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林野的短刀还插在洞壁上,刀尖挑着的炭块将"源"字周围的岩壁烤得焦黑。
洞外的呜咽声忽然顿住时,林霜的手指在药篓上的敲击停了——这次是"有活物靠近"的暗号。
李老汉的手已经按在火折子上,准备熄灭篝火。
林野却先一步按住他手腕,目光扫过洞壁缝隙漏进的月光。
来者脚步沉重,带着拖拽武器的金属摩擦声,不是那些只会爬的"尸虫"。
"洞里的兄弟!"
粗哑的男声撞进洞来,"我是陈武,青牛岭东边伐木队的!"
林野松开李老汉,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隐入袖中。
陈武踉跄着跌进洞时,林霜已经退到他侧面三步外,药篓里的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个肩宽背厚的汉子,左小臂缠着带血的粗布,伤口处泛着青紫色的腐痕——是变异兽的爪伤,不是尸毒。
"兽潮三天前从北边压过来。"
陈武靠着岩壁坐下,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饼啃了口,"红毛熊撞塌了牛家村的木墙,铁背蜥掀翻了猎户屯的地堡,我带着七个兄弟往青牛岭跑,就剩我一个"
他喉结滚动,"路上看到你们留的箭头标记,猜着是活人。"
林野盯着他腰间的兽皮袋。
那袋子鼓囊囊的,露出半截锈迹斑斑的长刀刀柄——不是普通猎户会用的东西。
"刀是我从铁背蜥嘴里抢的。"
陈武顺着他目光扯出刀,刀身缺了个豁口,却泛着青灰色的冷光,"这东西砍变异兽比铁片子管用,就是崩得太厉害"
他抬头看向林霜,"姑娘,能帮我修修么?"
林霜接过刀,指尖在豁口处轻轻一刮,眉峰微挑:"这是百炼钢,得用风箱、淬水池,普通药铺的小炉子修不了。"
她把刀递回,目光扫过陈武臂上的腐痕,"你这伤再拖半日,胳膊保不住。"
"霜儿。"林野开口,声音像山涧里的石子,"给他治。"
林霜从药篓里摸出个青瓷瓶,倒出药粉撒在陈武伤口上。
腐肉滋滋冒白烟,陈武咬着牙没吭一声。
李老汉则蹲在旁边,用枯枝在地上画着地图:"鹰嘴崖的药庐有个地窖,存着我当年给大户人家打制农具的风箱"
他突然顿住,"可那地方离青牛岭二十里,得穿过黑松林。"
黑松林——林野记得三天前在林子里见过变异藤蔓,能绞碎活人骨头。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留着上次使用能力后的灼痛。
"万物复苏"的能力这两日又开始在血管里窜动,像小蛇在骨头缝里钻,但上次用多了,他吐了半盆黑血。
"明早走。"林野拍了拍猎枪,"赶在兽潮扩散前到药庐。"
月光爬上洞顶时,林野靠着岩壁假寐。
他能听见林霜在给陈武换第二道药,李老汉在整理火折子和干肉,
陈武压低声音问:"你们这队有几个人?"
"四个。"林霜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针,"活过三次兽潮的四个。"
陈武没再说话。
林野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他能感觉到,能力在身体里攒着,像压在石头下的泉水,随时要涌出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四人就出了洞。
李老汉在前头引路,陈武断后,林野和林霜走中间。
黑松林的雾气还没散,松针上挂着露珠,却没有鸟叫。
"有动静。"陈武的声音突然沉下来。
林野闻到了那股子腥臊味——是变异狼。
他见过这种东西,比普通狼大一圈,眼睛红得像烧红的炭,牙尖上挂着毒液。
"五头,在左边灌木丛!"
陈武抽出那把崩了口的长刀,刀身嗡鸣。
第一头狼扑过来时,陈武侧步避开,刀背磕在狼颈上。
这不是致命伤,却让狼吃痛退开。
林野拉着林霜往树后躲,余光瞥见李老汉已经摸出了火折子——这老头藏着的火药包,能炸飞半面墙。
"霜儿,护住老汉!"林野低喝一声,短刀从袖中滑出。
他盯着离自己最近的狼,那畜生正弓着背,喉咙里发出低吼。
"万物复苏。"他在心里默念,指尖按在脚边一株被踩断的小松树上。
绿色的光雾从指尖涌出,断树的伤口开始愈合,枝桠疯狂生长,眨眼间长成碗口粗的树桩,横在狼的必经之路上。
狼撞在树桩上,发出闷哼。
林野趁机扑过去,短刀捅进狼腹。
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皱起眉——这次用能力,胸口只疼了一瞬,不像上次要呕血。
陈武的长刀砍翻第三头狼时,剩下两头狼突然夹着尾巴往林子里跑。
李老汉的火药包还没扔出去,拍着大腿笑:"这些狼崽子,怕了!"
林野擦了擦刀上的血,看向陈武。
那汉子正用狼血擦刀,抬头时眼睛发亮:"你那招能多来几次不?刚才那树桩子,比我挡三刀都管用!"
林野没说话,却在心里盘算。
上次复活一只野兔,他躺了半日;这次复活断树,只消耗了点力气。
或许和陈武配合时,能力负担轻了?
"走。"他踢了踢脚边的狼尸,"趁天没黑到药庐。"
四人刚走出黑松林,陈武突然拽住林野胳膊:"灌木丛里有人!"
林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灌木丛簌簌作响,露出个缩成球的灰布身影。
"大大兄弟,别杀我!"那人哆哆嗦嗦爬出来,脸上沾着草屑,"我叫胡三,在林子里躲了三天"
"躲?"陈武的刀往前送了寸许,"躲我们还是躲兽潮?"
"都躲!"胡三缩着脖子,"前儿见着帮拿枪的,抢了我半袋米;昨儿又瞅见红毛熊拍碎了个帐篷"
他突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个地儿!
废弃的铁工坊,就在鹰嘴崖下边,里头有好多铁疙瘩,还有还有口淬水池!"
林野的目光扫过胡三发抖的膝盖——这小子没说谎。
他冲陈武摇摇头:"带上。"
胡三立刻点头如捣蒜,跟着队伍往前走时,嘴里还念叨:"那工坊我瞅见过,大门锁着,里头静得很"
林野落在最后,听着胡三的话,忽然皱起鼻。
风里有股子怪味,像是铁锈混着腐肉,却比变异兽的腥臊更浓。
他摸了摸胸口,能力又开始在血管里窜动。
前面的林霜回头看他,眼神里带着询问。
林野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跟上。
鹰嘴崖的轮廓已经在前方若隐若现,胡三说的铁工坊,应该就在崖脚那片断墙后边。
只是——林野盯着崖脚方向,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暗了些,像有团黑雾压着。
铁工坊的断墙在晨雾里像巨兽残缺的牙齿,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敞着,门缝里渗出的血已经凝黑,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痕迹。
陈武的长刀刚要劈门,门内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嘶吼——那声音不似熊,倒像某种被剥了皮的怪物在骨缝里滚出来的。
"退!"林野拽着林霜往墙根闪,短刀在掌心沁出薄汗。
铁门"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一头足有两人高的变异熊撞了出来。
它皮毛脱落大半,露出底下暗青色的鳞片,左眼烂成血窟窿,右眼里却翻涌着幽绿的光。
最骇人的是它前爪——指甲足有半尺长,每根都滴着墨绿的毒液,落在地上滋滋腐蚀出青烟。
"红毛熊!"陈武的刀嗡鸣,"比牛家村撞墙的那只还大一圈!"
变异熊的鼻子在空气里抽了抽,突然锁定林野的方向,前爪拍地冲过来。
地面被拍出蛛网似的裂纹,李老汉的火药包刚扔出去,就被它一爪拍散,火星子溅在它鳞片上,只冒了点青烟。
"霜儿带老汉躲!"林野把林霜往断墙后一推,短刀迎向变异熊的爪风。
刀身刚碰到鳞片就擦出火星,震得他虎口发麻。
陈武从侧面砍中熊腿,刀豁口更深了,却只砍进半寸——鳞片下的肌肉像铁铸的。
"这畜生皮太厚!"陈武抹了把脸上的血,"得找软处!"
变异熊突然甩尾扫来,林野就地一滚,后背撞在残墙上。
他看见熊腹下有片没鳞片的红肉,正随着喘息起伏。
可距离太远,凭短刀根本够不着。
"万物复苏。"他咬着牙,指尖按在脚边的碎石缝里。
绿色光雾从指缝涌出,顺着地面的裂痕疯狂蔓延。
工坊外的荆棘丛像是被按了快进键,枯藤抽出新芽,老枝爆出生刺,眨眼间织成密网,将变异熊的四肢缠了个结实。
熊嘶吼着甩动身体,藤蔓却越勒越紧,刺尖扎进鳞片缝隙,渗出黑血。
"好机会!"陈武趁机跃上熊背,长刀对准那片软肉猛刺。
刀入半尺时,变异熊发出濒死的惨嚎,前爪狠狠拍向陈武——
林野突然踉跄着栽倒。
他能听见自己血管里的轰鸣,胸口像被烧红的铁钎子捅了个洞,喉头腥甜直涌。
原来刚才为了缠住变异熊,他一次性复活了二十株荆棘,生命力正像漏了底的水袋般往外淌。
"阿野!"林霜的惊呼混着陈武的闷哼。
等林野擦着嘴角的血抬起头,正看见陈武被熊爪扫飞,撞在断墙上;李老汉扑过去拉他,胡三缩在墙根发抖。
变异熊虽被藤蔓捆着,却还在挣扎,每动一下,林野的太阳穴就跟着抽痛。
"够了!"
冰凉的剑尖突然抵住林野咽喉。
林霜不知何时站到了他面前,银针袋甩在脚边,平日温软的眉眼此刻冷得像淬过毒的刀:"你每次用能力,根本不是消耗体力这么简单。
三天前吐黑血,昨夜胸口灼痛,刚才用荆棘时手在抖——"
她的声音发颤,"你当我是瞎子?"
林野瞳孔微缩。
他早该想到,林霜替他换过那么多次药,脉门的跳动、气血的淤堵,她比谁都清楚。
"你隐瞒了能力的代价。"
林霜的剑尖又压进半分,"是不是每次使用,都会折损寿命?
或者更狠的"
变异熊的嘶吼突然拔高,藤蔓发出断裂的脆响。
林野望着林霜眼底的血丝,喉结动了动。
他想说"我不想让你担心",想说"等解决了危机再告诉你",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回答我!"林霜的手腕在抖,却不肯退半分。
陈武捂着肋下爬过来,李老汉攥着火折子欲言又止,胡三缩成一团不敢出声。
林野的视线掠过众人,最终落在林霜发颤的剑尖上。
他第一次觉得,比变异熊更难对付的,是眼前这双看透一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