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其它小说 > 江山如画红颜泪 > 第九章 玉阶生寒(上)

永徽十七年三月初七,皇后宫的千叶莲开得正好,粉白花瓣上凝着晨露,在琉璃瓦下折射出七彩光晕。商枝意攥着母亲给的和田玉佩,看上官明婳与皇后褚灵媛执手相谈,裙裾上的金缕牡丹与玄色狼纹在阳光下交织,恍若两种截然不通的岁月在此刻重叠。
“昭昭又长高了。”皇后褚灵媛笑着替她别正步摇,指尖掠过她眉间朱砂痣,“还记得你五岁时,偷戴我的九鸾金钗,说‘长大了要当像舅母一样美的皇后’。”
商枝意耳尖发烫,想起那年在椒房殿摔碎的珊瑚笔架——正是为了够案上的蜜饯。她偷偷望向殿外,见韩墨丞正与太子上官衍交谈,月白锦袍上绣着的银狼纹在廊柱阴影里时隐时现,像极了昨夜母亲讲的北疆传说里,在月光下守护羊群的孤狼。
“子澄近日在太医院整理西域医典。”皇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轻笑,“他生母当年最擅调制胡麻膏,你小时侯生疹子,还是她送的药膏呢。”
殿内忽然传来瓷器轻响,上官明婳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玄月国的医道,倒与咱们的《黄帝内经》有相通之处。”她看向商枝意,“明日随子澄去太医院认药,也好帮你云姨母整理《滇南本草》。”
商枝意刚要应下,殿外忽然传来争执声。二皇子上官靖的玄色衣摆掠过门槛,腰间玉佩刻着的螭龙纹还沾着晨露:“皇姑母归国,儿臣本该设宴接风,只是这茶马古道重开之事——”
“二弟又要拿榷场关税说事?”太子上官衍跟着进来,冕旒轻晃,“禹国公老成谋国,重开古道于国于民皆利。”
商枝意看见韩墨丞垂眸退到廊柱后,琥珀色瞳孔映着殿内明灭的烛火。上官明婳放下茶盏,护心镜在光影中泛着冷光:“本宫在甘州时,见过玄月商队用骆驼驮来的药材,其中血竭、没药确是咱们稀缺之物。”她忽然望向二皇子,“但沿途关卡防卫,还需镇北将军府的铁骑护持。”
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容璟淮身着戎装进来,甲胄上的狮纹与上官靖的螭龙纹相映成趣:“姑母放心,家父已整备三千轻骑,可沿河西走廊布防。”他目光扫过商枝意,微微颔首,“郡主今日的步摇,倒是与当年容家送来的西域琉璃坠子相配。”
商枝意想起去年冬日,容晚柠硬塞给她的琉璃坠,说是“哥哥从凉州带回来的”。她正要答话,却见韩墨丞忽然按住腰间玉珏,指尖在狼纹上轻轻摩挲——那是禹国公府的令牌,母亲说过,玄月国的贵族会在危急时触碰图腾。
“皇上有旨,宣长公主、丞相及诸位皇子太液池设宴。”殿外传来宦官尖细的嗓音,皇后起身时,袖中飘落半幅画卷,商枝意眼尖地看见上面画着的,正是韩墨丞生母的画像,衣饰纹样与玄月国贡品上的银狼如出一辙。
太液池畔,春风掀起层层细浪。商枝意跟着母亲绕过九曲桥,听见韩墨丞的声音从假山后传来:“太子殿下若信不过玄月商队,子澄愿亲自带队入关。”
“你?”上官衍的声音带着轻笑,“禹国公府的公子,身具玄月血统,若出了事,怕是要惹来两国争端。”
商枝意攥紧帕子,忽然想起母亲昨夜说的话:“子澄这孩子,像极了他外祖——当年在玄月王宫,也是这样孤注一掷地护着商队。”她绕过假山,见韩墨丞正凝视着池中的锦鲤,倒影在他眼中碎成金鳞,竟比星光更璀璨。
“韩公子。”她鼓起勇气开口,袖中避瘟囊的艾草香混着他身上的沉水香,“母亲说西域有一种‘龙血草’,可解蛇虫之毒,不知太医院是否有存货?”
韩墨丞转身时,眼中的锋芒忽然化作温软:“郡主问这个让什么?可是容将军府的晚柠又去后山试新剑了?”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个锦盒,“前日整理库房,发现令堂当年留在禹国公府的《玄月药谱》,内页夹着给郡主的平安符。”
锦盒打开,里面躺着片风干的雪莲花,花瓣上用朱砂写着“昭昭”二字——正是母亲的笔迹。商枝意忽然想起十岁生辰,母亲寄来的信里说:“托禹国公府的商队带了雪莲花,可泡羊奶喝,比都城的蜜水更养人。”
太液池的钟磬声忽然响起,惊飞了栖在莲叶上的翠鸟。商枝意望着韩墨丞转身时,衣摆扫过池边芦苇,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在十年前便已埋下,如通母亲护心镜上的“昭”字,与他玉珏上的银狼,终将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上,成为彼此最稳固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