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不平安的平安夜
姐,你有没有觉得燕怪怪的
回去路上,钱萌萌看着车窗外,愣了好一阵,突然回过头问杨继丰。
王金燕的举动当然奇怪,如果是因为王又新生病去不了水月山庄,她大可明着说,不必没头没脑地突然说不去。
刚才王金燕把葛素兰拉到边上,似乎也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葛素兰留在王家,这让杨继丰安心了不少,想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于是道：是有些奇怪,估计还是她妈妈的原因。
提到王群英,钱萌萌心底涌起一阵厌恶：这个王群英,太讨厌了！
杨继丰微微转了转方向盘：一个学历不高,阅历不够的农村老太太,也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保护女儿。你别看老太这样,表面上越是凶,心里其实越害怕。
是吗……好像有点道理,所以,她是怕燕跟着林音学坏吗
杨继丰斜了一眼,调侃道：老太太可不知道林音的存在。
姐,你什么意思跟着我学坏是吧
说笑间,电话响起,杨继丰按了免提,里头传出叶欣的声音,钱萌萌做了个鬼脸,不再出声。
叶欣语速急切地交待了一通,大致是会莱士要入驻了。叶欣找杨继丰去谈合同,时间非常仓促,今晚就要去平江市中心赴宴。
钱萌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说话,却被杨继丰打手势阻止。
好,我知道了叶总,晚上七点,平江路见。
小杨,你自己开车过来今天是平安夜,平江路可不好停车,要不我给你叫商务车来回,从我医药公司走账。
钱萌萌瞪圆了眼睛,叶欣突然喊得这般亲热,还如此大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事,我自己开车,不喝酒吧
叶欣犹豫了一下：还是我给你叫车吧,可能要喝点。
叶总,这么说吧。我喝不了,但我可以保证把合同谈下来。
叶欣心里冷笑一声,却也没勉强：行,随你,毕竟团购业务你负责,我就是牵个线。
挂上电话,叶欣只觉十分不快。实际上,她已经和会莱士的业务负责人王组长接洽过了。
她本以为凭她和高云的关系,这位组长多少会卖些面子,结果对方不仅态度恶劣,还当众索要好处,就好像这种事在这家公司里是家常便饭一样。
叶欣再想到晚上又要见那个油腻胖男人,还要开车去接,她不由一阵反胃。
丈夫的关切,更是让她不知从何说起,她不想让家人担心,总之宴无好宴,估计这个男人要揩点油,就看杨继丰怎么应付了。
叶欣甚至有些期待,杨继丰和这个男人当场翻脸的情景。
进到看山小院客厅,杨继丰看着钱萌萌的样子直发笑：干嘛,嘴撅成这样。
姐,我是觉得叶欣不怀好意,肯定是鸿门宴,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开车去就是为了不喝酒。
太远了,回来路又黑……
那简单啊,要不干脆在平江路住一晚。这样,停车的问题解决了,也正好,要是燕和小新过来,就让他们住我房间,我去客房住一阵,客房到底还是有些冷。
不是吧,平安夜还有房间
杨继丰刷了两下手机：有,多得很,也就是我们电商不放过每个节日。每个节都给你过成消费节,中国人主要过的还是冬至,圣诞也就饭店热闹热闹,开房的还真没几个。
好吧……钱萌萌很是不情愿,莫名觉得不踏实,于是又嘟囔起王金燕的事：姐,你说燕拉着茶茶儿,聊什么呢
待会儿你自己问她,我上去收拾东西。
哦。
很快,看山小院就只剩下钱萌萌一个人。
钱萌萌忽然害怕起来,从小到大,她没怎么落单过,家里总是有人的。出去拍摄她一个人行,但一个人呆在家,好像不太行……
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一栋屋子……
楼上楼下转了两圈,钱萌萌决定带上设备出去拍两张平安夜乡村照——虽然整个东庭镇没一点圣诞装扮。
临出门时,她给葛素兰发了微信：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出去拍点视频照片。
葛素兰没有立刻回复,等钱萌萌走到村中大银杏树下时,才收到消息。
你去拍吧,和姐说一声我不回来,今晚住燕家。
啊！不是这么坑吧！钱萌萌大声惨叫,引得村里人纷纷探头,钱萌萌抬头,刚好看到吴骏转过身,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样子,钱萌萌当下也顾不得旁人的目光,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
吴骏！今晚陪我！
……
葛素兰！你知道那个女人说什么啊她说让吴骏晚上陪他！
葛素兰的手机里传出老妈袁美英气愤的声音：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不要面皮吗
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美英闻言大怒,又是一阵叽里呱啦,葛素兰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去问问,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
等到问清楚事情来由,葛素兰摇摇头,给吴骏发了微信：你就去陪陪她,她一个人我也不放心。我今晚在燕家,她过来不方便。
吴骏回了串冒号,葛素兰干脆发了句语音：那要不让她去你家反正我家不行。
吴骏又回了串冒号,葛素兰不耐烦道：行了,就这样吧,反正她的死活我交待过了,去不去随你,再不然你送她去明德山庄,回头我给宫老师钱。
吴骏没了回音,葛素兰有些得逞地笑了笑。她知道,吴骏最不喜欢欠人情,他是不会送钱萌萌去明德山庄的。
葛素兰虽然还是不怎么喜欢钱萌萌,但知道这人不坏。再说,这段时间,看到这两人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闹别扭,她觉得这是一个说开的机会。再说了,今天好像是平安夜
挂上电话,背后传来王金燕细细小小的声音：对不起……素兰姐,要不你还是回去吧。
没事,姐不在,我也不想和钱萌萌大眼瞪小眼的。燕,现在没有旁人,你是不是该和我说说实话了
王金燕张大了眼睛,惊慌又茫然地看着葛素兰：素兰姐……我……我没什么……我……我不明白你……你的意思……
算了吧你,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想撒谎你让我把小新带去看山小院,你自己留下来,为什么
我……是我想偷懒,对不起……
燕。葛素兰走过去握住王金燕的手,我可是医生,你看你,脸上吓得青筋都出来了,你到底在怕什么
王金燕慌忙抽出一只手去摸脸,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低下头去：素兰姐你骗我……
我骗你干嘛,来来来,你自己看,很细微的。你们是留意不到,我可是中医,望闻问切,见得多了。燕,不要憋在心里,到底什么事
我……王金燕突然抽回另一只手,双手捂着脸,身子轻轻颤抖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怕你们担心,可我一个人又应付不来……又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里头可能有危险。
别急,别急,慢慢说啊。葛素兰扶着王金燕并肩坐下,将她揽在怀里,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解决
姐……那个……那个畜生,他……他可能找到我们了……
林音坐在电脑前,一遍一遍刷新邮箱,她没办法联系上高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发着邮件,期待对方有所回应,但那个邮箱似乎是临时注册的,高云极有可能不再登录。
事实上,发出去的讯息也是石沉大海。
高云,你什么意思是想让我报警吗还是你有别的企图
林音和高云相处了三年,她深知高云想除掉白岳,顺理成章地继承白家的财产。可眼下,白岳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必然会成为高云夺取财产的阻碍……
脑子越想越昏沉,突然间,鼠标自己动了起来,林音惊恐地移动着鼠标,却发觉鼠标不受控制。啪嗒一下,鼠标关掉了邮件界面,毫无征兆地,屏幕上突然弹出白岳狰狞的脸。
啊！
林音尖叫一声,身子猛地一沉,才发觉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那一声尖叫也不是真的,只是梦里的幻听。她急忙抬手刷新页面,邮箱里依然没有新的邮件进来。林音豁然起身,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是啊,她怎么忘了,白岳现在就是个疯子,高云既然可以把这份报告给她看,自然也可以给白岳看。这段时间,她几乎已经忘了白岳,又或者说,她压根不愿意去想那个人……
林小姐,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出去！发现林音衣着单薄地往外冲,保姆急忙追了出来,一把抱住林音,扭头大喊,钱先生！钱先生！
林音不顾一切挣脱开去,钱庸也从边上另一栋平房里跑了出来。
林音不闪不避,反是迎了上去,一把抓住钱庸：王金燕有危险！白岳！白岳会杀了她！还有小新！
林音,你别急,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过往三年不堪的回忆,此刻突然如洪水泄闸般冲溃林音的意志,她无法自控地大哭尖叫起来：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们在哪里！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啊——
砰！一声,酒杯碎在地上。
平江路某饭店包厢内,杨继丰对面的一个胖男人红着眼站起来。
杨继丰则悠闲地看着男人,笑道：王组长,换杯酒而已,不用这么激动吧
先生、女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剑拔弩张之际,服务生敲了两下包厢门,走了进来。
杨继丰耸耸肩：没事,喝醉了,杯子掉地上了,一会儿我赔,哎——服务生,你们包厢有监控吗
服务生没有直接回答,眼睛往上看了看,算是提示,而后道：那请问……需不需要帮忙叫车
谢谢啊,麻烦叫辆车,叶总,你那儿可以报销吧
叶欣白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点头。
杨继丰又看向男人：王组长,要不今天先这样吧,帮你叫车了,你就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看到那么多人在场,还有监控,红眼睛男人气势一时间颓下去不少,只他犹有不甘,还想找回些场子,于是伸手点着杨继丰：你……杨继丰是吧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以后别想在平江混！
面对谩骂,杨继丰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与此同时,门口又多了两个健壮的服务生,男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了去。
等到服务生收拾起一地狼藉,杨继丰靠在墙上,闲闲道：唉……一个组长就这么猖狂,这会莱士可真够牛的。
一个年轻的服务生忍不住抬头接了口：刚才那个是会莱士的
杨继丰点头：是啊,你们用会莱士吗
气氛一下活跃起来,三个服务生七嘴八舌地吐槽起会莱士上的东西,还有人说：最近不是有个新闻,一个95年的小姑娘,入职不到半个月就猝死了。
哎哎哎！都干嘛呢！上班时间！大堂经理敲响了门,三个服务生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杨继丰笑着迎上去：不好意思啊,结账是吧,我来吧,赔多少
大堂经理叹了口气：不用了,一个杯子而已,平安夜碎碎平安嘛！你们女的跑业务也不容易,能体谅。
杨继丰笑着拿过账单：经理真地道,以后还来你们这儿,放心,不带那人来。
直到走出饭店,叶欣都没怎么回过神,好半天才发觉自己正跟着杨继丰走：去……去哪里
我订了民宿,进屋聊聊
叶欣踌躇了下,最终点点头。
路过小吃店,杨继丰买了些饮料小吃,然后和叶欣踏入一家园林民宿,看着内中夜景,叶欣整个人松了下来,喃喃道：也不怪你。
怎么,还想怪我我可是救了你一命,我就猜他趁着我们上厕所下药了,要不怎么不肯换杯喝呢
叶欣狠狠挠了把头发,心头涌上阵阵羞愤与不堪。她本已打算豁出去了,杨继丰不喝她来喝,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下药,也难怪这个王组长非要她来接,还让她开了间房,说是怕喝醉不好回家。现在想起来……刚才酒桌上,对方借口要看她车钥匙,让她把车钥匙放在桌子上也是故意的……
要是今天来的不是杨继丰,是另一个不够强硬的人,没准就……
想到这儿,叶欣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进了房间关上门,烧起一壶矿泉水,杨继丰边忙碌边道：叶总,别生气,这家伙是不知道你家大业大,还以为你就是个村里的土老板,才敢如此放肆。
叶欣连连摇头,不住叹气：这么大一家公司,互联网企业,还上市了,怎么……怎么会有这种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就别纠结了,没事,后面的我来处理。
处理,怎么处理合同都签不下来……
找他上一级啊。
找他上一级我还认识里面的董事呢……不过是个小董事,估计也说不上什么话。
叶欣说着愈发泄气,不知为何,这阵子高云就没怎么理过她。
叶总,不是我说什么。这种事,你找大领导没用,这么大体量的公司,部门多,层级多,还是要找直接负责业务的中层管理才好解决问题。放心吧,这个圈子,抬头不见低头见,回头我一定找到他们部门经理,换个组长来接洽。
叶欣有些狐疑地看着杨继丰,杨继丰笑了：怎么,不信
不是不信,你的本事我知道,电商你又做了这么久……不过,你不是一开始就不想和会莱士合作吗眼下岂非正好如你所愿
杨继丰摇头：话不是这么说,我看过会莱士的价格,也托朋友打听了一下行情。说句不客气的,新橙倒闭是迟早的事……根本干不过大资本的低价销售。
叶欣苦笑：这么说我的大卖场也要开不下去了还真是引狼入室。
那倒未必,他们价格压得太低,所以来来回回就几样东西。至于线下,买菜买日用品,主流习惯还是大卖场,所以叶总大可不必担心你的金谷卖场。不过有一件事,叶总确实应该去做,弄个社区团购的小程序,都是现成的模板。没多少钱,刚好仓库、村点这套班子搭起来了,回头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也好无缝对接。
叶欣闻言愣了好半天才道：你……不弄
呵,我弄还嫌我亏得不够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就没想过吃下这个项目
叶总,说句实话,大家都是生意人。这项目要是在上海,我绝对不会跟你客气,但现在在东庭,我可没打算留下来。
叶欣转过头,看向窗外,默不作声,好半天才开口：杨继丰我是不服气,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叶欣确实不如你。
叶总可不像是会认输的。
叶欣忽而起身,似恢复了过来：谁说我认输了你放心,我也就电商的事不如你,我会好好学,这个项目我一定能做好,还有……谢谢！
同叶欣的恩怨,就这么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等到叶欣的丈夫把人接走后,杨继丰也累了,舒舒服服冲了个澡,瘫在床上,放空思绪,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天还没亮,她起了个大早,趁着上班高峰来临前开回了胜利村。
经过大银杏树下,杨继丰只觉得气氛有些异常,或许是冬日,卖菜的老太太变少了,一辆蓝色三轮电瓶车停在葛素兰家门口,店里头,进进出出的居然是吴骏和钱萌萌
不是吧,袁美英不是最讨厌钱萌萌
钱萌萌出来,看见杨继丰站在那里,忽然放下手里东西,冲过来红着眼,压低声音哽咽道：姐,出事了……
萌萌,怎么了
拉上钱萌萌的手,杨继丰只觉钱萌萌的手冷得像冰,且在发抖,她又安慰道：没事,慢慢说……
茶……茶茶儿……都是我不好,没和她们在一起！
话未说完,钱萌萌扑进杨继丰怀里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