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曜集团总部位于明州的高新区。
和老城区不同，这里街道宽阔崭新，充满了现代化的建筑。
随处可见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商场的led广告牌轮播着各大品牌的宣传广告。
林灿然站在澜曜集团的大楼下，心里浮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她早就知道穆昭衍家境不差，但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中产家庭。
上次在慈善晚宴中，她才得知穆昭衍是澜曜集团继承人——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今天来到澜曜集团总部，她才真实感受到穆昭衍和她之间的差距。
这栋楼气派沉稳，门口停着价值不菲的商务车，员工进出有条不絮。
这么大的公司，真的需要和她一个快要倒闭的小特教机构合作吗？穆昭衍上次和她说，需要自己机构的网络影响力，是不是也是为了安慰她，找的借口？林灿然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思绪。
无论如何，她都需要和澜曜合作，因为这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林灿然走进门，去前台做了访客登记。
前台小姐姐听说她要找集团总裁谈合作，正准备打电话，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从电梯走出，他戴着眼镜，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大步走到林灿然身边：“请问是林小姐吗？”林灿然点点头，那男人又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昭总的特别助理张奇。
这边请，昭总在办公室等您。
”澜曜集团，28楼。
穆昭衍的办公室有着大片落地窗，能看见城市的天际线，整个空间被灰黑色色调填满，简约、冷峻。
穆昭衍站在落地窗前，背影修长挺拔，他身上压抑的气质与这沉闷的深色空间意外契合。
察觉到林灿然走进办公室，他转过身：“林院长，请坐。
”办公桌上已经放着两份协议。
现磨咖啡机发出低低嗡鸣声，办公室的空气里弥漫着咖啡豆苦涩的香气。
穆昭衍走到办公桌旁。
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
他问林灿然：“喝点什么？冰箱里有饮料和矿泉水。
或者你要喝茶吗？”林灿然摇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也要一杯咖啡吧。
”穆昭衍微微一怔,他想起面前的女生之前不爱喝咖啡。
即使是焦糖玛奇朵加双倍的糖，她还是觉得发苦，喝奶茶也爱点全糖。
穆昭衍忍不住提醒：“这个咖啡豆比较苦，你可能喝不习惯。
”“没关系。
”女主一边翻看面前的合约，一边说。
穆昭衍在柜子里翻找半天，往她的那一杯咖啡里加了一包焦糖糖浆，随后端到她面前。
林灿然抬起头，说了声谢谢，这才反应过来。
办公室里只有她们两人，刚刚的咖啡是穆昭衍给她接的。
“你助理呢，怎么走了？还要你亲自来端茶送水。
”穆昭衍在办公桌对面坐下，语气轻松：“助理不知道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不用管他，给你倒杯咖啡而已。
”这份合同，穆昭衍其实之前已经给她发过一版电子版的，她已经看过内容了，只是现在再来确认一下。
澜曜拟的合同语句语句简练、条理清晰。
她虽然是外行人，也完全可以看懂。
和之前那个黑心公司给出的长篇大论、晦涩难懂又布满陷阱的合约完全不同。
林灿然指着一条条款说：“我有一个请求。
合同上这条——‘关于拍摄特殊儿童使用app的教学日常视频作为宣传素材，非特殊情况不可删除。
’我希望视频上传到网上前，需要征得家长的同意，并且允许他们在必要时提出删除。
”穆昭衍眉头轻蹙，略显犹豫：“这条协议的本意为了避免你们或者家长在事后反悔。
如果开放删除权，宣传的稳定性就会受到影响。
”“我理解。
但我说的删除并不是‘随时随意删除’，而是遇到合约中所说的‘特殊情况’。
”林灿然语气平稳，耐心解释，“比如视频发布后，评论区可能会出现一些对小孩负面的评价，辱骂、歧视、嘲笑等等。
当出现这种情况时，需要允许孩子的家长有退路。
”穆昭衍不解：“不过是拍一下app使用的视频，怎么会出现你说的这么极端的情况？”林灿然认真地看着他：“不仅会有，而且十分常见。
”她缓缓讲述起自己做视频账号的经历。
最初，她只是试着记录一些机构的日常教学场景，和家长沟通能否拍孩子时，几乎所有人都摇头。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贴上“特殊”的标签，更害怕网络上的恶意。
所以账号的早期视频，出镜的都是她本人和一些授课老师，偶尔会出现孩子的背影。
后来家长们也关注了机构账号，他们逐渐发现，视频的评论没有太多恶意后，开始有家长同意让她拍摄小孩的正脸。
林灿然一般不会拍小孩表现不好的视频，比如大吼大闹、尖叫、情绪崩溃、失控打人等等。
这种片段给人带来的画面冲击感极其强烈，十分吸引眼球，更容易火。
林灿然作为一个新闻专业的学生自然知道，但她也明白如果发布这样的视频，底下评论区一定会有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因此，她拍出来的片段大部分都是学生表现良好的时候，比较开心、积极的一面。
就算是这样，也免不了偶尔有争议。
社会对特殊儿童这个群体了解的太少了，小孩稍微有些行为怪异，评论区就难免会发出一些冒犯性、攻击性的言论。
有些家长心理承受能力不强，当评论区有不好的声音时，就会联系林灿然把评论或视频删掉。
林灿然一直都很尊重他们的要求。
所以关于这个app的推广视频，她也希望能让家长拥有删除视频的权利。
听完林灿然的讲述，穆昭衍沉默了。
自从上次慈善大会结束后，他就找到了林灿然的视频账号，一条一条地看完了。
回想起那些片段，确实没有看到她的学生失控、崩溃的场景。
反倒是系统自动给他推送了几条自闭症儿童大吼大叫的视频。
穆昭衍同意了她的要求：“你说得对。
我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这么多细节上的问题。
”林灿然笑了：“太好了。
这次app的推广视频，我也会尽量挑出一些小孩子表现好的片段发布。
”穆昭衍喊来法务部的律师，将合约仔细修改了一下，重新打印出来。
新合同拿到手后，林灿然再次确认了合同的内容。
她拿起桌上笔筒里的水笔，准备签字。
穆昭衍却叫住她：“合约你全看完了吗？用不用我……或者律师给你仔细讲解一遍。
”林灿然摇摇头：“不用了，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她一边说，一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将合约推到穆昭衍面前。
穆昭衍抓起手边的钢笔，签起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迹本是潦草又随性的，在合同上的签名却写得一笔一画，显得十分庄重。
合同一式两份，林灿然拿回属于她自己的那一份。
她将合同收回到挎包里，正准备告辞，目光却被穆昭衍桌上的钢笔所吸引。
那钢笔款式有些眼熟，上面隐隐约约还刻着几个字。
她想起来了——这是上大学时，自己送给穆昭衍的。
当时她参加《明州晚报》主办的大学生新闻写作竞赛，需要写一份调查类报告。
林灿然选择的题目是——关于民营福利院的困境与出路。
指导老师评价她：“文字很有感染力，但数据论证不够扎实。
”老师给了她一个办公室地址，让她去找商学院的老师仔细请教一下，如果实在不合适的话，就更换选题方向。
林灿然拿着从福利院采访、收集到的资料和数据，敲开那间商学院办公室的门。
屋里有一位中年老师正坐在电脑前，旁边还站着一个男生——正是穆昭衍。
中年老师听她说明来意之后，没急着开口，先转头看向身边的男生：“昭衍，你来分析一下她手上的数据。
”穆昭衍扫了一眼她手中的资料，开口分析。
他条理清晰，说话简洁却直指核心。
中年老师点点头，补充到：“还需要考虑下面两方面的因素……”他和穆昭衍交代完后，笑着说：“小姑娘，你这篇新闻选题还蛮有意义的。
涉及到的商科数据分析也不难，正好让学长给你讲一下吧，同学之间顺便加深一下感情。
”她和穆昭衍来到自习室的讨论区，穆昭衍耐心地和她一起修改、补充新闻稿。
最后，林灿然的稿件成功获得特等奖，主办方也送来了奖品，就是那支墨绿色的纪念钢笔。
当时她跟穆昭衍关系还不太熟。
她自己留下了获奖证书，把钢笔当做答谢礼，转赠给了穆昭衍。
作为感谢，还请他吃了一顿饭。
那钢笔并不是什么名牌，只不过上面刻着“大赛特等奖”几个字，显得略有意义一点。
她没想到穆昭衍现在还留着这支钢笔。
林灿然看着那支钢笔，轻轻笑了笑：“我们现在好像又回到当初了。
只不过这回，在商业运营方面，我是真的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学习。
”穆昭衍盯着那支钢笔，沉默良久，他才低声说：“那时候我能名正言顺的帮你，现在却要想很多……但如果你遇到什么商业上的问题，希望你可以想起我，我一定会认真帮你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