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储藏间里光线昏暗,只有那扇小小的气窗透进一点天光,勉强能看清屋里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经年累月的灰尘味,还有角落里堆积的旧物散发出的霉味。
沈棠吸了吸鼻子,没在意。
她走到那张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板床边,把手里的小包袱放下。
她没打算收拾这屋子。
一个礼拜,她一定要找到房子,尽快搬出去。
她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背抵着冰冷的墙面。
外面隐约传来林明爱和萧凤压低的说话声,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气里的不屑和轻视,隔着门板都透了过来。
沈棠闭上眼。
也好,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萧瑾的声音。
小棠小棠！
他先是去了他们原来的卧室,发现没人,又在外面喊。
妈,小棠呢
林明爱平淡的声音响起：自己找地方待着去了。
储藏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萧瑾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躁和怒气。
沈棠！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他几步跨进来,看到屋里的景象,眉头皱得死紧。
这地方能住人吗出来！
沈棠睁开眼,平静地看着他。
挺好的。
萧瑾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心口发堵。
他压下火气,放缓了声音：小棠,你听我说,刚才厂里是真的有急事,那个项目对我多重要你是知道的......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沈棠往后缩了一下,避开了。
萧瑾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受伤。
他蹲下身,试图与她平视。
我们好好过日子,像以前那样,不好吗你忘了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了在乡下,那么多人,我就只看到你......
他开始回忆过去,语气放得又轻又软,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你说你喜欢城里的红砖房,喜欢看电影,我不是都记着吗我努力调回来,不就是想给你更好的生活这次项目成功了还可以分到房子
沈棠静静听着,心里那点残存的温情像被冷风吹过,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是啊,他记着。
可他也记着怎么伤她最深。
萧瑾,她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说这些没用了。
怎么没用！萧瑾拔高声音,又很快压下去,小棠,我知道错了,我改,行不行你给我个机会。
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一个人住这种地方,传出去像什么话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我
他还是在乎面子,在乎别人怎么看。
沈棠扯了扯嘴角。
欠条,一年还清。她提醒他,一个礼拜后,我搬走。
萧瑾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你就非要这样
嗯。
萧瑾盯着她看了半晌,那眼神复杂极了,有不甘,有愤怒,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了两步。
行,一个礼拜是吧我等着！
他摔门而去。
第二天,沈棠照常去了钢铁厂,刚进食堂,就感觉气氛不对。
几个女工凑在一起,对着她指指点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见。
就是她吧听说她就是萧工娶的农村媳妇,昨天还跟萧工闹离婚呢！
啧,看她那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城里人了离了萧工,她能干啥
八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萧工不要她了吧......
我猜也是！萧工多好的人啊,又斯文,技术又好,她哪里配得上......真是瞎了眼。
沈棠面无表情地走到后厨,开始做准备工作,手上的动作没停。
唾沫星子淹不死人,她早就懂了。
议论声越来越放肆,有人故意提高了嗓门。
有些人啊,就是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乡下来的野鸡还想当凤凰
砰！
车间门口传来一声巨响,是铁皮工具箱砸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看过去。
萧瑾站在门口,下颌绷得紧紧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刚才说话最大声的那个女工脸上。
你说谁是野鸡他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字,带着冰碴子,整个车间登时没了声音。
那个婶子脸刷地白了,人往后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不敢出声。
旁边几个嚼舌头的也忙不迭垂下脑袋,手里的东西乱动,装着忙自己的事。
萧瑾迈步进来,眼神挨个刮过那几个议论的人,最后落在沈棠那里。
他走到沈棠旁边,对着周围的人,声音不高不低：沈棠是我萧瑾的媳妇儿。谁嘴巴再不干不净,别怪我这儿没情面！
这话砸下来,车间里连根针掉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萧工这是......护着他媳妇不是说要离了吗
几个女工互相递着眼色,嘴闭得严严实实。
沈棠抬了下眼皮,扫了萧瑾一眼,没接话,继续低头干活。
萧瑾看着她这不冷不热的样子,心里的火苗子又往上蹿,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硬是把火气按了下去。
他吸了口气,把声音放低了些,只让旁边的人听见：下班等我。
沈棠没吭声,手里的动作没乱。
萧瑾眉头拧成个疙瘩,扭头走了。
他一出门,车间里的空气才活泛了点,可没人敢再大声说沈棠的事,只剩下眼神飞来飞去。
沈棠一天都没怎么开口,就是埋着头干活。
到了下班点,她没理会萧瑾的话,收拾好东西就往厂子外面走。
人才刚到大门口,萧瑾几步追上来,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小棠！
沈棠甩开他的手。
萧瑾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但还是放缓了语气：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沈棠看着前方,不看他。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萧瑾往前一步,挡住她的路,昨天是我不好,我不该冲动。那个项目对我真的很重要,你知道的,成了能分房子,到时候......
他试图描绘一个美好的未来,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那房子,跟我没关系。沈棠打断他,萧瑾,欠条我收着,一年内还清。一个礼拜后,我搬走。她要自己的房子。
他会变好和上一世不一样,她才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