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其它小说 > 江山如画红颜泪 > 第八章 演武晨霜

卯初一刻的演武场覆着薄霜,青铜灯树在晨雾中投下朦胧光影。商枝意踩着软底鹿皮靴,看母亲上官明婳站在点将台上,玄色衣摆被晨风掀起,露出内衬的银鳞甲——正是十年前她在库房见过的那副,护心镜上的“昭”字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今日练合击之术。”上官明婳抽出腰间断剑“昭雪”,剑鞘落地声惊飞檐角寒鸦,“时序持长枪居左,时徽握双刀在右,昭昭执短剑中路突破。”她目光扫过三个孩子,落在商枝意紧攥的剑柄上,唇角微扬,“莫要学你父亲当年,总把剑舞成花架子。”
商时徽立刻接话,双刀在掌心转出利落的花:“母亲可是说父亲二十年前在演武场,被您用木剑挑落发冠的事?”他斜睨大哥,刀刃映出商时序耳尖发红的模样,“昨日父亲还偷偷教昭昭使绊马索——”
“二哥!”商枝意跺了跺脚,剑柄上的穗子甩得噼啪响,“那是父亲说‘兵不厌诈’!”
上官明婳忽然轻笑,断剑在掌心挽出剑花:“你父亲那招‘懒驴打滚’倒是实用,当年我一时不察,确实着了道。”她收势时剑刃轻点地面,霜花飞溅,“但今日若让我看见你们兄妹三人配合有误——”目光扫过商时徽晃荡的玉佩,“便去马厩扫三日马粪,包括你那匹爱踢人的‘踏雪’。”
晨雾中传来兵器相击的清响。商时序的长枪如游龙出海,直取母亲面门,枪头红缨在风中翻飞。上官明婳旋身避开,断剑已抵住商时徽双刀交叉处,却听见商枝意低喝:“二哥,左下!”短剑从斜刺里袭来,正是她昨夜偷练的“回风第三式”。
“好丫头!”上官明婳侧身避开,剑刃在商枝意发梢扫过,惊得她后颈发凉,“但剑势太急——”话音未落,商时徽的双刀已劈向她下盘,逼得她纵身跃起。商时序趁机长枪横扫,却见母亲在空中旋身,断剑划出银弧,竟将三兄妹的兵器通时震开。
“阵脚散了!”上官明婳落地时甲叶轻响,“昭昭中路突进过早,时徽贪攻失了护卫,时序的枪风虽稳,却没给妹妹留转圜余地。”她忽然指向演武场西南角,“再来,这次盯紧我的剑花破绽——”
观礼台上,商昱衡掀开食盒,烤胡饼的香气混着核桃碎的焦香飘来:“明婳,你当年教我时,可是连早饭都不许吃的。”他望着女儿被震得发麻的手腕,忍不住提高声音,“昭昭,握剑要像握笔,指腹发力而非手腕!”
“商昱衡!”上官明婳佯怒瞪来,断剑却在商枝意刺来时,精准地磕在她剑锷上,“别听你父亲胡诌,握剑要像攥住救命稻草——但手指需留三分活劲,方能应变。”她忽然扣住商枝意手腕,带着她划出弧线,“看,如春风拂柳,却藏着折枝之力。”
商时徽趁机从侧后突袭,双刀化作两道银虹。上官明婳头也不回,甩袖缠住他刀链,轻轻一拉:“又犯老毛病,重心太靠前。”商时徽踉跄半步,忽然笑道:“母亲这招‘袖里乾坤’,可比北疆的风沙还难防!”
第二回合,三兄妹明显默契大增。商时序的长枪封死上三路,商时徽双刀护住左右,商枝意的短剑如灵蛇吐信,专寻母亲甲胄缝隙。上官明婳断剑连挥,竟在三人围攻下踏出“北斗步”,每一剑都带着北疆狼嚎般的凛冽。
“昭昭,刺她护心镜!”商昱衡在廊下突然开口,食盒里的胡饼已露出金黄边缘,“那‘昭’字下方三寸——”
“父亲!”商枝意惊得差点脱手,却见母亲忽然收势,断剑抵住她咽喉,距离不过半寸:“你父亲倒还记得当年我受伤的位置。”她目光扫过商昱衡,耳尖微烫,“可惜实战中,没人会给你报靶心。”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商枝意看着母亲锁子甲上的霜花融化,滴落在护心镜的“昭”字上,忽然想起信中画的母狼图腾——原来母亲的每道伤痕,都是为了让他们的招式更精准。
“最后一轮。”上官明婳退后半步,断剑斜指地面,“若能逼我退过那道青石板,便算你们赢。”她望向商时序,“用你父亲教的‘虚实三变’,但记得给昭昭留剑路。”
这一次,三兄妹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商时序的长枪先虚后实,诱得母亲举剑相迎;商时徽的双刀突然从下盘猛攻,逼得她重心微晃;商枝意趁机欺身而上,短剑直取母亲左腰——那是方才激战中露出的唯一破绽。
上官明婳忽然旋身,断剑与她短剑相击,却在火星四溅时,故意退后半步。商枝意怔住,看见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不错,懂得抓破绽了。”她转身时,甲叶相撞声中混着低笑,“但方才若我是敌人,这一剑该这样——”忽然反手出剑,剑柄敲在商枝意手腕上,“卸力夺刃。”
演武场角落,暗卫玉竹捧着姜茶走近,漆盘上放着三盏茶,其中商枝意的那盏飘着橙皮:“长公主,郡主的避寒汤。”
上官明婳接过茶盏,忽然对三个孩子道:“当年在甘州,昭昭刚出生不久,我便接到圣旨南下。”她望着演武场积雪,声音轻了几分,“那时总想着,等你们能握剑了,娘亲便回来教你们。”忽然甩袖,断剑在晨霜上划出“雁翎”二字,“现在看来,没让我失望。”
商时徽忽然凑到大哥耳边,低声道:“母亲方才退的那三步,怕是故意的。”却被上官明婳听见,笑着甩来剑鞘:“小聪明用在该用的地方,比如给昭昭护驾时,别总顾着耍帅。”
晨风吹过,演武场的铜铃叮咚作响。商枝意摸着剑柄上母亲新缠的皮绳,忽然明白,那些在信中写的“娘亲盼着你舞剑的模样”,从来不是虚言。此刻母亲站在阳光下,锁子甲泛着微光,护心镜的“昭”字与她腰间玉佩相映,恍若十年风雪,终化作眼前这堂生动的武学课。
“去换身衣裳。”上官明婳转身时,声音已恢复威严,“半个时辰后西市见,我请你们吃放了核桃碎的胡饼——”忽然望向商昱衡,“还有你父亲最爱偷加的蜂蜜。”
商昱衡笑着点头,食盒里的胡饼热气腾腾。商枝意看着父母并肩而立的身影,忽然觉得,这演武场上的刀光剑影,终究会化作家中暖阁里的墨香与茶香,而那些关于守护与成长的道理,早已随着母亲的剑招,刻进了他们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