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紫渊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裴鱼。
虽然左手淡定地握着酒杯小酌，但他的右手一直紧握着拳头隐于身侧，是用了全部的定力才足以让自已还能这么坐着。
而此刻，她正朝着自已走来，那个，消失了三年的女人，终于舍得露面了。
更早之前，她也消失过一次，只不过那一次，她很快便来找他了。
彼时，落渊阁正在挑选新一届的弟子，她藏在其中，微微探出个头，笑意盈盈地说：
“不知小女子可否入得了贵阁？”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气急地把她拉走，至自已的寝居中，狠狠地吻住了她，还差点破了戒。
但没多久，他就发现，她身边一直隐匿着一个身影，她的师兄。
“小师妹，你不乖哦，师父命我接你回去。”
被发现的时侯，那个男子笑得坦诚又得意，眉宇挺拔，一脸正气。然后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拦腰抱起了她，当着他的面试图把她带走。
他怎么可能让他带走她？快步追了上去，尚存一丝理智：
“放手！”
那人竟挑衅：“我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利剑出鞘，没有半刻犹豫，却在她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快速收手，理智也瞬间崩溃：
“裴鱼，你最好给我一个记意的交代。”
快速把她箍进怀里，半秒也不停地把她扛起，离开。
所有的冷静都不复存在，他在那一夜，终于把她变成了他的人。
可是，自此之后，他就发现，她的笑意里，总多了一丝忧愁，似乎也越来越嗜睡，他也经常看到她一个人发呆。
跟她有关的传闻，他怎会不知，他那时只恨幻海之镜里，舍命救她的人不是他，要不然，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他了。
“阁主，那个小二为什么一直看着你？”
身旁小弟子提醒，慕紫渊才回头，视线淡淡扫过去，手指微曲，右手的指尖戳入掌心。
“她好像要哭了？紫渊。”女子轻柔的声音传进裴鱼的耳中，痛意开始蔓延。
慕紫渊却只是饮下了杯中的酒，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沈若芙作为百炼宗的少宗主，自然也看出了眼前装扮成小二的是个女子，这种易容术，她能看破，慕紫渊也必然能看破，此刻他的淡然，倒叫她有些释然。
这三年，倾慕他，通过各种方式接近他的女子，她也见多了，这种场合，他一向如此，从无二致。还真当得上“取次花丛懒回顾”这一戏言。
关于戏言，还得追溯到沈若芙第一次见到慕紫渊的时侯，她那个爹爹，见面前把他吹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想她沈若芙何等貌美，爱慕者遍布凉城，什么俊俏人没见过，她就不信，还真有人能让她另眼相看。
但那天在落渊山瞧见慕紫渊之后，她竟自卑起来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接近他，却听说，他身边多了个女子，那人，据说才貌皆不如她，可他为何就爱上了这样一个女子。
后来，在一场只有她和爹爹才能参与的落渊山闭门宴会中，她远远瞧见了他训斥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低着头，似乎很委屈，然后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宾客们，拉着她离席了，她看着他们的背影出神的时侯，耳边是私语：
“诺，那人就是咱阁主取次花丛懒回顾的罪魁祸首了。”她当时当一句戏言听了。
只不过，以她的修为，也很难察觉到，慕紫渊周身的气息已经蠢蠢欲动，那看似平静的眼里，深藏着风暴。
把杯子放置在桌上，他嘴角似乎含着一丝冷意。
“小二。”正当裴鱼因为慕紫渊的无视而不知所措的时侯，有人招呼她。
裴鱼呆了呆，看去，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壮汉，腰间别了一把大刀，手里还拿着一坛酒，似乎是醉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壮汉朝她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还骂骂咧咧的。
“老子的酒
掺水了！"
酒气混着汗酸味扑面而来，裴鱼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往慕紫渊的方向看过去。却见沈若芙似乎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风吹起纱帘，那笑脸璀璨夺目。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回头时，就看见壮汉那粗大的手掌，正朝着她的脸直直地劈下，她也顾不上躲了，缓缓地闭上了眼。
顷刻后，巴掌却没有落下，她被一股外力拉入怀中，猛然睁眼，以为是他，没想到，抵挡住那壮汉的手，不是慕紫渊的，而是顾觉的。
他只轻轻一挑，那壮汉便往旁边倒去，然后接着又是一脚，把他踢飞。
“悦已从不卖假酒，想撒酒疯，请往别处。”
那壮汉竟被踢得酒醒了一半，见此状，踉跄着就逃了，离开前为挽回面子还不忘放狠话：
“我记住你们了。”
“你没事吧？”裴鱼和顾觉双双开口；
“我没事。”然后又双双回答。
顾觉看着怀中惊魂未定的女子，不禁为这默契笑出了声，但裴鱼此刻却只觉得内心悲凉，眼睛还在那个人身上，那人竟一动不动地还坐在那里，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了他。
恍惚中，轻柔的声音再次缓缓传来：
“紫渊，婚宴上要穿的婚服你可看了，如何？如果有不记意的地方，你通我说，我让他们拿去改。”
“我爹说了，到时侯，凉城和落渊阁都得设宴，特意让了两套。”
慕紫渊指腹摩挲着杯沿残留的酒渍，冰裂纹瓷盏突然"咔"地绽开细缝。
沈若芙的耳语被风揉碎，他却清晰听见几步外裴鱼衣袖摩擦响起的窸窣——就像那些年，她从他怀里逃脱时，衣袖拂过掌心的声响。
“多谢店主。”裴鱼从顾觉的怀中抽身，站定后道谢，眼睛又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紫渊，你听见了吗？”那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似有撒娇意味。
“你决定就好。”
他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的宠溺，亦如他当年对她的那样。
裴鱼闭了闭眼又睁开，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再次朝那人走去。
顾觉眯了眯眼，想起刚刚他几乎没用气力就把壮汉给推倒并不是意外，心下了然，双手抱胸，似乎正期待看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