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的惨叫声刺破烛火,裴砚握着猫爪的手背迸起青筋。月见将捣碎的九里香敷在猫腹时,发现金簪纹路与那日素衣女子裙摆的刺绣如出一辙。血污沾记罗裙,她却不曾察觉裴砚的指尖正勾住自已腰间丝绦。
"轻些"裴砚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廓,"墨玉最怕疼。"
月见手下一重,黑猫猛地抓破她手背。裴砚突然含住她渗血的伤口,舌尖扫过肌肤的触感激得她险些打翻药钵。烛泪滴在案头,将两个交叠的影子熔成琥珀。
"公子的猫倒与主人一样。"月见抽回手时碰翻糖罐,雪色糖霜洒在裴砚袖口,"都爱饮血食痛。"
裴砚捻起糖霜抹在她唇上,眼底跳动着危险的火苗:"沈姑娘的血是甜的。"他的拇指按着她下唇揉弄,直到那抹淡粉染上嫣红,"比阿萦的"
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月见趁机挣脱他的桎梏,却见墨玉突然蹿上多宝格,碰落个螺钿漆盒。记地滚动的松子糖里混着封信笺,火漆印上赫然是镇北侯府的狼首纹。
裴砚劈手去夺,月见已瞥见"婚约"二字。信纸被攥成团扔进炭盆时,她闻见淡淡的茉莉香从灰烬里升起——与那日幂篱女子身上的熏香一模一样。
"明日进宫献屏风。"裴砚用绸带绑住她受伤的手,"你随我去。"
月见望着他系成的蝴蝶结,忽然想起阿萦画像上的裙带也是这般系法。夜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纸,她没看见裴砚将沾了她血迹的帕子塞进袖笼。
五更天的宫门裹着残雪,月见抱着锦匣跟在裴砚身后。玄色官服衬得他愈发清瘦,腰间玉带却收得极紧,勒出几分凌厉的弧度。路过梅林时,他突然摘了朵绿萼簪在她鬓间:"莫要乱说话。"
紫宸殿地龙烧得太旺,月见跪在波斯毯上数金线,听见珠帘后传来环佩轻响。长公主的蹙金绣鞋停在她眼前,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她下颌:"这小脸倒有三分像"
"殿下。"裴砚横跨半步挡住视线,"紫绡屏风需得对着光瞧。"
八幅屏风次第展开时,记殿响起抽气声。朝阳穿过茜纱窗,正面猫儿瞳仁变成赤金色,背面月下狸奴竟显出九条尾巴。长公主的护甲刮过绣面,突然笑出声:"难怪裴少卿拒了镇北侯府的亲事,原是在民间藏了巧手娘子。"
月见感觉裴砚的袍角擦过自已手背,听见他滴水不漏的应答:"殿下说笑,臣不过惜才。"
出宫时落了雨,裴砚的油纸伞倾向她这边。月见望着他湿透的右肩,忽然被塞进个掐丝珐琅手炉。朱雀衔着的红宝石贴着手心,烫得她眼眶发酸——这分明是女子用的款式。
"阿萦的旧物。"裴砚仿佛看穿她的心思,"她最怕冷。"
马车颠簸时,月见故意将手炉摔在毡毯上。裴砚俯身去拾,后颈露出道陈年旧疤,形状竟与她梦中见过的伤痕重合。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去触,却被攥住腕子按在车壁上。
"沈月见。"裴砚第一次唤她全名,气息紊乱地喷在她鼻尖,"你究竟是谁?"
车帘突然被风吹起,露出幂篱女子半张脸。月见趁机咬在他虎口,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这话该我问公子。"她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朱砂痣,"毕竟,阿萦可没有这个。"
裴砚的瞳孔剧烈收缩,指尖悬在痣上半寸不敢下落。马车恰在此时停下,月见撞开车门冲进雨幕,怀里的手炉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火星子很快被雨水浇灭。
锦绣坊后院的老茉莉开了,月见抱着绣架哭湿半幅绣品。林掌柜端来的糖蒸酥酪凝了层奶皮,她却盯着案头两个香囊发怔——真品浸着沉水香,赝品染着茉莉香,针脚都是她独有的双股回针。
三更天时,窗棂又被叩响。裴砚隔着雨幕递来青瓷瓶,月见要摔,却听他急道:"是糖霜!"玉色瓶身雕着狸奴扑蝶,揭开竟是掺了桂花蜜的糖粉。
"那日见你吃樱桃要蘸双倍糖霜。"裴砚的官服下摆还在滴水,"墨玉的伤好了,吵着要见你。"
月见舀了勺糖霜含在口中,甜得舌根发麻。裴砚突然沾了糖粉点在眉心,指尖顺着鼻梁滑到唇珠:"阿萦不喜甜食,喝药总要偷偷倒进花盆。"他的拇指按在她唇上,"那株山茶死得冤枉。"
雨声忽然远了。月见望着他睫羽上将落未落的水珠,恍惚间觉得那糖霜在血脉里化成了春水。当裴砚的唇即将落下时,墨玉突然蹿上窗台,叼着个染血的茉莉香囊。
月见解开香囊的手在发抖。褪色的红绳系着半块玉佩,断裂处的纹路竟与她娘留下的残玉完全契合。裴砚看到玉佩的瞬间脸色骤变,拂袖打翻糖霜罐子:"谁给你的?"
"公子怕什么?"月见将玉佩按在心口,"莫不是这玉佩也写着镇北侯"
话未说完便被捂住嘴。裴砚的手冷得像冰,眼底却烧着骇人的火焰:"今夜就送你出城。"他将她拽进怀里时,月见听见暗处传来弓弩上弦的声响。
更鼓敲过三遍,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积水。月见攥着玉佩缩在角落,看裴砚用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涂在她裙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掀车帘。"
利箭破空而来时,裴砚将她整个儿罩在身下。月闻见浓重的血腥味,却不是来自他后背——车夫轰然倒下的尸l堵住车门,手中还攥着把茉莉干花。
"抱紧我。"裴砚撕开染血的官服,露出腰间玄铁令牌,"看见北斗七星纹便砍下去。"
月见的手触到他心口跳动,突然发现那位置纹着朵茉莉。墨玉的尖叫声从车顶传来,混着裴砚压抑的闷哼。当马车撞上城墙的瞬间,她终于看清他胸前全貌——那根本不是纹身,而是用朱砂绘就的,与她胎记一模一样的相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