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了】林灿然回家洗完澡，躺到床上，才想起穆昭衍的叮嘱。
她刚把消息发出去，立刻就收到了回复。
【好，早点休息。
】【晚安。
】林灿然盯着对话框左侧的头像，莫名其妙有几分熟悉感，她不禁点开大图确认一下。
照片上的少年只露出半张侧脸，头发很长，遮住眉眼，露出锋利的下颌线和精致的唇角。
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林灿然偷拍的。
那一段时间，林灿然对摄影突然着了魔，喜欢捧着相机到处拍。
偏偏男朋友又如此帅气逼人，常常被她抓来当模特练手，成为她镜头下的头号“受害者”。
即使穆昭衍在镜头面前十分不习惯，却又总是屈服于她的威逼利诱，安静地任她摆弄。
林灿然拍了许多相片，但总是不满意——无论让他摆什么表情，做什么动作，在什么背景下拍，拍出来照片的感觉千篇一律，通通是冷淡疏离、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不知道是自己的摄影技术不到位，还是穆昭衍这张死面瘫脸实在不配合。
林灿然放弃挣扎，于是改约宿舍里的小姐妹，帮她们拍照片，不再缠着穆昭衍当她的模特了。
不过，没过多久，林灿然还是忍不住又把镜头对准了穆昭衍。
生活中的他，溜进教室里陪她上课，认真帮她挑相机镜头，吃醋时的黑脸。
那些被她偷偷抓拍下来的画面，每一帧都真实又鲜活，比相机前的僵硬摆拍好上一百倍。
而这张照片，拍摄于一个阴天的午后。
穆昭衍很少住宿舍，他在学校附近有一套公寓。
那天她坐在床上忙着赶期中论文，穆昭衍搂着她的腰，头靠在她腿边睡着了。
平日里冷淡疏离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乖巧和依赖，这使林灿然感到十分的新奇。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手机照相的声音不大，但近距离的噪音还是吵醒了他。
穆昭衍长睫微动，缓缓睁开眼，发现了林灿然的偷拍，十分懊恼：“林灿然，把照片删了。
”林灿然不仅没有听他的，反而变本加厉地录起了视频，她学着播音腔念道：“明州大学的风云人物、无数女生崇拜的高冷学长竟然有起床气。
独家新闻，本台记者将为您报道……”穆昭衍脸色沉下去，两人闹作一团，穆昭衍抢到了林灿然的手机，关掉了录像，扔在一边。
他到阳台飞快洗了把脸，眼神恢复了平日的锐利，额前的碎发被他拢到脑后。
他回过头，林灿然还抱着被子，笑得十分挑衅。
穆昭衍三两步跨上床，倾身压在林灿然身上，单手抓住林灿然两条纤细的手腕，不让她乱扑腾，一手捧住林灿然的侧脸，低头堵住她叽叽喳喳的调侃冰冷的水滴顺着穆昭衍的发丝滑落，林灿然顿时激灵一下女孩的瑟缩反而使穆昭衍更加兴奋，他舌尖更加深入，缠住她细碎的呜咽。
“你手别乱摸……我报告还没写完呢……”“是吗？”耳边传来一声轻挑的笑声，“你这里可不是这么说的……”林灿然打住纷乱的思绪，都怪她记忆力太好，她现在无法直视这张头像了。
其实和穆昭衍保持着现在这样的距离就挺好的。
穆昭衍和她见面时，除了刚开始的失控，接下来的举动都称得上得体有礼，以后应该也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
她关闭大图，退出到穆昭衍的微信主页，顺便给对方添加了一个备注：澜曜集团穆昭衍极简商务风。
真好。
林灿然满意地退出微信。
——转眼就来到了4月初。
这几天正好赶上了街边的香樟树发新芽的日子，哪怕只是一阵微风吹过，泛红泛黄的枯叶就簌簌落下，仿佛下雨一般。
林灿然踩石板上厚厚的落叶上，树叶嘎吱作响。
她昨天没有睡好，今天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拖到中午才去特教机构。
拾光特教机构位于一栋老旧商业楼北面，门口是一条满是香樟的小巷。
这里原本是一家民办幼儿园，由于经营不善想要转让，被林灿然接手下来改成了特教机构。
一楼带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铺着橡胶操场。
林灿然打开院子的铁围栏，穿过小小的塑胶操场，走进机构大门。
一楼的走廊是家长接送孩子常来的地方，所以在一楼走廊里布置了许多孩子们的作手工作品和天真烂漫的想法。
靠近窗户的一侧摆满了一排矿泉水瓶，水瓶被孩子们用丝带和亮晶晶的贴纸装扮起来，里面种了大大小小的绿色植物。
房顶上也挂着孩子们的画，像挂着一排排小旗子。
在走廊的尽头则是一个水族箱，养着一缸五颜六色的热带鱼。
林灿然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小男孩趴在玻璃鱼缸旁。
他仰着脑袋，呆呆地看着鱼缸里五彩缤纷的金鱼，双手不停的挥舞。
小男孩旁边还站着一个老师。
林灿然把包放到走廊的木柜子上，她走到两人身边，轻轻问道：“这是新来的小孩？”沈茜被吓了一跳，她长着一张圆脸，齐肩短发，烫了精致的小波浪卷发，看上去像个洋娃娃。
她眨眨眼，“是的，他叫浩浩。
家长早上送来试课，人家工作忙，呆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这小孩中度自闭，刚来新环境不适应，不说话，也一直不愿意进教室。
”林灿然点点头：“很正常。
我来陪着他吧。
你休息一下，一会儿还要上课呢。
”林灿然来到感统训练教室，这是用来训练孩子们的感官和认知的。
她找了几个孩子们平时爱玩的玩具，其中一个是仿真小鱼造型的感统玩具。
林灿然搬来两张小矮凳。
一张自己坐下，另一张则摆到小朋友身边，将玩具一一摆在凳子上面。
她也不着急开口，只是静静的坐在旁边陪着小朋友。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始慢慢和小朋友搭话：“浩浩，这里有好多小鱼对不对？你最喜欢哪一条呢？是这条尾巴最大的红色小鱼，还是这个游的最快的黑色小鱼，还是这个花纹最好看的黄色小鱼？”林灿然一边说话，一边拿着玩具，隔着玻璃在水族箱上指来指去。
浩浩的目光逐渐被她手上的玩具吸引，他的眼睛动了动，不知是在看鱼，还是在看玩具。
浩浩还是没有说话，林灿然没有催促，只是悄悄将步伐往前移，尝试和他靠得更近。
林灿然半蹲在地上，和浩浩平视。
手里的玩具发出清脆的铃铛声，叮叮咚咚，清脆悦耳。
浩浩的目光被那玩具所吸引，一只手猛的伸过来抓住那个玩具，死死攥住。
林灿然趁机松开手，她拿起另外一个玩具，冲着浩浩晃了晃说：“浩浩喜欢这个玩具是不是？你看，我们学校也有这么多小朋友，就像这缸里的鱼群一样，大家热热闹闹待在一起。
你想不想进教室里，和小朋友们一起玩？里面还有老师姐姐，会陪你们一起玩游戏哦。
咱们也进去看一看好不好？”林灿然耐心地将浩浩带入教室，但浩浩只愿意在门口的角落里站着，不愿意走到教室中间，在桌子旁落座，加入课堂学习。
助教老师注意到浩浩来了，于是温柔地尝试靠近浩浩，和他互动。
林灿然在这教室里待了一会儿，看到浩浩逐渐适应教室的环境后，才悄悄从后门离开，没有打扰他的第一步适应。
林灿然透过走廊的玻璃窗，在院子里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穆昭衍。
他站在围栏门口，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身形挺拔，轮廓冷峻。
路边高大的香樟树影洒落在他肩头，遮住了午后和煦的春光。
一旁的保安解释：“林院长，这位先生说找你来谈合作项目，我正要通知你呢。
”林灿然点点头，说了声辛苦，保安便离开了。
二人并肩走进机构，这走廊两侧本就堆满了杂七杂八的柜子、教具，穆昭衍身形高大，走在路上使走廊更显拥挤。
他们来到机构最边上的一间小房间，房间上贴着一张橙色的硬卡纸，纸张已经微微翘边，上面用五颜六色的马克笔写着“校长室”三个大字。
这字迹圆头圆脑，颇带着几分童趣。
上面还画了许多别的图案，穆昭衍不由自主地在门口驻足，细细辨认。
林灿然走进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放在会议桌上。
看见穆昭衍还站在门口停留，她略微诧异，没看出穆昭衍这种冷淡的人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林灿然走到穆昭衍身边，开口介绍道：“这是机构的一个小女孩画的，她叫彤彤，字写的还不错吧？不过自闭症小孩的思想异于常人，她画这些图案，你可能看不太懂。
呐,
这是小花。
这是蝴蝶”林灿然随意挑了几个图案介绍了一下，“上面这一串……这其实画的是人。
很难辨认出来吧，她画的是我们几个老师。
”“哪一个是你？”穆昭衍突然出声问道。
画中的“小人”线条十分的凌乱、稀碎，用各种简易奇特的符号拼凑出来。
林灿然指着中间那团潦草的图案，长头发像水草一样凌乱散开，眼睛的位置用金色的马克笔涂出两个大大的圆点。
她无奈地笑道：“这个。
因为彤彤记住了我有长长的头发，还说我眼睛大，就画成这样，很夸张吧？”旁边是一个带着蝴蝶结的小人，巨大的蝴蝶结被涂上粉色，几乎盖住整个脑袋。
她指向旁边，一一介绍：“彤彤对人的面部不太敏感，但是会记住一些局部的细节，比如某一个五官、发饰、眼镜。
她是靠这些认人的。
”穆昭衍注视着那双被涂成金色的“眼睛”，伸手抚平卡纸翘起来的卷边，似笑非笑：“还挺有意思的。
”他们来到会议桌旁，面对面坐下。
林灿然说：“你真是好有闲功夫。
日理万机的昭总下午不用工作吗？跑到我这里闲逛。
”穆昭衍笑了笑：“来这边办一些事情，顺便问一问你的合作意愿。
已经过去快一周了，还没想好吗？”林灿然这几天确实十分犹豫。
上次项目评审会之后，还有另外一家公司联系自己，令她意外的是，那家公司开出的条件十分诱人。
还有一点重要的事。
比起和有过感情纠纷的穆昭衍合作，她更愿意找一个新公司重新开始。
但那家公司的规模比澜曜集体小，开出的条件却又这么好，林灿然担心对方有诈。
她委托了学习法律的堂姐帮忙仔细看看合同，但堂姐这几天在忙别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和她讨论出来结果。
所以林灿然才迟迟没有作出决定。
林灿然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合作的事情，我正在考虑当中。
两天之内给你答复，如何？”穆昭衍点头。
林灿然不愿意和穆昭衍两个人单独待在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她主动提出邀请：“正好你今天来了，我带你转转我们机构吧，就当是来考察了。
”穆昭衍拿起一瓶矿泉水跟在林灿然身后，他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