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自杀的巨星（七）       金风玉露一相逢，过江之鲫皆俗庸

“各部门注意——”广导站在监视器前面，现场传来的实时闭路电视信号，让他可以将拍摄全程尽收眼底。
《杀相思》第一次男主和男二的对手戏开拍。
在一方镜头之中，光影都经过精心设计。整个片场都安静了下来，还在等待的演员们捧着冰奶茶专注地看着，能够近距离观摩学习影帝的表演，对于许多演员来说都是获益良多。
编剧低头在剧本上划出这一段，已经做好了导演大发雷霆的准备。
男主是仙门声振寰宇仰之弥高的云氤仙尊，千百年前曾收过一位弟子。弟子日展惊才绝艳却行事放荡不羁，没过几年就叛逃出了仙门。在仙门众人追杀之下心生反骨，落入魔道。
千百年后，云氤仙尊在仙门大典上，破天荒收下了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弟子。不久后，人间有了昔日仙门日展的消息。在小弟子好奇央求之下，云氤同意带她前去凡间。
接下来要拍的这幕，正是在人间发生的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正在此时，副导演笑容满面地带着一个俊秀的青年走进来，对着工作人员问道：“导演人呢？他不是在发愁男二没有好人选吗，我这就给他带过来了，还是束老师的同门。”
助理导演连忙走过来：“这边在试镜，尹老师你等等，”他看向尹副导演旁边的人，“原来是子尧，怪不得束老师之前旁敲侧击地问万导还有没有别的试镜演员，两位是在外面碰见了吧。”
副导演笑意一收：“有别的演员来试镜男二？不过能让束致这么上心，看来得是三金影帝了？我们剧组真是藏龙卧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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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导演笑了笑，没回答，跟两人寒暄了几句，就又匆匆回到了拍摄现场。
王子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影帝，一个刚毕业的小子，大概是长得不错，合广导眼缘。演技…可不敢苟同。”
副导演哈哈一笑：“子尧都这么说了，不如我们去看看。广导出了名的对演员演技要求苛刻，一会儿河东狮吼，我们也看看热闹。”
走进里面，一片安静，广导盯着监视器上的画面。副导演跟王子尧走过去，几个胆大的演员见状，也围到后面来看。
镜头里最先出现的是黑袍金绣一角，刺绣盘龙蜿蜒而上，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握着人间蛮夷进贡的夜明珠，身下是黄金铸椅。另一个镜头画面切入，却是长阶尽头的守备议论着今晨的仙人。
“听说那两位仙人踏彩云降落，霞光满天，正是祥瑞之兆，明君之相。”
“陛下龙颜大悦，满朝赏赐，京城一地金箔……”
声音随着画面拾阶而上逐渐远去，金座之上那只手一时没有握稳，夜明珠滚落下鲜红的铺地锦缎，停在雪白长袍前面。
眉鬓如裁，面如冠玉，雪白长袍的青年没有低眸看一眼，直直冷漠望着金座之上的人。他眼中有不解，更多的是厌恶和失望，剧烈的情绪在短短一个镜头里面淋漓尽致，令人立刻代入到了情境之中。
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仙尊时隔多年，不期再遇从前寄予厚望的弟子。居然真如传言所说，落入魔道之后沉溺于繁华享乐。他怎么能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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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影帝，”王子尧身后的一个演员不禁开口，“才十几秒就入戏了，跟他对戏压力太大了。”
助理导演挠了挠头：“其实第一个镜头那个新人……”
王子尧淡声道：“只出现了一只手和一个夜明珠不会也要夸吧？助导照顾新人我理解，不过还是实事求是，安静往下看吧。”
助理导演只得讪讪一笑。
前朝的大奸臣满脸谄媚的笑，眼底却压不住恐惧，头发花白，膝行高举着金樽酒，一直跪伏到黑袍金绣面前，掐着嗓子：“陛下，请用酒。”
云氤眉头皱得更深，背后名剑承影已经因为主人的怒火而震颤欲要出鞘。
那只冷白的手接过金樽，慢悠悠放在颜色偏深的唇边，像在轻嗅酒中香味。他线条漂亮的下颌低垂，不难想象到他的视线应该落在殿中，恰好和屈尊来到人间帝王家的仙尊对上。
大奸臣挤着笑容：“这酒乃是用今晨菜市口砍头之人的鲜血，经过数道繁琐工序，融入雪水和桂花香气……”
云氤闭目，再睁眼时已经杀机毕露：“好一个砍头下酒。”
声音如玉石击碎圆盘，瞬间就盖过了奸臣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之中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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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观的演员都屏住了呼吸，连站在监视器边，都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携风带雨凌厉的气势，更遑论对面而坐。
镜头终于上移到金座上的人的面容上，他握着金樽，眼底一线清明，金墨的衣衫衬他浓墨重彩狭长多情的眉眼，下眼睑两道浅红，像是戏曲里大奸大恶的白脸。
曾经的仙门弟子，而今的凡间帝王。日展遥遥向座下一举杯，两道分明无朝臣，他却向左右都转过金樽。这不寻常的举动让人心中惊惧，随着动作他站了起来，在黄金座前，冕旒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云氤仙尊手指按在承影剑上，在数息之间眼底已无情绪，只剩下清理门户的念头。
日展仰头将要饮尽金樽中酒，瞬间，承影剑出鞘，然而金樽在唇畔停住，他随手松开手中金樽，落进脚下绵延绸缎。
他似乎没有看到殿中仙人拔剑，懒洋洋地走下御座，看似醉意踉跄，一脚踢倒颤抖跪伏的奸臣，走到了云氤面前。
金殿之外日近黄昏，瑰丽霞光漫天，为仙人谪凡而降下。
那只握过血酒杯的手，轻飘飘落在云氤握剑的右手肩上，令众人都是心中一紧，他们毫不怀疑这只杀人如麻的手可能会掐碎云氤握剑的手臂。
剑拔弩张，千钧一发。只有冕旒玉串轻微碰撞的声音，落针可闻。
他看着前面天际金霞，而云氤仍旧望着背后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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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仙门一别，多少年不见承影出鞘。
日展从满族灭门惨案之中幸存，被拉上承影剑上拜入仙门之日，这把剑从未向他出鞘。
“好啊…好剑！”他的声音里醉意更重。
“卡——”终于，广导笑呵呵地喊了停。
寂静了片刻之后，场内掌声雷动。众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顶尖的较量。或许说是互相增彩更为恰当，两人出色的演出都为对方更加添辉。连为改剧本焦头烂额的编剧，都有一瞬间以为是书中的云氤和日展走了出来。
唯二没反应的就是王子尧和副导演。
导演瞥了副导演一眼，笑意未褪：“下午发公告，跟粉丝确定一下男二换人的事。省得官博底下一直催。”
“后生可畏啊，”副导演也笑了笑：“不过束老师毕竟是拿过很多大奖的影帝，带动对手演员入戏的功力也很深厚。”
王子尧立刻从怔神之中反应过来，紧紧皱眉：“是，是，束老师确实……不过男二的戏份，很多都不是跟束老师的对手戏。到时候，恐怕就要现原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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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致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冰水，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开口：“如果跟我对戏的演员，个个都是这样，去年的金狮奖，《随云散》不只出一个最佳男主角。”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都不禁变色，连广导脸色都变了变，看向置身事外战术喝水的舒质。
在场的人都知道，去年金狮影帝是束致，不过除了束致之外，《随云散》只拿了一个最佳编剧奖。
这件事让《随云散》刘导颇为郁闷，一度将去年的最佳导演的作品翻来覆去地看。
舒质望向束致。之前戏中演到日展握住云氤肩膀的时候，他的余光其实清楚地看到了束致眼中情绪的变化。
还好当时镜头是在舒质的身上。那一刻束致的眼神，丝毫没有云氤对弟子日展的厌恶，甚至流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温柔。
这并非是束致出了戏，而是他在戏中云氤的角色里，忽然对日展产生了不该有的不忍。这份不忍，也许是因为他对舒质的改观。
“束老师的意思是我们小舒说不定能比肩去年金狮奖的高度？”助理导演年纪轻，一时嘴快就把心里的惊讶想法问了出来。
束致面露不虞，抬眸看了过去。为了符合剧中的人物形象，他锋利的眼眉被修饰得冷漠，蹙眉时更显得威压颇重严苛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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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导是个人精，立刻看出束致的不快，已然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笑着转移话题：“化妆师呢，赶紧，给舒质拍个定妆照，收工吃午饭了……”
在场的人心中暗暗下了判断，看来束致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新来的，否则助理导演不过是调侃一句，怎么会让束致不快情绪这么外露。
副导演微微噙笑，看向导演：“这主演之间的关系，还是默契亲密一点的好啊，像是去年拿了最佳导演奖那个电影，两个主演就是同门师兄弟。你说是吧，广导？”
广导眼皮一跳。没有哪个导演敢说自己不渴望金狮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他迟疑地望向束致。
连王子尧凝重的脸色都微松，露出一丝笑意：“束老师，其实我也是来试镜男二的，我们能试试刚才那幕……”
就在这时，舒质喝完了水，缓过了精神，站起身走向这边。拍戏对体力消耗不小，他脸上刻意化成青年的妆已经被汗花了不少，露出少年人的骨相。
“去拍定妆照，”束致转头对走过来的舒质嘱咐，而后才淡淡看向助理导演，恢复了平静，微不可查笑了笑：“不是去年，相信今年金狮奖他会有出席的机会。”
原本已经有了笑意的王子尧脸色陡然沉了下去。众人没有散去吃午饭，听到这句话，如同重磅炸弹落进水中，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甚至有人偷偷上了微博小号，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舒质寻思自己早拿过奖了，无需束致给他作保证撑场面增加信心，但其他人不这么想。束致这句话下来，即使副导演也再没法动男二选角，只能顶着束致若有深意的冷漠目光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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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离开的舒质倏地被握住手腕，他感觉到手腕上五指冰凉。
“还有一件事，”束致尽量用不显得那么针对的语气说：“介绍一下，这位是舒质，有些人应该认识。不过有些太亲昵的称呼，万一被人发散出去，难免有熟人后台之类的闲言碎语。助导，我情急了。”
束致难得说这么多话来解释。
刚才助理导演只是顺着他夸赞了一句舒质，却让他情绪外露险些被人利用。虽然一向有桀骜的名声，但束致并非如此喜怒无常刻意为难之人，他的桀骜更多地表现在懒得和资本和心术不正者虚与委蛇上面。
因为一个称呼产生的情绪变化，和他看到那个“九”字纹身的心情有些类似。束致一向聪明领悟力强，却不敢十分确信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助导没在意，笑着点头：“这个我懂，束老师不用解释。”
在众人顺着他的介绍，笑着跟舒质寒暄、交换名片的时候，束致又想到了先前副导演跟王子尧借题发挥，带他跟舒质不睦的节奏，不由得看了眼舒质。
舒质正无奈看着他，等着他松手放自己去拍定妆照，少年人的骨相清俊漂亮，不笑的时候也带了三分笑意。
…一看就很容易被人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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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了娱乐圈，这样的事只会越来越多。只有在萌芽时期掐灭，有些人才会懂得适可而止。
束致走到边上，跟助理要了手机，低眸发了条微博。
束致v：跟导演敲定了男二演员，很满意。十二月金狮电影节见。
不到一分钟，这条微博评论已经上万，很快就上了热度趋势榜。
他抬头，看到舒质已经走向了化妆间。
在人群之外，束致摸了摸之前握剑的肩膀，垂眸兀自思索。
然而与此同时，已经收到片场这边消息的王明，也已经有了动作，一个话题悄悄出现。
杀相思男二带资进组，空降热搜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