后她合上纸张,冷笑一声:"朕的好妹妹。"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风月问。
妄月抬眸看他:"你觉得呢?"
风月沉吟片刻:"骊原王毕竟是皇室血脉,若公开处置恐有损天家威严。臣建议暗中控制,徐徐图之。"
妄月唇角微扬:"摄政王倒是体恤朕的难处。"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就依你所言,先按兵不动。不过"她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朕要你继续调查,看看她背后还有谁。"
"臣遵旨。"风月行礼,却在抬头时捕捉到妄月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那是她极少显露的脆弱。
他转身离去,没看到妄月望着他背影时复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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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香阁内,丝竹声声。
盐池公子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身旁的花魁正为他斟酒,纤纤玉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手背。
"公子近日来得少了,可是忘了奴家?"花魁声音酥软,眼波流转。
盐池轻笑,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怎会?只是宫中事务繁忙"
花魁顺势倒入他怀中:"公子如今是女帝身边的红人,自然忙碌。"她压低声音,"不过奴家最近听到些有趣的消息,或许对公子有用。"
盐池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面上仍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哦?什么消息?"
花魁环顾四周,凑到他耳边:"听说摄政王前几日秘密会见了一位北狄商人。"
盐池的手指微微一顿:"你如何得知?"
"那商人前晚喝醉了,在姐妹们面前炫耀,说他和朝中某位大人物有交情。"花魁轻声道,"还拿出一块玉佩显摆,说是信物。奴家恰好认得,那是北狄王室的图腾"
盐池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有趣。那商人现在何处?"
"就在楼上雅间。"花魁指了指,"不过公子若想见他,最好等明日。今晚他被几位富商请去喝酒,怕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盐池放下酒杯,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插在花魁发间:"多谢姑娘相告。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离开凝香阁,盐池脸上的轻浮笑容瞬间消失。他快步穿过几条小巷,确认无人跟踪后,拐进一间不起眼的茶楼。
二楼雅间里,一个灰衣男子正在等候。
"查到了吗?"盐池低声问。
灰衣男子点头:"那商人名叫阿史那德,确实是北狄贵族。他此次入京,表面是买卖皮毛,实则"男子犹豫了一下,"实则是来见摄政王。"
盐池瞳孔微缩:"确定?"
"千真万确。"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他们见面的地点和时间。还有"他又拿出一块碎布,"上面绣着北狄王室的狼首纹。"
盐池接过碎布,手指微微发颤。这纹样他认得——曾在风月的一件旧衣内衬上见过类似的图案。
"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和线人,应该"男子突然噤声,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盐池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只见窗纸上映出一道修长的黑影。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支弩箭破窗而入,正中灰衣男子咽喉!
"什么人!"盐池迅速拔剑,踹开后窗跃出。雨中,他只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那背影像极了风月。
盐池咬牙追去,却在拐角处失去了目标。他喘息着停下脚步,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返回茶楼——灰衣男子已经断气,所有证据都不翼而飞。
"该死!"盐池一拳砸在墙上。线索断了,但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那道白影,八成就是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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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内,风月将一块染血的碎布扔进火盆。火苗窜起,瞬间吞噬了那块绣有北狄图腾的布料。
"王爷,那人已经处理干净了。"黑衣人低声道。
风月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的短弩:"盐池那边?"
"按王爷吩咐,留了他一命。但他应该认出王爷了。"
风月手上动作一顿,眼中寒光闪烁:"继续盯着他。"
"是。"黑衣人犹豫了一下,"王爷,那北狄商人"
"让他永远闭嘴。"风月声音冷得像冰,"此事若传到女帝耳中"
"属下明白。"
黑衣人退下后,风月走到窗前,望着女帝寝宫的方向。雨幕中,那盏孤灯依然亮着。
"陛下"风月低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若盐池将今晚之事告诉女帝,他多年潜伏的计划将功亏一篑。但更让他恐惧的是妄月得知真相后看他的眼神。
那比死亡更令他难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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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盐池顶着黑眼圈入宫求见。
"陛下,"他行礼后急声道,"臣有要事禀报!"
妄月正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说。"
盐池看了一眼周围的宫人:"此事关系重大,请陛下屏退左右。"
妄月这才抬头,看到盐池罕见的严肃表情,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现在可以说了。"
盐池深吸一口气:"臣怀疑摄政王风月与北狄有秘密联系!"
妄月手中的朱笔一顿:"证据呢?"
"这"盐池语塞。所有证据都被夺走,线人已死,他此刻竟拿不出任何实证。
妄月眯起眼睛:"盐池爱卿,你可知道诬陷当朝摄政王是何等罪名?"
"臣不敢妄言!"盐池跪下,"昨夜臣的线人刚拿到证据,就遭人灭口。臣亲眼看见凶手背影,极像"
"像谁?"妄月声音骤冷。
盐池咬牙:"像摄政王!"
殿内一片死寂。妄月缓缓放下朱笔,走到盐池面前:"抬起头来。"
盐池抬头,对上妄月锐利的目光。
"你为何调查摄政王?"妄月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气息。
"臣臣偶然听闻一些传言,担心陛下安危"
"是吗?"妄月冷笑,"还是说,你嫉妒摄政王在朕心中的位置?"
盐池脸色瞬间惨白:"陛下!臣对天发誓,绝无私心!臣只是"
"够了。"妄月打断他,"没有证据的事,以后不必再提。退下吧。"
盐池还想说什么,却在妄月冰冷的目光中颓然低头:"臣告退。"
他退出殿外,迎面撞上一袭白衣的风月。两人四目相对,盐池眼中怒火燃烧,风月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如看蝼蚁。
"盐池侧君。"风月微微颔首,声音平静得可怕。
盐池握紧拳头,"摄政王。"
擦肩而过时,风月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茶楼的事,最好忘记。否则下次箭矢对准的就不是线人,而是侧君了。"
盐池浑身一僵,再看时风月已步入殿内,衣袂飘飘如谪仙,哪里像昨夜那个冷酷的杀手?
殿内,妄月看着风月行礼的身影,脑海中回荡着盐池的指控。她仔细观察风月的每一个表情,却找不出一丝破绽。
"陛下,北境军报。"风月呈上一份奏折,动作如常。
妄月接过奏折,指尖不经意擦过风月的手背——冰凉如常,没有一丝颤抖。
若他真是昨夜那个杀人灭口的凶手,心理素质未免太好。
"辛苦了。"妄月轻声道,心中却已埋下怀疑的种子。
风月行礼退下,转身时唇角微不可察地绷紧。他知道,这场危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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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金銮殿,妄月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扶手。朝堂上,丞相千金温雪衣正在禀报江南水患之事,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的刀子。
"陛下,赈灾银两已按例拨付,只是"温雪衣抬眼,目光却飘向站在百官之首的风月,"听闻摄政王派人截留了三成用于军饷,不知是否属实?"
朝堂上一片死寂。
妄月眯起眼。温雪衣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罗裙,发间只簪一支玉兰,素净得不像丞相府的千金,倒像是
像是刻意模仿某个人的风格。
"摄政王?"妄月拖长了音调,目光转向风月。
风月银发半束,着一袭墨蓝绣银线的朝服,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剑。他并未立即辩解,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递给身旁的侍从。
"北境三州军饷拖欠已达半年,士兵易子而食。"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臣动用的是臣自己的俸禄与北疆庄园的岁入,账目在此。"
温雪衣脸色微变。
妄月接过账册却不翻开,指尖在封皮上摩挲,"温卿家,下次奏事前,先把舌头捋直了。朕的朝堂上,容不得含沙射影。"
温雪衣跪地告罪,垂下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退朝后,妄月换下朝服,只着了一件胭脂色轻纱寝衣。纱衣薄如蝉翼,腰间松松系着一条金丝绦带,行动间隐约可见肌肤。她故意不传侍女,亲自在香炉中添了一味龙涎香。
"宣摄政王来紫宸殿议事。"她对殿外侍卫道,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不过片刻,风月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外。他依旧穿着朝服,只是卸去了冠冕,银发如瀑垂落。进殿时,他的目光在妄月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规规矩矩地落在她身后的屏风上。
"北疆军报,陛下还未批复。"风月递上奏章,指尖稳如磐石。
妄月不接,反而向后倚在软枕上,"坐近些,朕看不清。"
风月沉默片刻,终是在离她三尺远的榻边坐下。这个距离,足够妄月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
"李焕的案子,摄政王处置得急了。"妄月忽然道,赤足轻轻点在地毯上,"他虽弃城,却是先帝旧臣。"
风月的目光在她足尖一掠而过,"正因是先帝旧臣,更该严惩。陛下初登大宝,需立威。"
"是么?"妄月倾身向前,纱衣领口微微敞开,"那摄政王昨日在朕的花园里捏碎酒杯,又算不算失仪?"
她终于看到风月喉结微动。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臣知罪。"
"知罪就该受罚。"妄月的手指攀上他的肩,"不如罚你"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盐池抱着一坛酒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沈寒舟。
"陛下!臣寻到了埋藏十年的梨花白"盐池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在妄月半敞的衣襟和风月僵直的背影间转了个来回,忽然笑得更加灿烂,"看来臣来得不巧。"
沈寒舟站在盐池身后,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长衫,温润如玉,只是看到殿内情形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国公大人是来送安神香的。"盐池自顾自地走进来,将酒坛放在案几上,"正好碰上臣,就一道来了。"
沈寒舟行礼,"陛下连日在御书房熬夜,臣调制了些安神的香料。"
妄月收回搭在风月肩上的手,懒懒道:"难为你们惦记。风月,你先退下吧。"
风月起身行礼,银发遮住了他的表情。经过盐池身边时,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待风月离去,盐池立刻凑到妄月身边,"陛下还不承认偏心,?召摄政王却不传臣。"他的手已经不安分地抚上妄月的腰。
沈寒舟轻咳一声,"陛下,这香需置于枕畔,可助安眠。"他打开锦盒,里面是几枚精致的香丸,散发着淡淡的檀香与梅花气息。
妄月示意他近前。沈寒舟跪坐在榻边,将香盒放在床头,又轻声道:"陛下近日头痛可好些了?"
"还是老样子。"妄月闭了闭眼。
沈寒舟的手轻轻按上她的太阳穴,"臣新学了一套按摩手法"
他的手指温暖有力,动作轻柔却精准。妄月不由得放松下来,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盐池在一旁看着,忽然笑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既然国公大人有心,陛下又疲惫,不如我们三人共饮一杯?"他拍开酒坛,醇厚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妄月睁开眼,看着眼前两个风格迥异的美男子,忽然来了兴致,"好啊。"
酒过三巡,盐池已半倚在妄月怀中,广袖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他正用筷子轻敲杯盏,唱着一支江南小调。沈寒舟虽也饮了几杯,却仍坐姿端正,只是眼角微微泛红。
"寒舟,"妄月忽然唤他,"你酿的梅子酒,朕还记得。"
那是她登基前的事了。沈寒舟的别院有一片梅林,每年冬日都会邀她去赏梅饮酒。那时她还是太女,他还是个闲散国公。
沈寒舟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陛下若喜欢,今年冬臣再酿。"
盐池不满地说道,"陛下当着臣的面与别人追忆往昔,真是无情。"他的手滑入妄月的衣襟
妄月被他的动作惹得轻笑,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酒劲上涌,眼前两张俊脸渐渐模糊,重叠成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容。
"风月"她无意识地喃喃。
殿内骤然一静。
盐池的手僵住了,沈寒舟的酒杯停在半空。妄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却懒得解释,索性闭眼假寐。
"陛下醉了。"沈寒舟轻声道。
"是啊,醉得厉害。"盐池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他起身整理衣袍,"国公大人照顾陛下吧,臣先告退。"
沈寒舟犹豫片刻,还是扶妄月躺好,又为她盖上一层薄衾,"臣去唤侍女来。"
待脚步声远去,妄月才睁开眼。殿内只剩她一人,月光透过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伸手去够案几上的茶杯,却碰倒了盐池留下的酒坛。
坛中已空,只余几滴残酒,在月光下像血一样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掠过殿内。妄月警觉地抬头,却见窗边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
风月不知何时来的,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静静地看着她,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一片虚无。
"你来看朕的笑话?"妄月的声音因醉酒而沙哑。
风月不答,只是走近。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触感冰凉。妄月这才发现自己额头滚烫,想必是酒喝急了。
"难受"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掌。
风月的手顿了一下,忽然收回袖中。当他再伸出手时,指尖凝聚着一缕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内力。
只需轻轻一点,就能让这个女帝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地死去。
妄月醉眼朦胧,对此浑然不觉。她只是觉得那手指冰凉舒服,又往他掌心靠了靠。
风月的指尖悬在她咽喉上方,微微颤抖。
最终,他收回了手。内力消散在空气中,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小小的白花,被他轻轻放在妄月枕边。
解酒花。
与那夜一样。
当妄月次日醒来时,殿内已无风月的踪影。只有枕边那朵干花,和床头沈寒舟留下的安神香,证明昨夜并非一场梦。
她拾起那朵花,在指尖轻轻转动,忽然笑了。
"风月啊风月,"她低声自语,"你到底想杀朕,还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