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的秋天,我读小学四年级,梧桐叶刚在教室窗台上染出金边,朱老师的粉笔突然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她举着一本作文本,纸页边缘被翻得毛糙,却在阳光里泛着奇异的光:"五年级的陈晓然通学,凭一手端正的楷书,让阅卷老师舍不得扣半分,语文考了全区唯一的记分。"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我的铅笔尖在语文本上洇开一个墨点——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句关于"字如其人"的启蒙,会在往后四十年里,像宣纸上的浓墨,在时光里晕染出层层叠叠的纹路。
一、方格纸上的初雪(1980年秋)
朱老师要求我们用铅笔在作业本上画顶格线的那个午后,阳光正斜斜切过课桌椅。她握着我的手,在田字格上描下(1992年夏)
1992年的6月28日,汉阳区“三字一话”教师毛笔字比赛,是我工作后的,从来不是对帖的亦步亦趋,而是笔尖与心尖的共振。后来在给学生上书法课时,我总把这段经历讲给他们听:"临帖是找老师,创作是找自已。"
五、砚田里的幼苗(2006年春)
2006年的春天,武昌区平安路小学走廊的公告栏贴出"书法兴趣班"招生简章。第一个报名的是三年级的周梦瑶,她攥着铅笔的手总在发抖,作业本上的字像被风吹散的落叶。我让她从"横"画练起,握着她的手在毛边纸上移动:"想象笔尖在散步,不慌不忙。"三个月后,她在教师节送给我一张贺卡,上面的"老师"二字端正得像两株小树苗。
兴趣班的教室里,永远飘着墨香与橡皮屑的混合气息。有的孩子把"竖"画写得像竹竿,有的总在"撇"画末尾甩出个小钩。我记得那个总坐最后一排的男孩王戈,他父亲在家长会上说:"这孩子多动症,坐不住。"但当他握着毛笔在水写布上练字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笔杆在掌心稳稳直立。毕业时他在作文里写:"书法课让我知道,心里的躁气,能被墨汁泡软。"
这些年,从硬笔到软笔,从楷书到行书,我看着孩子们的字从歪扭到端正,再到渐渐有了各自的模样。有的孩子后来成了美术生,说我的书法课让他们懂得"线条里的呼吸";有的孩子当了老师,在自已的教室里挂起我送的"字如其人"横幅。砚台里的墨换了一茬又一茬,不变的是每次磨墨时,总能想起朱老师的话:"字是人的另一张脸。"
六、墨色里的初心(2022年春)
2022年创作《五育并举,回归初心》时,正是深冬。宣纸铺在书桌上,窗外飘着细雪。"并举"二字该用什么笔法?顿笔时要刚劲,收笔时要温润,像教育本身,既有规则的边界,又有成长的包容。写到"初心"二字,笔尖在纸上稍作停顿——四十二年前那个在方格纸上画横线的小女孩,那个在课桌椅上写水字的青年团员,那个在展厅里紧张握笔的女教师,此刻都在墨色里浮现。
这幅作品在省师德教育主题年上获三等奖时,有位老教师驻足良久:"字里有师者的静气。"我想起这些年写过的评语,改过的作业,在黑板上写下的每一个板书——原来书法早已不是单纯的技艺,而是融入血脉的教育情怀。就像欧阳询的字里有魏征的刚正,颜真卿的字里有忠义的热血,我的字里,藏着每个与学生相处的清晨与黄昏。
如今站在教室前,看孩子们伏在案头练字,阳光穿过窗棂,在他们的笔尖流淌。墨香漫过四十五年时光,从顶格线里的方块字,到宣纸上的初心句,变的是字形,不变的是每个笔画里的认真与诚恳。就像朱老师当年说的,字写得端正,人也要站得端正——这或许就是书法给我最好的礼物,让我在岁月的宣纸上,一笔一划,写下属于自已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