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溅在百褶裙的银线缠枝纹上,月见借着裴砚臂弯的力道旋身,将淬毒的绣针埋入舞姬后颈。丝竹声陡然变调,阿萦打翻的荔枝酿泼在紫绡屏风,九尾狸奴的血瞳遇酒化雾,记室飘起猩红烟霭。
"闭气!"裴砚的唇压着她耳珠渡来药丸,甜津津的糖衣在舌尖化开,"含着别咽。"
月见咬破糖衣尝到九里香的苦涩,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裴砚也是这般为她渡药。墨玉撕开垂幔窜上房梁,金铃铛洒落的毒粉染蓝了镇北侯的须发,老侯爷掐着喉咙嘶吼时,阿萦的袖箭正穿透他眉心。
"好妹妹这份大礼"阿萦踩着血泊拾起糖梅核,"姊姊拿风陵渡的船票来换可好?"
裴砚的剑风扫落她半边幂篱,露出与月见七分相似的容颜。阿萦抚着溃烂的右脸轻笑:"当年若知沈苓用双生蛊,我该把你扔进炼丹炉"
月见突然扬手抛出《墨绣心经》,羊皮卷在烛火中舒展成星图。北斗七星纹自裴砚腕间浮起,与穹顶星宿遥相辉映的刹那,阿萦袖中窜出的毒蛇突然调头噬主。
"锁情针第三十六式"裴砚揽着她腰肢跃上画梁,"你何时悟透的?"
"方才尝到糖霜里的朱砂。"月见咬破他指尖在掌心画符,"娘亲在冰棺留了血书,风陵渡有她要的答案。"
墨玉的利爪勾断阿萦腰间的玄铁匙,月见接住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府兵撞开朱漆门的瞬间,裴砚将她裹进狐裘跃出轩窗,鹅毛雪混着糖霜粒扑在脸上,刺痛感让她想起幼年偷吃的盐渍梅。
青衫小厮驾着马车碾过糖葫芦摊,晶亮的糖衣沾着血沫。月见缩在裴砚氅衣里数糖梅核,发现每个壳上都刻着风陵渡的暗桩标记:"阿砚哥哥这些年"
"别说话。"裴砚突然含住她耳垂,"你心跳得太响。"
车帘外传来追兵的呼哨,月见摸到他后腰渗血的绷带。九里香混着糖霜敷在伤口时,裴砚喉间溢出的闷哼像极了少时在药庐的呜咽。她鬼使神差地舔去他颈侧冷汗:"到了风陵渡,我给你绣条新抹额。"
墨玉突然炸毛尖叫。马车撞上山石的刹那,裴砚用脊背为她撑起方寸天地。月见嗅到他衣襟里掉出的糖渍茉莉,突然想起娘亲总在香囊里缝蜜饯——那些年他咳血的帕子上,总沾着这样的甜香。
"上来!"
北斗小厮拽着缰绳嘶吼,惊马人立而起踏碎冰河。月见抱着《墨绣心经》滚进芦苇荡,冰碴割破的掌心在雪地上拖出蜿蜒血线。裴砚的佩剑贯入追兵咽喉时,她正用绣针挑出指缝冰凌,针尖蘸血绘就的星图竟与天象相合。
"东北方三里。"裴砚割袍裹住她伤手,"有处糖坊。"
月见被他背着涉过冰河时,数着他后颈新添的箭伤。十二道旧疤叠着三道新痕,像错落的北斗杓柄。她将暖热的糖梅核塞进他领口:"阿砚哥哥的疤,比少时少了七道。"
裴砚脚步微滞,托着她膝弯的手紧了紧:"你八岁那年偷放的河灯"
"写着要当阿砚哥哥的新娘。"月见咬破他耳尖,"可惜被阿姊捞去喂了药人。"
糖坊的蒸笼腾起白雾,月见隔着水汽望见墙上的《寒江独钓图》。老板娘腕间的银铃铛与阿萦所持通款,搅动麦芽糖的木勺刻着北斗纹。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裴砚叩在案上的铜钱摆成星宿状:"三两红参馅,用九蒸九晒的霜糖。"
老板娘瞳孔骤缩,木勺猛地砸向灶台。月见袖中绣针已抵住她喉头:"风陵渡第三驿站,沈苓可曾留过东西?"
地窖暗门在灶台下洞开,月见踩着糖渍拾级而下。琉璃盏中的鲛人膏映出记室《墨绣心经》拓本,冰棺中的沈苓双手交叠,指间缠着褪色的长命缕。
"娘亲"
月见扑在棺椁上时,裴砚正用剑尖挑开冰棺暗格。羊皮卷滚落展开,竟是双生蛊的解法——以血亲心头血绘就的并蒂莲,需在月圆夜种入彼此心脉。
阿萦的冷笑自头顶传来:"好妹妹竟不知?你与裴砚早被种了通命蛊"
瓦砾簌簌落下,月见看着裴砚割破手腕将血涂在冰棺。北斗纹路亮起的瞬间,沈苓的遗躯竟化作荧光,没入她眉心朱砂痣。剧痛撕扯神智时,她听见裴砚在耳畔哼唱幼时的茉莉谣。
"闭眼。"他蒙住她眼睛的掌心滚烫,"你娘在教你锁魂针。"
月见在虚空中看见娘亲执针的身影,金线穿起星月,银针挑破山河。当最后一针埋入心口,阿萦刺来的剑锋突然调转,直贯她自已咽喉。
"为什么"阿萦跪在血泊中攥住糖梅核,"当年捡到铜雀锁的明明是我"
裴砚挑开她衣襟,露出锁骨下淡去的茉莉烙痕:"双生蛊认的是沈氏血脉,你偷的二十年阳寿,该还了。"
月见将糖霜洒在阿萦逐渐冰冷的尸l上,捡起那枚染血的铜雀锁。机括弹开的刹那,里头掉出张糖渍的信笺——正是娘亲笔迹的《风陵遗书》。
"子时三刻,糖船启航。"
裴砚为她系上狐毛领,指尖拂过颈间新烙的北斗纹。墨玉跃上船舷时,月见望着两岸倒退的糖霜灯笼,忽而轻笑:"阿砚哥哥可还记得,我说要嫁个会让糖人的郎君?"
船舱门吱呀作响,裴砚捧着琉璃盏转身。麦芽糖拉出的凤凰簪在烛火下流光溢彩,糖稀裹着的红豆馅正散发九里香。
"聘礼。"他将糖簪插在她鬓间,"等到了江南"
水匪的火箭擦着帆布掠过,月见咬破糖衣尝到鹤顶红的甜。她扑倒裴砚的瞬间,墨玉的利爪撕开刺客面皮——赫然是在糖坊诈死的老板娘。
"小心!"
月见旋身抛出绣花棚,金针带着糖丝缠住刺客咽喉。裴砚的剑锋挑开她后襟时,露出背脊新纹的《墨绣心经》,靛青星图正与江心漩涡共鸣。
糖船在湍流中倾斜,月见攥着裴砚的玉佩坠入江心。波光碎成万千星子时,她看见娘亲在虚空中穿针引线,将褪色的长命缕系在她与裴砚腕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