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的明州，虽然步入了春天，但今日阳光惨淡，只能带来稀薄的暖意。
林灿然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刚下出租车，就被一阵微风吹得一哆嗦。
她抱紧胳膊，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酒店，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泛着耀眼光泽。
观澜酒店。
就是这里了。
侍应生带她来到六楼宴会厅。
宴会厅宽敞气派，装修富丽堂皇她来的时间较早，此时会场里还没来多少人，反倒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屋顶的水晶吊灯璀璨夺目，红毯铺地，圆桌整齐排列。
桌前立着一块块企业负责人姓名牌，几乎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企业名字。
林灿然扫了一圈，心里愈发紧张。
这种大场合，怎么看都不像是她这种小机构该来的地方。
第一排布置着评委席，漆黑的木桌在灯光下泛着光泽，显得格外庄重。
宴会厅正前方搭着高高的舞台。
大屏幕上不断播放着这次公益大会的海报——向阳而生·关爱特殊儿童发展项目联席评审会这次公益评审会，邀请了全市多家知名企业和特教组织，目的在于推动企业资源与特殊教育机构合作。
当初收到邀请函的时候，林灿然十分吃惊，几乎以为是误发的。
她的特教机构不大，名气也不响，别说这种级别的大会，平时连基本的经费都要靠她四处拉赞助。
但不管怎样，她还是来了。
她清楚这次机会的分量。
如果能借此争取到企业的合作名额，机构可能就能逃过倒闭的命运。
会场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她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在舞台一侧偏僻的角落里，几乎要被花台挡住视线。
——观澜酒店外。
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停在门口。
穆昭衍倚在后座上闭目养神，他眉目冷峻，鼻梁高挺，带着令人难以接近的强大气场。
“小昭总，已经到会场了，今天是公益项目合作评审会。
”助理张奇低声提醒。
穆昭衍缓缓睁开眼，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基金会那边不是早就定下了合作名单吗？这种走个过场的假慈悲戏码，穆景曜不是最擅长了吗，怎么今天轮到我来陪演？”听到大少爷的名字，张奇的额头冒出一层冷汗:“这……景总飞去瑞士参加会议了，董事长这才临时安排您出席。
”穆昭衍嗤笑了一声，眼神暗了几分，却没有反驳。
“走吧。
”他懒散地吐出两个字，语气却不容置疑。
张奇松了口气，连忙下车去开门，不敢有丝毫怠慢。
——林灿然站在舞台的后台，手里攥着演讲稿。
下一个就轮到她上台路演了。
她想起刚上大学时，每次轮到她上台汇报小组作业的时候，她都紧张得不行。
站在台上演讲时，要么是低着头一直盯着电脑ppt，要么就是抬头看向室友的方向。
她心里忍不住想，要是台下有一个老熟人就好了。
这么大的场合，她不可能一直低头照着稿子念。
林灿然越是紧张，越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想自己演讲的东西。
她听到身后两人再讲八卦，嗓门很大，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那些话一字不漏的传进自己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澜曜集团的昭总，刚把一个合作了三年的老项目给砍了。
”“真的假的？那个项目口碑不是挺好吗？”“是啊，可听说利润率太低，没达到澜曜的目标，他们连通知都没发，直接一个邮件结束合作……”八卦还没听完，工作人员便通知她上台。
林灿然收拾好情绪，大步走上台，站在主席台前，目光礼貌性的扫视全场。
在看到台下评委席中间的那个男人时，她心脏骤然一紧——她还真遇到了一位老熟人。
偏偏还是她的前男友。
男人一身板正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露出锋利又深邃的眉眼。
那双曾经在夜色中望着她的眼，如今隔着光影和人群，依旧牢牢地锁住她。
他面前的桌子立着姓名牌：项目联席主席穆昭衍林灿然迅速移开视线，避开和他对视的目光。
她把视线落在演讲稿上，强迫自己冷静，开始介绍自己特教机构的理念与经营状况。
声音平稳，姿态大方。
她没有再把目光分给那人一丝一毫。
下台后，她才反应过来，之前那两人讨论的“赵总”，原来就是穆昭衍。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原来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穆昭衍。
她甚至无法知道，这次重逢究竟是一个意外，还是那人精心策划好的一切。
林灿然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商业场合，这种高端的场合令她很不自在。
她在后台休息室待了很久，直到所有人的发言完毕，到了自由交流的时间，她才慢吞吞地往外走。
刚出门，林灿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疑惑回头，看清楚来人之后，不由自主地惊喜的叫出声：“许清远！”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大学时的学长，当时两人都加入了校志愿者队，经常一起参加学校的志愿活动，一来二往两人便熟悉了起来。
“没想到能在这个地方看见你，遇见熟人，我可真是太开心了。
”许清远也笑了，他气质温和，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我前几天在参会人员名单看到了你的名字，就在想会不会是你，本想着你发条微信的……”他顿了顿，转移话题：“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厉害，刚毕业就自己创业当老板了。
”林灿然听着他说了一半的话有些疑惑。
她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对了！我出国留学前换了手机号，之前的微信不用了……所以很多朋友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了。
”林灿然打开微信二维码，和对方添加了好友。
许清远眼睛一亮：“我还以为是你把我删掉了呢。
”林灿然摆摆手：“当然不是……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呀？”许清远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他现在是一家公益基金会的项目经理，这次来考察项目。
他有些激动地跟她说：“没想到啊，林灿然！你刚刚讲的那么好。
”林灿然笑着推托了一下：“我们学新闻的都这样。
”许清远却不由分说地推着她往人群中央走：“刚刚他们都在讨论，澜曜的昭总很关注你呢。
现在正好是自由交流的时间，你还不赶紧去人家面前刷刷存在感，要是合作成了，可就赚大了！”林灿然连连摇头，她太清楚穆昭衍的心思了，哪里是什么合作的兴趣。
还没等她想好借口，就已经走到了台下正中央的位置前。
穆昭衍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端着一杯红酒。
旁边的人不知在跟他说些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点头，神色淡漠。
仿佛注意到旁边的动静，他忽然侧头，目光穿过拥挤的人群，落在了林灿然身上。
四目相对。
林灿然心口轻颤，几乎要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可她没有。
她知道——如果她退了，就会永远退下去。
她不能再像四年前那样软弱。
林灿然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故作镇定的回望向穆昭衍。
可下一秒，穆昭衍的视线一沉，狠厉地扫向她身侧的许清远。
穆昭衍穿过身边围着的人群，脚步沉稳，径直走向林灿然面前。
他伸出手，声音低沉：“好久不见，林灿然。
”林灿然迟疑片刻，才抬起手，礼节性地回握住穆昭衍的手，那人的掌心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好久不见，昭总。
”听到这个称呼，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停顿良久才接着说：“不必如此客气。
我对林院长的项目很感兴趣，不知可否借一步，聊聊具体事宜？”林灿然微微一笑，语气礼貌疏离：“聊一聊当然可以，但借一步就不必了吧？”穆昭盯着她，唇角微勾，笑意却冷冽，深邃的眸子里藏着太多未说出口的东西。
他忽然俯身，报出一个房间号：“我在这里等你。
来不来，随你，反正——我随时奉陪。
”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背影笔挺。
明明是离去的动作，却带着步步逼人的意味。
林灿然站在原地，指尖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