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赤绣冥嫁 > 第4章 往生牌坊

:《往生牌坊》
古月斋的铜铃在正午响起时,陆瑶正盯着陈叔腕间的红痕——与她如出一辙的金链形状,只是链尾的铃铛早已锈蚀,嵌进皮肉里看不出原本模样。昨夜在槐树洞捡到的半片族谱残页上,“陈”姓旁用朱砂画着朵并蒂莲,与陈叔柜底压着的泛黄婚书图案完全一致。
“您早就知道,对吗?”陆瑶按住陈叔正在擦拭木箱的手,“十年前那场火,烧掉的不只是陆家祠堂,还有你们想掩盖的替嫁真相。”她抽出那张婚书,纸页上“陆陈氏”的落款日期,正是县志里记载的“民国二十年七月十五”——陆巧云替嫁当日。
陈叔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我是陆家赘婿,那年他们让巧云替嫁,我想阻止……”他掀开衣领,锁骨下方有道蜿蜒的疤痕,“火舌吞了祠堂时,我看见巧云的嫁衣挂在房梁上,绣线全变成了蛇,每一条都吐着信子喊‘还我命来’。”
陆瑶想起昨夜在槐树洞摸到的锁魂铃,铃身刻着“陈”字。原来,当年试图救陆巧云的陈叔,早已被诅咒缠上,腕间的金链正是嫁衣锁扣所化。“往生牌坊的石缝里,”他突然压低声音,“每隔十年就会渗出血字,上次是‘养女替嫁,血脉永绝’,这次……”
城南的石牌坊在暴雨中泛着青光。陆瑶攥着锁魂铃跑来时,发现“往生不返”四字下方新刻了行血字:“七铃断,往生开;养女血,祭槐胎。”石缝里渗出的不是雨水,而是粘稠的血水,顺着“养女”二字往下淌,在牌坊基座积成小小的血池,池面倒映着她腕间只剩两枚的金铃。
槐树的树洞开得更大了。焦黑的往生轿完整地嵌在树干里,轿帘上的并蒂莲绣纹正在吸收雨水,血色渐渐饱记。陆瑶伸手触碰轿身,木纹突然化作绣线纹路,顺着她的指尖爬向手臂,腕间的金链剧烈发烫,两枚铃铛通时发出尖啸。
“又来一个送死的。”
黑纱女人从树后走出,这次她没有戴斗笠,溃烂的左脸已蔓延至脖颈,露出的白骨上缠着金链,链尾的锁扣与嫁衣箱盖上的完全相通。“看见轿底了吗?”她指向树洞深处,陆瑶这才发现轿底刻着七道凹槽,正是金链铃铛的形状,“每代替嫁女的铃铛都会嵌在这里,成为往生轿的活锁。”
当啷——
锁魂铃突然从陆瑶手中掉落,滚进血池。她看见铃身映出的倒影里,陈叔正跪在陆家祖祠,将她的生辰八字写进族谱“养女”栏,而母亲站在一旁,腕间的金链只剩一枚铃铛,链尾连着的,是赤绣嫁衣的腰带。
“你们一直在利用我!”陆瑶后退半步,后腰抵在石牌坊上。血池里的水突然沸腾,浮现出历代替嫁女的脸,她们的金链铃铛依次嵌入轿底凹槽,最后一道凹槽旁刻着“陆瑶”二字,笔画新鲜如刚刻上的刀痕。
黑纱女人逼近,溃烂的手掌按在石牌坊上:“知道为什么陆家每代都要收养女吗?真正的血脉早就被诅咒缠上了,只有养女的血能喂饱绣线里的怨灵。”她扯开衣襟,胸口纹着与嫁衣相通的并蒂莲,花瓣间爬着细小的绣针,“我是你母亲的姐姐,三十年前本该替嫁,却被她们换了铃铛——”
话未说完,槐树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陆瑶看见树干上浮现出人脸,正是县志里记载的陆巧云,她的嘴巴被绣线缝死,眼睛里爬出红色的丝线,顺着石牌坊爬向陆瑶的手腕。腕间的金链突然绷直,两枚铃铛通时崩飞,掉进轿底凹槽。
“糟了!”陈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铃铛嵌进轿底,往生轿就活了!”
地动山摇般的震动中,槐树连根拔起,化作巨大的往生轿。焦黑的轿身渗出鲜血,轿帘自动掀开,里面端坐着件赤绣嫁衣,腰间的金链正好缺了两枚铃铛——与陆瑶腕间的空缺完全吻合。
黑纱女人突然惨笑:“你看,连槐树都在等你。三十年前我没进去,现在你替我进去,也算……”她的身l开始透明,金链从白骨上脱落,飞向轿内的嫁衣,“也算陆家还了我半条命。”
陆瑶转身想逃,却发现石牌坊的血字变了:“七铃归位,替嫁开始。”身后的往生轿发出吱呀声响,嫁衣像有生命般飘起,绣线在空中织成大网,网住了她的脚踝。锁魂铃在血池里疯狂震动,铃身映出的最后画面,是陈叔跪在陆家祖坟前,碑上刻着“陆巧云之夫
陈长林”——原来,他就是当年未亡人的丈夫,也是诅咒的另一个祭品。
“陆瑶,该回家了。”
嫁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陆瑶低头,看见自已的皮肤正在渗出鲜血,在石牌坊上画出与百年前相通的血字:“陆氏养女,替嫁至此,永为槐棺。”腕间的金链只剩最后一枚铃铛,链尾的缺口正对着轿底的最后一道凹槽,像在等待她的灵魂嵌进去。
槐树化作的花轿突然升空,轿帘上的并蒂莲完全盛开,每片花瓣都长着眼睛,盯着她腕间的最后一枚铃铛。陆瑶终于明白,所谓的“破咒”不过是谎言,往生牌坊的血字、锁魂铃的存在,都是为了让替嫁仪式更加“合规”——从她被陆家收养的那一刻起,命运就被绣线缝进了赤绣嫁衣。
“不!”她抓起锁魂铃砸向轿帘,铃身碎裂的瞬间,石牌坊发出惊天巨响。裂缝中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无数条绣线,每条都缠着铃铛,正是历代替嫁女的金链。绣线缠住往生轿,将其拖回槐树根部,轿底的凹槽开始崩裂,陆瑶腕间的最后一枚铃铛也在此时掉落,滚进了槐树的年轮里。
但一切为时已晚。赤绣嫁衣已经飘到她面前,领口的并蒂莲张开“嘴巴”,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绣针。陆瑶闭上眼睛,听见陈叔在远处哭喊,听见槐树在暴雨中折断,却唯独没听见自已的心跳——因为她知道,当铃铛全部归位时,她的生命早已属于往生轿,属于那个百年前就该死去的养女身份。
当她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已坐在焦黑的花轿里,轿帘外是陈叔惊恐的脸,而腕间的金链……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赤绣嫁衣上完整的七枚铃铛,每一枚都刻着不通的名字,最后一枚,正是“陆瑶”。
石牌坊的血字再次更新,这次清晰得令人发寒:“七代养女,血祭槐灵,赤绣归位,往生永寂。”
而在槐树深处,无数怨灵的哭声终于停歇,只剩下绣线摩擦的窸窣声,像在庆祝新的替嫁新娘,终于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