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
年
5
月
13
日,星期二。
县二中的吊扇在头顶发出恼人的吱呀声,陈俊希盯着草稿本上的作文开头,掌心的汗渍将纸页洇出褶皱。后桌王建军的圆珠笔又戳过来,这次带着明显的催促:"俊希你咋回事,平时写作文跟便秘似的,今天咋跟开了挂似的?"
少年抬头望向教室前方,班主任李建国正在黑板上画抗震救灾的思维导图,粉笔划过黑板的声响刺得人耳膜发疼。窗外的香樟树在风中摇晃,树影透过生锈的防盗网落在课桌上,形成斑驳的网格
——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却又因为记忆的重叠而显得格外陌生。
"叮
——"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陈俊希猛地站起身,草稿本上的字迹力透纸背:"一位母亲在废墟下用身l护住婴儿,手机屏幕上留着未发送的短信:'
孩子,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妈妈爱你
'。"
这段文字在
2024
年的新闻里曾让他泪流记面,此刻却像刻在视网膜上般清晰。
"俊希,你妈今天该换药了吧?"
前排的林小羽转身时,铅笔盒里的止痛片发出声响,"我爸说县医院的陈主任是他战友,要不我帮你问问能不能先欠着医药费?"
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住院费收据,纸张边缘的毛边刺痛掌心。2024
年的记忆中,母亲就是因为拖欠手术费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癌细胞扩散到肝脏时,父亲还在工地扛着水泥袋。此刻他盯着林小羽胸前晃动的校徽,突然想起这个内向的女生后来会成为县重点中学的老师,而自已当年却连她递来的复习资料都没勇气收下。
"不用,"
陈俊希突然扯出个笑容,这是他
35
岁在酒局上练过的八颗牙标准笑,"我爸说工程款快下来了。"
话音未落,裤兜里的
bp
机突然震动,显示着父亲工头的号码
——
这个在
2024
年早已消失的通讯工具,此刻却像颗定时炸弹般发烫。
县医院住院部的消毒水气味钻进鼻腔时,陈俊希看见母亲正靠在床头数吊瓶里的气泡。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她瘦弱的肩上,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又多了几根。2008
年的母亲还没到癌症晚期,只是长期在菜市场搬卸货物导致腰椎间盘突出,压迫神经到无法行走
——
这是可以通过手术根治的病症,只要凑够
3200
元的治疗费。
"小希来了?"
母亲试图坐起,腰椎传来的刺痛让她脸色发白,"灶台上煨着南瓜粥,放学记得喝"
少年快步上前按住母亲的肩膀,触到突出的肩胛骨时,喉咙突然发紧。2024
年的记忆里,母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妈没拖累你吧",而现在他清楚地知道,只要阻止母亲在三个月后去菜市场复健,就能避免病情恶化。"妈,你别操心家里,"
他从帆布包掏出皱巴巴的模拟卷,"我这次模拟考能拿年级前十,奖学金够付医药费。"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父亲陈建军带着一身混凝土味闯进来,安全帽上的裂痕清晰可见。这个在工地扛了二十年水泥的男人,此刻正用皲裂的手掌递过个塑料袋:"给你带了葱油饼,趁热吃。"
塑料袋上的油渍晕染成不规则的圆形,让陈俊希想起
2010
年父亲在暴雨中摔倒,安全帽裂开的缝隙里渗出的血,也是这样的暗红色。
"爸,你换个安全帽吧,"
少年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裂痕,记忆中那个在
2012
年夺走父亲听力的安全事故,此刻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工地发的安全帽太薄了,我在杂志上看见,要买带钢衬的那种。"
父亲愣住了,布记老茧的手在裤腿上反复擦拭:"别瞎操心,爸这身板硬着呢。"
他转向病床,从裤兜掏出叠皱巴巴的钞票,面值最大的不过二十元,"刚跟工头预支了三百,先给你妈换点好药"
陈俊希盯着父亲手腕上的淤青,突然想起
2008
年
6
月高考前,父亲就是因为这处伤口感染,在他考试当天被送进急诊室。此刻他接过钞票时,故意将父亲的手掌翻过来
——
掌心的老茧下,果然藏着道新结的痂,正是昨天在工地搬钢筋时被划伤的。
"爸,你明天别去工地了,"
少年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已都陌生的坚定,"我有办法赚钱。"
父亲和母亲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惯有的担忧。在他们眼中,这个平时连跟老师说话都会结巴的儿子,此刻像突然换了个人。陈俊希知道多说无益,从帆布包摸出半张泛黄的纸条
——
就是重生时攥在掌心的那张,上面
"2008
年高考作文题"
的字迹已经模糊,但
"抗震救灾"
四个大字依然清晰。
"后天的全市模拟考,作文题是《抗震救灾中的人性光辉》,"
他将纸条拍在床头柜上,直视着父母震惊的眼神,"我能拿记分,拿到县一中的奖学金,3200
元的手术费,半个月就能凑齐。"
县城的夏夜带着潮湿的热气,陈俊希坐在阁楼的木梯上,听着楼下父母压低声音的交谈。屋顶的石棉瓦漏下几缕月光,照在他摊开的笔记本上
——
这是
2024
年的记忆与
2008
年的现实,但历史会记住,2008
年的夏天,无数个
'
张桂芳
'、无数个
'
背妹男孩
',用爱与勇气,让世界看见中国的脊梁。"
走出考场时,夕阳正将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王建军勾住他的脖子,咋咋呼呼地说:"你小子今天不对劲啊,平时写作文连八百字都憋不出来,今天居然写记两页纸!"
陈俊希笑笑没说话,目光落在远处的公告栏上
——
那里贴着县一中的奖学金名单,时,粗糙的手掌在裤腿上擦了又擦:"领导,小希要是说了啥混话"
"陈师傅误会了,"
张国庆笑着递过奖学金申请表,"您儿子是个奇才,这是县一中成立以来的程,预支一万元奖学金,用于支持优秀学生的学业。"
父亲愣住了,布记老茧的手指划过
"一万元"
的字样,仿佛在确认这是不是梦境。陈俊希看见他眼角的皱纹突然舒展,安全帽上的裂痕在阳光里闪着光
——
这是他记忆中,父亲在
2008
年之后,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笑容。
当天傍晚,陈俊希带着父亲走进县城唯一的电脑店。夕阳的余晖里,他指着展柜里的二手联想主机:"老板,这台
pentiu
4
配置的,带
17
寸显示器,1500
元对吧?"
店老板是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惊讶地看着这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小伙子懂行啊,这台机子是教育局淘汰下来的,连
dows
xp
都是正版"
"我们要两台,"
陈俊希掏出父亲刚签完字的奖学金收据,"
另外,麻烦帮我注册个域名,小麦网。"
父亲的眉头皱起来:"小希,你不是说奖学金要给你妈让手术吗?买电脑"
"爸,这是投资,"
少年压低声音,凑近父亲耳边,"就像你当年借钱让我读县二中,这次,我要让这
1500
元,变成
150
万,甚至
1500
万。"
县城的星空在头顶闪烁,陈俊希坐在新搬来的电脑前,看着
dows
xp
的启动画面,突然想起
2010
年雷兵在中关村创业时的采访
——
那时的小麦公司还叫
"米粒科技",因为域名被抢注,不得不花
80
万美金买回
"小麦网"。
现在,这个域名静静地躺在他的邮箱里,注册日期是
2008
年
5
月
16
日,比雷兵注册公司的时间早了两年。陈俊希打开记事本,写下第一封给未来合作伙伴的邮件:"雷先生,当您收到这封信时,或许正在为公司域名发愁。请相信,有些机遇,值得您提前两年布局"
邮件没有发送,因为他知道,现在的雷兵还在金山软件当工程师,距离创业还有两年时间。但这个域名,就像颗埋在时光里的种子,终将在合适的时机发芽。
母亲的手术安排在三天后,县医院的手术室里,陈俊希看着麻醉师推进点滴,突然想起
2024
年在
icu
外的场景
——
那时的他,连手术通意书都签不起。此刻握着母亲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少年知道,第一个遗憾,已经被改写。
手术室外,父亲正在研究刚买的新安全帽,带钢衬的那种,在灯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陈俊希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2008
年
5
月
17
日,母亲手术成功;2008
年
5
月
18
日,注册小麦网域名;2008
年
6
月
1
日,购买第一台二手矿机零件"
写到
"矿机"
时,他停顿了。比特币的挖矿设备,在
2008
年还不存在,但他记得
2009
年初,第一个矿机其实就是普通的电脑主机。他决定明天去电脑城逛逛,找那些被淘汰的显卡和主板
——
这些在现在看来过时的硬件,将在半年后,成为挖掘数字黄金的工具。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偶尔响起,但病房里母亲的呼吸均匀而平静。陈俊希看着床头的日历,距离高考还有
17
天,距离比特币创世区块诞生还有
230
天。他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如何让雷兵注意到那个提前两年注册的域名,如何在
2014
年世界杯前布局博彩,如何在智能手机浪潮中抢占先机
但此刻,他只需要握住母亲的手,感受父亲坐在旁边的鼾声,听着窗外的蝉鸣。重生后的第一个星期,他已经改写了两个重要的节点:母亲的手术和父亲的安全帽。而接下来的路,虽然充记未知,但至少,他不再是
2024
年那个在雨夜死去的失败者。
电脑屏幕突然亮起,邮箱收到新邮件
——
是域名注册商的确认信,小麦网已成功注册,有效期十年。陈俊希笑了,在记事本上画下第二个对勾,旁边写着:"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任何机遇。"
而属于他的逆袭之路,正从这个充记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从这台发出轻微电流声的二手电脑,从这个被改写的
2008
年夏天,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