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灿然站在原地，听到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讨论起来自己，一时间十分无措。
她低下头，快步绕过周围的人群，从另侧的门离开会场，来到空荡的走廊。
许清远紧跟上来，压低声音小声劝道：“灿然，你……是打算离开，还是去找昭总？既然他想要和你谈一谈合作的事，你要不就去试试吧。
来这种场合，就是为了对接资源，澜曜那边——多少人想合作还没机会呢。
”许清远并不傻，为局外人，他虽不便多问，却也不难从两人之间那股压抑的气息中，察觉到些许不寻常。
他跟着林灿然走到电梯旁，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说……穆昭衍是一个很讲究的人。
当年他刚接手澜曜时，不少人想要投其所好，甚至投怀送抱，但从没听说过有谁得手。
他这人行事冷淡，却挺有分寸，你去找他也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不用太担心。
”许清远毕竟经常混迹于这些商业应酬中，对里面的规矩和门道十分清楚，他说的比较隐晦，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灿然沉默地听着，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穆昭衍是什么样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重逢，猝不及防地掀开了那段早已封存的陈年往事。
林灿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她选择退出，亲手斩断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这次的重逢虽然不合时宜，但毕竟已经发生了。
如果这次不面对穆昭衍、不把彼此之间的界限重新画清，他迟早还会再次闯入她生活。
她不能一直躲着。
该有个交代了。
林灿然按了向上的电梯键，她抬起头和许清远告别：“谢谢你，我知道了，改天请你吃饭。
”电梯抵达，很快就来到包厢门前。
她伸出手，正准备敲包厢的门。
指节刚一落下，门却猝然被人从室内猛地拉开。
屋内的男人双眼通红，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进来。
林灿然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穆昭衍的举动吓了一跳。
四年前的回忆不合时宜地涌上脑海，她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林灿然下意识挣扎起来。
男人的大掌箍住她纤细的腕骨，力道大得吓人，手背青筋暴起，却隐约带着颤抖。
她挣动几下，发现无济于事，于是放弃。
男人嘶哑的声音传到耳边：“你那天说走就走，连解释都没有……”“解释？”林灿然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我难道说得不够清楚吗？还是说，你一个明州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愿意听懂？”穆昭衍一怔，眼神一瞬间暗下去，钳制住她的手缓缓松开。
林灿然不自然地活动一下手腕，那人掌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着。
她站在门口平静地说：“穆昭衍，我知道你找我，不是为了聊什么合作项目……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道歉？”穆昭衍喃喃地重复，像听到了一句笑话。
四年来，他拨通过成千上万个打不通的电话、在微信发出过无数条带着红色惊叹号的消息、度过无数个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夜。
他惨痛的经历被她一句这么轻飘飘的道歉给盖过了，仿佛当年她的不告而别只是一件再微不足道的事。
穆昭衍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她，声音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林灿然，道歉我接受，可你要分手，不可能。
”林灿然一时间愣住了，没想到穆昭衍竟然会说出如此不讲理的话。
她转过脸，避开他灼热的目光，轻声解释：“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们的分手都已经成了客观事实。
四年过去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我们都变了许多，不是吗？”穆昭衍眼眶发红，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桃花瓣般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却听不见她在讲什么。
太久没有见到她了，穆昭衍的目光贪婪地停在她脸上，试图寻找一丝慰藉。
她弯弯的眉眼，鼻尖，唇瓣……每一处都藏着他撕心裂肺的过往。
他曾无数次在梦里抚摸她的脸，如今她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来，林灿然静静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和双坚定的视线对上，穆昭衍才发现这人确实变了很多，她现在不仅态度坚决，而且十分绝情。
他引以为傲的理智骤然崩断，穆昭衍再也无法自抑，他向前跨了一步。
林灿然像受惊的小鹿一般，后退一步，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上。
房间内没有开大灯，只开着几盏昏黄的侧灯。
穆昭衍高大的身躯变成一片黑暗的阴影，骤然笼罩在她面前。
林灿然以为穆昭衍又要发疯，双手抵住他胸膛，正欲推开他。
谁知穆昭衍突然俯身，轻巧地避开她的动作。
她两条纤细的胳膊便落在穆昭衍的肩膀上，随后一个轻柔的怀抱裹住了她。
林灿然愣住了，这个拥抱和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穆昭衍之前最爱抱着她，却不像可爱粘人的宠物犬或宠物猫，倒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把林灿然每一寸肌肤都缠绕在身体里，越抱越紧。
他力气极大，一不小心就会勒到她呼吸困难。
林灿然也曾和他抱怨过，这个时候穆昭衍就会故作深情地盯着她，或者干脆接吻，直到吻到她没有力气说话为止。
可这一次，他像是怕吓到她，动作异常克制，甚至带着几分温柔。
穆昭衍身上带着红酒醇厚的甜美气息，钻进她的鼻腔。
他的大手轻轻贴在林灿然的后背上，不是对她的桎梏，而是小心翼翼的呵护。
穆昭衍身形高大，为了贴近她的脖颈，他微微弯腰俯身。
他额头靠在她脖颈处，像是在寻求片刻安宁。
林灿然甚至能感受到穆昭衍额头的温度。
发丝扫过她的皮肤，带来的些许痒意。
这个拥抱持续了几十秒，林灿然无法再忍受。
她的头稍微向旁边偏了一下，正想要脱离这个怀抱。
穆昭衍却不由分说地靠了过来，将她抱得更紧：“再抱一会儿……求你可怜可怜我。
”他的声音无比嘶哑，随着说话的声音，双手把她抱得越来越紧。
二人的距离被一寸寸拉近。
她感受到穆昭衍的心跳极快，如鼓槌般重重落下，隔着薄薄的衣服，仿佛也传到了她心上。
他那么冷漠绝情的人，也会有如此炽烈的心跳吗？分开的四年，林灿然自然不是一身轻松，她对穆昭衍的亏欠感在此刻汇集成溪。
她双手微动，两条胳膊本来自然落在穆昭衍肩头，现在悄悄收紧，搂住了穆昭衍的脖颈。
就当是对他不告而别的补偿吧，林灿然心想。
不知持续了多久，这个拥抱终于结束。
感受到穆昭衍力气的松动，林灿然迅速抽身，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
穆昭衍走到角落，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椰奶，是她大学时最爱喝的那个牌子。
他把茶几上那杯剩了一半的红酒移开，换上两个干净的高脚杯，将椰奶倒了进去。
穆昭衍走到茶几旁的皮质沙发前落座，随后示意林灿然坐到他旁边。
林灿然被他刚刚那番情绪冲击得筋疲力尽，也不再推拒。
沙发很长，大概能容纳四五个人。
林灿然在最边上坐下，和穆昭衍大概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她拿起椰奶喝了一口，还是那么的醇厚香甜。
但大概她在国外待久了，喝多了洋酒，舌头已经不习惯这种口味了。
可能是因为坐到了熟悉的谈判桌上，穆昭衍终于开始谈起正事：“抱歉，刚刚是我失态了。
你为什么想办这个特教机构？不要用台上演讲那一套东西糊弄我。
”林灿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究竟是出于关心自己而问的私人问题，还是他作为澜曜集团的总裁问的商业问题。
但无论如何，面对现在的穆昭衍，林灿然都只有一个答案：“因为我想做一点有意义的事，顺便赚一点生活费。
这个答案，昭总您满意吗？”听到林灿然和他身边那些人一样，这么客套地称呼自己，穆昭衍的表情一瞬间扭曲起来：“别这么叫我，直接叫我名字吧……和以前一样。
”他似乎想解释一些什么，停顿半天却还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刚刚看了你们机构的基本资料。
租金贵、员工多、学员少、收费低，政府补助和捐赠也不多。
”他抬眼，声音微冷：“账上撑不过三个月，对吗。
”“没错。
”林灿然淡然承认。
她早就知道穆昭衍的商业天赋过人，在他面前掩瞒也没什么意思。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的现金流和曝光度，而不是去和其他别有用心的小企业合作。
澜曜是你合作的不二选择，我能让你最快时间看到成果。
”林灿然皱眉：“你想帮我？如果是因为我们的过去，那就不必了。
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也不想让私人的事参合到工作里。
”穆昭衍看着她，语气压着火气：“你以为我在用公事做幌子？林灿然，如果我真是为了你，早就不顾一切了，根本不需要拿工作说事。
”他停了一下，眼神变得暗淡：“我这么做，是因为你值得。
不是因为谁欠谁。
”林灿然转念一想，心里泛起一丝动摇。
确实如此，他要是想缠着自己，才不会拿什么工作当借口。
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就会强硬地闯入自己的生活，一步一步包围自己的全部生活圈。
“我清楚你的机构需要什么，这些恰好我有，并且我也需要你的帮助。
你也看到了，澜曜最近在努力树立企业形象，所以赞助了这场公益评审会，也在寻找合适的合作方。
”“我们需要一个在网络上有影响力、带有慈善性质的合作对象，而你恰好合适。
”林灿然心里了然。
她平时会拍一些特教机构的学生日常、教学短视频发到社交媒体上，确实吸引来了一些粉丝的关注，偶尔还会有本地有需要的家长送孩子来他们这里上课。
刚刚在路演的时候，她也展示了自己特教机构的账号，经过将近两年的运营，她积累到了3万粉丝。
这次能被邀请来参加评审会，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穆昭衍的声音平稳有力：“澜曜旗下子公司最近研发了一个针对特殊儿童的app,可以模拟日常生活场景，比如超市、地铁、饭店等等。
但还在实验阶段，需要专业老师配合指导，目前也只计划提供给专业特教机构使用。
”“合作很简单：你们机构免费试用app，帮我们收集训练反馈数据，用来优化。
如果效果好，后续录制一段实际教学短片，用于项目宣传。
”“我可以承诺，只公开儿童家长同意的内容，不会进行虚假宣传。
试用期间，会成立专项研究项目，你们机构作为执行方，可以拿到项目经费。
”林灿然认真听完穆昭衍提出的合作方案，一手托着脸，静静思考。
项目经费可以解决机构现金流不足的问题。
而app的试点和推广，如果成功的话，则可以长远地的吸引顾客。
她不得不承认，这份方案非常完美。
穆昭衍补充到：“我说的这些，只是一个初步框架，细节可以再谈。
林院长要是有意向合作，我让法务部起草合作协议。
”林灿然抬眼，语气真诚：“你提出的方案考虑的十分周到，要求也合理，但我没有办法现在给你答复，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
”穆昭衍勾了勾唇角：“没事，不着急。
”“好，等我考虑好了再联系你。
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林灿然起身准备离去。
穆昭衍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我送你。
”林灿然一口回绝：“不用了，我打车很快的。
”听林灿然语气坚定，他不再坚持：“那加个微信吧，等你到家了告诉我一声……”林灿然犹豫片刻，想到后续的合作也要和他商量，于是答应下来。
“好啦，那我先走了。
”穆昭衍点点头，目送她离去，直到大门被关上。
他拿起手机，点开助理发的几条消息。
【昭总，林院长的机构已经在基金会的合作名单上。
是否需要将该项合作权限从基金会转至集团总部，由您直接统筹？】随消息一同传过来的，还有几段视频。
监控画面里，林灿然和那男生交谈正欢，笑容轻松自然，眉眼弯弯。
他盯着画面，目光越来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