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记得有位姓艾的哲人说过:太过迷惑人的、动听的高调,让不明真相的人们狂迷快感一阵子,迎来的必是忤逆、兵燹的血腥与暴力之循环。但无辜的人们,却要为知识分子的认知限度和伦理学完美,以及掌握权力者的非理性良善初衷,以死化为抵押。多少人仿佛得意,却是真诚的作孽。
我不知道教书先生董天放之流属不属于这种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位董先生给我的印象是极为作做,动作表情都很夸张,甚至可以说是扭捏作态,但又更像是在刻意表演。
显然,师傅并没有被其说服,更不可能据此就交出那份羊皮微雕藏宝图,假设师傅确实藏有藏宝图的话。
诸位,我们的领袖说过:中华民族现在正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旧路已断,新路就在我们脚下。我们需要支持,需要道义的支持,尤其是资金的支持!希望一切相信或同情我们所奉持的主义的人们,一切想替人类尽一部分责任的人们,一切相信人类可以由贫穷进至较富,由苦痛进至较幸福的人们,一切不甘永做政治的,经济的,道德的奴隶的人们,一邯要做一个人的人们,同来完成这个最重要,最可贵的伟大事业!我们需要那一批珍宝,需要那批珍宝所能换得的资金,如果马队长能交出那份藏宝图,那将是对我们共同的崇高而伟大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马队长以及马家历代门宗并将由此而载入史册!请三思!董天放有些激动了。
师傅仍未吭声。只是抽烟,不紧不慢,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董天放叹了口气,颓然坐下。扶了扶眼镜,然后吩咐道:给马队长上茶,希望马队长能仔细想一想这其中的意义。
我这才感觉到干渴异常,嗓子眼冒烟。猝然想起,坐了这么半天,主人竟然忘了上茶。师傅抽了这么许多烟,想必更该是口渴难耐了。
一把土陶黑茶壶,壶鼻上挂着两根粗铁丝,三只陶制茶碗,来人手拎着铁丝,咕咚咕咚往茶碗里倒满了茶水。恩泰仍在打着呼噜,也没人去叫醒他。我端起茶碗,先就灌下去一大口。茶有点烫,一股茉莉花茶的香气,只是过嗓子眼的时候有点涩,似乎没有在北平平常喝茉莉花茶的时候那么顺溜,可能是这茶泡得较浓的缘故。
师傅一开始只是用眼角瞄着我喝,自己并没喝,过了一会儿,瞅着我一切正常,这才端起碗,一口一口,像是在品尝似的,一边还吧唧吧唧咂着嘴,慢不经心的,将一碗茶喝光了。旁边人立刻又续上一碗。只是我发现,旁边人续第二碗的时候,抬起左手,托住了壶底,跟拎铁丝的右手合作,将茶壶上下晃荡了一下,然后才续的第二碗。那晃荡的手法极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只在师傅低头放碗的一瞬,所以师傅应该是没发现茶壶被晃。当师傅再喝下去一口之后,我就发现事情不对了。师傅先是慢慢站了起来,然后坐下,又站了起来,这次就不坐了,而是开始在屋子里走动,一边来回踱步,嘴巴里还一边叽里咕噜地说话,像是魔症了似的。而我也感觉了不对,自己浑身无力,大脑仿佛正在慢慢离开身体,在上浮,在飘荡,但两眼还是在盯着师傅,看到他好像越走越快,越来越烦燥,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说的是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像是从遥远的山谷传过来的回声,嗡嗡嗡的,直到我彻底失去知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意识逐渐清醒的时候,眼睛尚未完全睁开,鼻子里首先就闻到了一股药水味,仔细嗅嗅,似乎是酒精和双氧水混合的气味,很浓,在北平的医院里常有的味道。我判断,自己应该是在医院。用力再用力睁开眼,看到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左一右俯视着我,竟然是郁元清和党彩云。再有就是站在他们身后的医生和护士。
你睡了三天三夜。终于醒过来了。彩云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在哪儿师傅他们怎么样了我努力想坐起来。护士过来扶住我的颈部,党彩云递过来一只大枕头。
这是我们的野战医院。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灭了那帮日本人,你们恐怕早就被害死了。郁元清道,脸上带着微笑。
日本人他们不是无政府主义组织晦鸣社的吗我吃了一惊。
你们上当了。晦鸣社那些人会绑架你们吗他们是南满铁路特别调查科的特务,全部都是川村竹治的手下。郁元清道。
你师傅还没醒过来。不过不要紧,我们化验了他喝下去的所谓茶水成分,只是一些经过特殊提炼处理的制幻药物,并不会致命。这里的军医已经给你师傅注射了解毒药物,他应该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党彩云依旧是那么轻松。
这些人看上去都是些读书人,而且一口东北味儿的中国话说得那么好,竟然都是些日本人我咕噜着,有些将信将疑。
这些人都是日本军部特别训练出来,专门深入中国内地从事特殊任务的特种人员,一个个身怀绝技,枪法了得。他们只有三十多人,而我带了警卫团一个连的兄弟过来,原想轻轻松松就将其悉数擒获的,没曾想我们死了二十多个兄弟还没能攻进去。幸亏宋司令了解到这些日本特种人员的实力,在我们出发后又增派了一个加强连,带着三门迫击炝赶过来增援,这才把你们救下。但还是跑了两个,被我们击中腿部俘虏了一个。郁元清有些沮丧。
呃……我想问一下……我非常想问藏宝图是否被日本人拿到,但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妥,郁元清和党彩云未必知道藏宝图的事,我贸然一问反倒无端生事。
想问什么问我是怎么知道你们被劫了又怎么会跟郁副官在一起党彩云道。
我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师傅在哪儿我想去看看。恩泰没事吧
党彩云摁住我的肩膀,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嘴巴微张了张,终究啥也没说。先喝口水吃点东西,然后我陪你去。她松开手,瞅了眼护士,护士立马过来扶我下床。站起身的时候,我还是感觉有点头晕,可见那个什么鬼药茶药性真的够强,睡了三天,竟然还未完全散去。蓦地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师傅的异常亢奋表现,陡然明白,拎茶壶那人最后晃了晃茶壶,那壶里面应该藏有玄机,师傅第二碗喝的肯定是不一样的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