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师傅一直到当天夜里才醒过来。看到他手动了动,我赶紧走到他的床边,俯下身轻声叫了几声师傅,很快他就把眼睛睁开了。瞅了瞅我,问道:有水吗我想喝水,口渴得厉害。
我左手伸到他的颈下,先将他扶起来,右手端着茶碗凑到他嘴边,没想到他楞怔了一下,问道:不对啊!这是在哪儿啊我记得我回了奉天了,跟我叔在一块喝酒,醉了,跟谁打了一架,然后就睡着了……
我说师傅您先喝水,听我慢慢跟您说。于是就把刚刚经历过的一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这里就是宋哲元的野战医院,具体位置据郁元清说是在鄠县,应该是西安的远郊。
又是两碗水喝下去,师傅长吁了一口气,估计是完全清醒过来了。
师傅您先歇着,我去给您弄点儿吃的。我站起身就要出门,又被师傅叫住了,吃饭先不忙,这会儿也不觉着饿。你刚才说有一个日本人被打伤俘虏了关在啥地方我想去瞅瞅,问些话。
我也不清楚关在啥地方,不过我可以去找郁元清问问。只是这会儿都半夜了……我说。
别管半夜不半夜,你立刻去找郁元清,请他安排立刻谈。夜长梦多,等天亮了又不知出啥幺蛾子了。
我自然理解师傅的心情。不巧的是,郁元清有急务赶回西安去了,要明天中午前后才能回来。野战医院的值班医生很无奈,说医院有规定,不得过问军务,想见被监禁的受伤俘虏,必须由郁副官亲自安排。没办法,只能等。
一大海碗臊子面吃下去,师傅平静了不少,不再显得那么焦虑。既然没有睡意,于是就只能陪他聊天。乘此机会,我将了解到的关于党彩云、琛家、秦学等等的一切,详详细细向他做了汇报。末了,我问他藏宝图的事到底有没有那么回事我知道我问得唐突,但面对眼前共同的困境,也确实不能不问清楚。再遮掩下去,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而且极有可能为此而送命。他低头沉吟了许久,才回道:是有一块皮子,当初办丧事在叔叔家得到的,但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藏宝图。说着他让我去门外看看有没有人偷听偷窥,我小心地开门,房前屋后瞧了瞧,确定只有百米开外走廊尽头立着个哨兵之外,并无旁人,他这才褪去去衬衫,又小心翼翼地解下贴身亵衣,光着膀子,翻开亵衣里子,原来那块羊皮就缝在亵衣内,四四方方,上面隐约烫了个字。
我凑近了仔细看,发现这块皮子确实厚过普通的羊皮,很像是被切开了再粘合上的。
这恐怕要找到专门做微雕的师傅才能一探究竟。我说道。
师傅也凑近了马灯仔细瞅,随后点了点头。
快穿上吧,可别着了风寒。我催促着。
师傅没犹豫,很麻利地重新穿好。尽管如此,还是连打了两声喷嚏。虽然炕烧得够热,但光膀子久了,肯定有些扛不住。
如此看来,佐良的死,应该跟这块皮子大有关系啊!我判断道。
师傅点了点头,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师傅,您别怪我多嘴,既然这皮子关系到性命,到了这当口,师傅您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这皮子的处理问题了江湖凶险,各路高人都有,久藏身上,只怕不是个长久之计啊!我确实是替师傅担心。
这种事情往往当事者迷,而你作为熟悉相关情况的旁观者,有啥好的意见和建议只管大胆跟师傅说,师傅不怪你。师傅很诚恳。
师傅,那徒弟就放胆一说了
说!
师傅,关于此事,您目前恐怕只有两个选项,一是回到北平后,尽快寻找到一位相对可靠的微雕师傅,请他打开这块皮子,按比例放大绘制出完整的藏宝图,然后找到藏宝地点,起出这些国宝,自己寻找买家,按照一定的价格变卖出手,从而发一笔横财。但这样做风险之大,难以评估。首先是微雕师傅知道这一秘密后会怎样人心叵测,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除非,当您拿到放大绘制好的藏宝图后立即将其灭口,否则,风险永远存在。而且,谁知道他在放大绘图过程中会不会玩弄什么手段,动什么手脚,换句话说,放大绘制好的藏宝图的真实性只有他知道,您永远是被动的。还有就是起出国宝后,变卖过程中的巨大风险。谁都知道,这些国宝都是来自宫中,原本就是有详细记录的。一是变卖违法,随时可能被捉住法办,二是古玩市场无秘密,一旦有一件面世,那就是件轰动的大事,到那时候,您可能真就会陷入一个躲无所躲,藏无所藏的境地,后果难测了。二是索性就将这张皮子捐献出去,求得个全身而退。但捐献给谁,这又是师傅您需要慎重考虑的大问题!
师傅没说话,我看得出来,他是开始在焦灼地思考这个问题了。我递过烟袋和洋火,瞅着他熟练地擦着火,叭嗒叭嗒地抽起来,心里面也在寻思,他会怎么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