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棠看到萧瑾要么提前溜走,要么就当他是空气,径直穿过他,自己回家。
萧瑾的耐心在一点点被耗尽,眼里的温柔逐渐被不耐和阴郁取代。他想不通,以前那个对他百依百顺,把他当成天的沈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他开始变得焦躁,上班的时候频频走神,技术革新项目讨论会上,好几次被厂长点名批评。
林明爱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又不能给沈棠低头,只能让萧瑾找老丈人劝和。
小瑾,你去找找你老丈人,让他劝劝沈棠。一个女人家,闹脾气也该有个度。
老丈人......萧瑾皱紧眉头。
他打心眼里瞧不上沈家那一家子,尤其是那个丈母娘赵雅芳,市侩又粗鄙。
但现在,似乎只有这条路了。
小棠一向心软,总不可能连爸妈的话都不听。
这天下午,沈棠在食堂后厨忙活,汗珠子从额头滚下来,鬓角的头发湿了一绺。
沈棠！外面有人找！一个婶子在门口喊。
沈棠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把汗,心里嘀咕,谁来厂里找她
她放下手里的抹布,往厂门口走。
人还没到门口,一个身影让她皱紧了眉头。那人缩在门卫室旁边,伸着脖子往里看。
是沈有信。
他套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裤腿上溅着泥点子,脸上那股愁苦又带点小算计的神情没变。
沈棠脸上的热气退了,脚下也停住了。他来做什么
沈有信看见了她,眼睛亮了一下,忙冲她招手,脸上硬挤出个笑：小棠！
沈棠站在原地没动,就那么看着他。
沈有信见她不过来,自己快步走上前,到了跟前先左右瞟了瞟,才压低声音：小棠,你出来,爹跟你说几句话。
旁边几个歇班的工友伸长脖子看过来。
她没吭声,跟着沈有信走到厂门外墙根底下,这里人少些。
你来干啥沈棠先开了口,声音硬邦邦的。
沈有信两只手搓来搓去,眼睛往地上瞟：我......我听说了,你跟萧瑾......要离
沈棠心里哼了一声,果然是为这事。
是。她回得干脆。
胡闹！沈有信嗓门一下子高了,又赶紧压下去,脖子梗着,日子过得好好的,你折腾啥萧家那条件,别人盼都盼不来！萧瑾哪里亏待你了你还要咋样
他一句句数落,好像沈棠犯了天大的错。
沈棠听着这些话,心口堵着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好日子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盯着沈有信,那叫好日子我在萧家过的啥日子,你打听过赵雅芳咋对我的,你真不知道
我在萧家累死累活,看他们脸色,林明爱天天指桑骂槐,萧凤更是不好招惹,萧瑾呢他管过我
现在我不想过了,就跑来骂我胡闹沈棠的声音抖起来,带着哭腔,却又尖锐,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该受一辈子罪,给你们沈家,给萧家垫底！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刮在沈有信脸上。
周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那不是食堂的沈棠吗跟谁吵呢
听口音是她爹吧,乡下来的......
好像是闹离婚......啧,萧家条件多好啊......
沈有信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张了张嘴,嗓子眼发干。
沈棠说的那些事,他心里不是没数,只是以前他和赵雅芳一样,觉得就该那样,或者说,懒得去想。
他看着眼前的女儿,她不再是那个闷着头干活,受了气就自己抹眼泪的丫头了。
沈有信有点发慌,当年沈清许去城里之后,小棠心里就一直不怎么痛快,现在自己身子骨不争气,为了筹药钱别说给小棠准备嫁妆,就连彩礼也......
爹不是那个意思......他干巴巴地说,你......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往后咋办出门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咋办不用你管！沈棠打断他,字字清晰,我就是要离！谁也别想拦！萧家那个坑,我多待一天都难受！
她往前走了一步,盯着沈有信：今天你来,是萧家让你来的还是赵雅芳让你来的想劝我回去继续伺候他们没门！
沈有信被她逼得往后缩了缩,彻底没了话。他看着女儿发红的眼圈,心里那点不自在更明显了。
他闷了半天,叹了口气,手伸进内层口袋摸索,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东西。
打开手绢,里面是几张票子,叠得整齐,有十块的,五块的,还有几张一块两块的。
他把钱往前递,塞进沈棠手里,眼睛没看她：这......爹攒的,你拿着......在外面......别亏着......
钱不多,也就五六十块,但这大概是沈有信能掏出来的所有了。
沈棠捏着手里的钱,愣住了。这是沈有信头一回给她钱,以前都是从她这儿拿。
她把钱攥紧,票子边角有些毛。心里的火气降下去一点。
这钱,当我借你的。
沈棠把钱塞进裤子口袋,离婚的事,你别掺和。你好好治病,我的事我心里都有数。
沈有信嘴唇哆嗦着张合几次,话堵在嗓子眼,没出来。他最后垂下眼皮,盯着自己裤腿上的泥点子,肩膀塌下去一点。
唉,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叹息,声音又低又哑,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不敢再留,转过身,背有点驼,脚步拖沓地走了。
沈棠看着沈有信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口松快了些。
几个看热闹的工友见没吵了,也撇撇嘴散开,走远了还嘀咕。
沈棠她爹看着挺闷的,这咋回事......
家家都有难唱的曲儿。
沈棠没理会那些目光,她手插在口袋里,摸着那叠票子。
离开萧家,离开沈家,靠自己,她能活下去,还得活好。
她转过身,挺直了腰,走回食堂。机器的轰鸣声又响起来,她觉得脚下的地踩实了。
沈棠知道了离婚父母会来劝说来闹。
可不管他们怎么闹,这个婚,她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