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已经结婚了?”
在咖啡馆里坐了一刻钟后,周津嗣已经接受了自己来到六年后这个事实。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我们结婚多久了,婚后我对你好不好?我们有宝宝了吗?”
问这些问题的时候,周津嗣的桃花眼里都是星星。
他的期待芮宁看在眼里,心里却泛起涩意。
23岁时的周津嗣是最爱她的周津嗣。
这时他还没有进入周氏,是正意气风发的时候,无论是对未来,还是对他们的感情总是充满信心。
看向她的眼神也总是充满喜悦和温柔。
经年已过,芮宁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再见那个记忆中的周津嗣。
她眼眶渐渐模糊。
修长食指抚去她流下来的一滴泪,嗓音温醇而轻柔,“怎么哭了?”
她回神,淡淡推开他的手,直接告诉他结果。
“我们离婚了。”
这五个字像巴掌一样甩在他脸上。
他怔住,英俊的脸逐渐失去颜色。
芮宁从随身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摊在他面前,“日期还新鲜着,就今天的事。”
周津嗣缓缓低头,离婚申请回执单几个大字醒目刺眼。
如遭晴天霹雳,他嗓子像被堵住,好半天才问出三个字,“为什么?”
芮宁搅拌着咖啡,轻笑一声,“你不喜欢我了啊。”
周津嗣急促否认,“不可能!我明明……明明那么喜欢你。”
他攥紧拳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他这反应让芮宁觉得有些讽刺。
她当时听到“离婚”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周津嗣有多喜欢她,恐怕半个北城人都知道。
那时候大家都说,宁可得罪周津嗣本人也别得罪芮宁。
护犊子周津嗣认第二没人认第一。
可那样一个人,就这么变了。
“人心会变,感情也会消逝,你向我证明确实如此。”
芮宁说的轻描淡写。
经过这段时间,即使痛苦,她已经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周津嗣接受不了,他猛地起身,转身就往外面走。
芮宁追上拦住他,“你做什么?”
周津嗣拽着她手腕,声音微微颤抖,“我去找他。我不信他会变心。”
芮宁盯着他的眼睛,那里痛苦满溢。
她心头一窒,拿出手机,“不用这么麻烦,我电话就可以帮你证实。”
说完,她已经拨出“周津嗣”的工作号。
漫长的等待后,对面的人接了。
芮宁开着免提,“周津嗣,我还有些东西没带走,明天我会去婚房拿。”
他似乎还在忙,淡淡“嗯”了一声,“密码没变。”
听着这稍显冷淡的声音,芮宁明显感觉到身边男人的僵硬。
她知道,他已经信了一半。
因为以前的他是不会用这种淡漠的语气和她说话。
对上他紧缩的瞳孔,她对着手机说,“离婚冷静期一个月,到时候我再联系你一起去拿证。”
那边顿了下,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好。”
芮宁说完,正要挂电话,那边突然问,“你之前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睿睿已经脱离危险,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了。
芮宁淡淡道,“已经解决了。”
说完,她果断按下了结束键,抬头看向明显受了打击的年轻男人。
“相信了吗?离婚是你提出的,是你背叛了曾经的誓言,先变心了。”
一字一句像尖刀在他心脏狠狠划过,周津嗣脸色苍白,“我去找他问清楚。”
“然后呢?”
周津嗣顿住脚步,转过身。
芮宁面色平淡迎着他受伤的目光,“如果是为了我讨公道,那大可不必,毕竟谁也阻止不了人心变换,我更不会去纠缠一个不爱我的人,况且我已经决定彻底忘记过去。
如果是为了你自己,那更没任何好处,你现在去只会被人当成疯子送进精神病院。”
她说的道理周津嗣都懂,可他心疼她。
他一把将芮宁搂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发顶,“宁宁,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此刻的他自责又愧疚。
感受着他起伏滚烫的胸膛,芮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曾经的感情是真的,对她所有的宠溺和疼爱都是真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
未来的他就是变心了啊。
芮宁吸了吸鼻子,从他怀抱里退出来,“都过去了,周津嗣,你也不需要说对不起。你回去后坚定走自己的路,然后和我分手,无论我如何你都不要再管我了。”
这八年,她付出了所有,而他也给了她所有能给的。
彼此携手走过一段路,现在走不下去了分开也是对彼此的尊重。
她下意识摸了摸右耳藏在浓密卷发里的人工耳蜗,惨然一笑,“以后,我们各自安好。”
说完,芮宁没再看他一眼,抬步离开。
周津嗣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久都回不了神。
-
和周津嗣分开后,芮宁心事重重回了医院。
沈睿已经脱离危险,只还是昏迷着,梁婉玲又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陪了一会儿,等来了沈家护工她便离开了。
雨停后她去了一趟超市,回到小区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拎着塑料袋上楼,一出电梯就闻到了堪比火灾的浓重烟味。
她吓得赶紧挥手,感应灯亮起,视线里便出现了倚着墙一口接一口吸着烟的男人。
他低着头,白衬衫微皱,领口敞开,原本发胶定型的短发已经杂乱不堪,带着几分颓然。
听到动静,他缓缓抬头,那双自带深情效果的桃花眼微微一笑,“宁宁,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感应灯灭了又亮,忽明忽暗的光影中,芮宁想到了一件事。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芮家破产,她和周津嗣一起出国深造的梦破碎,父母为了钱天天吵架,梁婉玲受不了气便把怒火发泄到她身上,她每天过得如履薄冰。
有一次她躲起来哭,周津嗣找了她整整一夜才在公园的长椅子上找到她。
后来在她生日那天,他送给了她一套公寓。
他当时说:以后想要哭,别走远,躲到这间公寓里,我就能找到你。
此刻,他站在送她的这间公寓前,却告诉她,他找不到路了。
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捏紧了她的心脏,让她闷得喘不过气来。
两人目光在明暗交替中对视,沉默良久,周津嗣垂着眼说,“我手机丢了,现在身无分文,能进去喝杯水吗?”
芮宁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以为她不信,他夹着烟的手举高示意她检查,“外套丢了,不止手机,身份证也没了,就剩裤子口袋里这包烟。”
芮宁默默叹了口气,绕过他输入密码开了门。
她把灯打开,换好鞋,径直走到餐厅把超市买的东西放在餐桌上。
周津嗣站在玄关。
半天没听见身后动静,芮宁看过去,发现他盯着没有他鞋子的鞋柜发呆。
她抿了抿唇,解释,“你的衣服鞋子很久不穿了,我都扔了。”
是因为不穿扔了,还是因为不想要看见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才扔,周津嗣不想去分辨。
他垂下眼睫,脱了鞋仅穿着袜子走进来。
当发现里面的一切都没变,他有些高兴,“装修布置都和以前一样。”
芮宁收拾桌上的东西,故意和他对着干,“结婚后就没来过了,等过段时间有空我会重新布置。”
她一字一句都表示要和过往切断。
周津嗣盯着她不说话。
芮宁不想看他小狗一样无辜的眼神,转身进了厨房。
在封闭的空间里,她靠着墙壁按耐住起伏的情绪。
她无法恨23岁的周津嗣,可一想到六年后的他,她也没办法心平气和面对他。
这种感觉太割裂了。
在厨房待了几分钟,她调整好情绪,拿了瓶水出去。
听到走路声,周津嗣转身,举着手里制作精美的小陶人,“这陶人是一对,我的那个呢?”
“被你不小心打碎了。”
芮宁看着陶人,记忆瞬间被拉回六年前。
父亲死后,家里欠了债。
梁婉玲为了钱逼她嫁给北城有名的瘾君子,而那时候周家还没同意周津嗣娶她,周津嗣为了安慰她,偷偷带她去了云城旅游。
那时候他们住在陶村,两人学制陶半个月,然后为对方制作了卡通款的小陶人。
芮宁一直觉得这对陶人是幸运的象征,然而结婚一年后,她给他做的那款陶人就被他不小心打碎了。
“云城回来半年后,周家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所以我一直认为这对陶人给我们带来过幸运,可后来它碎了,幸运没了,也就注定了我们的结局。”
芮宁将陶人重新放回原处,把手里的瓶装水递给他,语气坚定,“喝了水,你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