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正在改变
哈,哈哈。
听到文化赋能这四个字,杨继丰不由大笑起来：我们这个陆伯伯,别说,还挺时髦的,互联网黑话也懂。没错,文化赋能,在中国,最好的品牌就是文化,比如我们说到平江,想到的就是园林,再具体一点就是拙政园。同样的,东庭镇虽然比不上平江名气响亮,但在江浙沪一带还是有些基础影响力的。像是我,今年7月以前从没来过东庭,却也知道这个地方,另外还有一个成功案例就是博物馆文创。
听到这里,钱萌萌道：我们博物馆的东西也好,我们平江的村别提有多美了。
是吗有多美
门口忽而传来宫画白的笑语,只见她端着托盘,后头的韩阿姨端着更大的托盘。
严春明和叶涛赶紧起身去接,严春明笑道：怎么好意思让宫老板亲自动手,老吴呢
他呀,看人家师傅烧菜来了兴致,一会儿看食材,一会儿拍照的,我让他别影响人家师傅,他倒是把我赶出来了。
钱萌萌吐了吐舌头：那是吴老师舍不得让你沾油烟。
宫画白脸微微发红,口气依旧镇定：哪里啊,小严最清楚了。
严春明接口道：是,我知道,老吴一定是画瘾犯了,拍照就是为了回头好临摹。不过呢,心疼你也是有的,这样,我也过去看看,你们先吃。
严春明说着就往外走,宫画白急了：哎,你们两个人,滑稽的哦,东西端来了不吃,非要钻厨房。
严春明回身拱了拱手：那就韩阿姨代我吃,反正厨房里有吃的,失陪失陪。
看着严春明远去,韩阿姨有些手足无措,宫画白招呼着她坐下：让他们去,他们这对啊,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别理他们,我们管我们吃,吃蟹有讲究的,先要暖暖胃,垫垫肚子,这样才能避免伤着脾胃。
不过美食当前,三人也顾不得说话,开始摆盘摆碗,叮呤当啷一时好不热闹,期间,零星谈着一些话题,诸如外包装、代言人、宣传投放之类的。
宫画白默默听着,突然插了句：继丰,萌萌,你们没去过小严在东庭的工厂吧园林式工厂,将来拍宣传片肯定好看。
园林式工厂哪里哪里钱萌萌挺了挺身子,恨不得立刻出门去看。
宫画白笑道：不急,有的是时间,现在里面就做做纯净水、矿泉水之类的。叶涛,你们生产线是准备放在光福还是东庭
说起这个,叶涛胃口似乎一下变差了,慢慢放下手里的食物：光福的生产线准备撤了。双十一后,青梅炒青销量越来越低,总不见得一直让朋友帮忙……
气氛霎时沉重,杨继丰觉得有些聊不下去了……
钱萌萌一拍桌子：还好,我姐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这次有我姐在,一定把它们杀得片甲不留。
被话语鼓动,叶涛瞬间又燃起希望：姐,你会帮我们的是不是
还没等杨继丰回答,宫画白接了口：这样,我出两百万,先搞条小生产线试试,算继丰的投资,正好连本带利还给她。村点的事老压在我心里不痛快,我当初是想让继丰帮忙,可没想让她出血。
杨继丰又差点呛住,这才是资本大佬,钱扔下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像她,看着生意一点点往上磨销量,每天都是肝肠寸断。
宫老师,不用,我就出出主意。
你的主意可帮了我们大忙。
说话间,吴仁川的声音传了过来：螃蟹来了,最大的给三个小孩！
在吴仁川眼里,便是杨继丰也只能算是小孩子。
韩阿姨赶紧起身去接,吴仁川拦着：不用,阿姨辛苦,也是难得,我和小严来。
严春明同吴仁川一起放下大蒸笼,也摆了摆手：是啊,我们来吧,老吴摆盘最讲究,你弄不好,他还要嫌你。
韩阿姨笑着退回座位：那我不客气了,我就是个粗人,吴老师那套确实不会。
吴仁川解着螃蟹,开始摆盘：没什么粗人不粗人的,我们天天也是搞得一身灰,这叫术业有专攻。对了,钱萌萌,你是学美术的,外头。喏,那里一丛小黄菊,你去搞点来摆盘。
得令,小师叔,交给我吧！
一场蟹宴尽兴而归,回去路上,钱萌萌打着满是蟹味的饱嗝,转头看到杨继丰有些愁眉苦脸的,也突然跟着犯愁。
姐,你是不是在愁代言林音好像确实不太适合……要是我们卖的东西高档点倒是可以,她那人太高级感了。
杨继丰烦恼的岂是这个只是她也不想现在坦白自己过往做的事,于是顺着话题道：是啊,可能还是燕那样的女孩子最适合,亲切温婉,典型的江南美人。
哎呀,我也觉得燕合适,可是燕这样的情况……恐怕不适合曝光。
那是肯定的,我有个想法……让燕用虚拟形象出镜,然后声音用她的,如何
这个可以有！钱萌萌打了个响指,只才兴奋了一秒,又突然泄气,搞虚拟主播挺贵的,价格最低的那种也不便宜,而且塑料感太重……
我有朋友开游戏公司,他们有这个技术。
这么巧,什么朋友啊
男的,满意了吧
嘿嘿,好好好,我不问,反正能解决就行,还是姐你认识的人多。不过姐,就算是虚拟主播,燕还是得训练训练说话、体态什么的——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去水月山庄,问你哥吧,反正我没意见。
嘿嘿,还是姐了解我,姐……我可不是图什么,就是想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没准里边还不如明德山庄。
钱萌萌的话,不幸言中。
没进去时,水月山庄是天上的白月光,让她日思夜想。进去以后,钱萌萌才发觉,这楼盘的品位远不如明德山庄。
园林夹杂着一种很不和谐的日式设计,还混着一点西洋石头建筑风格,看着有些别扭。
这到底是卖给有钱人的别墅,得想着法子展示有钱,而平江的古典园林又太过讲究浑然天成,不张扬、不瞩目,和某些有钱人的审美可谓背道而驰。
因此,作为商业楼盘,水月山庄的审美不得不向暴发户兼容。
王金燕盯着脚面,几乎不敢看周围,稀里糊涂跟着钱萌萌进到一栋园林别墅。
林音！
进到院子里,钱萌萌大力挥手,王金燕这才敢抬眼看去,只见林音穿着旗袍,外罩羊毛开衫,坐在钢琴前,从落地窗望进去,令人不觉错以为穿越到了民国。
燕,不用紧张,这里就我们三个。
此时此刻,钱庸并不在别墅里,很是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三个女孩。
听了这话,王金燕心又安了几分,任由钱萌萌拉着走进去。
林音的伤此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走路时偶尔顿一顿,有些地方还扯着痛。她伸手握上王金燕的手,将她带到梳妆台前,放开她的发圈,轻抚她的长发。
燕,你多好看啊,还是花一样的年纪。今天我们就随便化点妆,拍拍照,不用刻意摆姿势,只是作为一个参考,然后你会慢慢发现……自己可以改变,正在改变,已经改变……
可以改变,正在改变,已经改变……
林音的话,好像一道治愈系的白魔法咒语,让王金燕不由自主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由着林音和钱萌萌给自己打扮起来。
今天两人给王金燕画了裸妆,乍看之下好像没化妆,可和真正的素颜对比,王金燕整个人好像覆盖了一层柔光。
此后,冬季一整个月里,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王金燕发觉,原来自己真的可以改变、正在改变、已经改变……
当她在手机上,看到由自己的脸和林音的脸合成的虚拟形象时,忍不住哭了。王又新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问是谁欺负她,王金燕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
没有……小新,没人欺负妈妈,以后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妈妈了。
深夜,哄着王又新睡去,王金燕却辗转难眠,忍不住给钱萌萌发微信。
萌萌姐,这个虚拟形象,要用我的名字吗
不用啊,取个网名吧。
我文化程度低,不会取,你们要做代言用的,你们取吧。
燕,你不是傀儡,你先说个名字来听听,好让我们明白你心中所想,然后再找方向和感觉。
我……王金燕本来想打我不知道,但看着心中所想这四个字,突然又把输入栏里的我字删掉,重新打了个我字,我想的名字,希望你别笑话我。
哼哼,就笑就笑,笑话怕什么呀,你看我天天被说没脑子,扯远了哈,燕,你说吧。
我……喜欢林音这个名字。
啊,原来你喜欢林音啊,我就知道你要跟我抢！
明知钱萌萌是在开玩笑,王金燕还是控制不住紧张起来：没有……我就是觉得自己的名字太土。
不听不听！林音！小音音,快看！有人跟你表白了！
下一秒,钱萌萌把林音拖了进来,王金燕大窘,却也莫名有些期待,可林音那边却没动静,似乎是睡着了,这让王金燕不安起来,生怕林音第二天看到会生气。
等了约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的五分钟,林音突然蹦出一句语音：可以啊,喜欢就用。
王金燕松了口气,却不知此时此刻的林音,正盯着一份电子邮件发呆。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鉴定对象是白岳和王又新。
林音不知道高云是怎么得到王又新的DNA,但总之,她得到了……
高云,你想做什么……
林音无力地滑动着崭新的手机,号码也是新的,早就没了过往的痕迹,偏偏白岳和高云都不用社交媒体。她闭上眼,试图回忆那串号码,却只记得几个大概的数字……
小音音,你是不是要休息了那我们就不打扰咯。
微信振动声响起,钱萌萌发了一句话后,整个小群彻底安静下去。
那一刻,林音忽而毛骨悚然,她想要打电话给钱庸,只当手指停留在拨号键上方时,她突然滑掉了屏幕,打开微信,翻出王金燕的微信号。
燕,这两天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王金燕收到私聊愣了愣,有些不知怎么回答。此时,微信铃声突然响起,林音干脆打了过来。
燕,你在家吗
在……在啊。
王金燕答着话,微信声响个不停,林音于是道：燕,不要告诉钱萌萌我和你打过微信,我想问你,你们家安全吗
突如其来的提问,王金燕尚未弄清楚缘由,背脊已是蹿起一股莫名寒意,她捏着手机,开始打量起周围。
夜很静,偶尔几声狗叫猫叫,还有风在山坳里回旋时的呜呜声,和平日的冬夜一样,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安全吧……林音,怎么了
王金燕喊着林音的全名,这是林音的要求,而她其实不太敢喊林音的名字,她总觉得林音是遥远的、完美的……直呼其名是一种亵渎。
燕,这两天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有没有陌生人接近过王又新
林音的问话忽又让王金燕升起一股惭愧的情绪。
我……我这段时间都往你那里跑了……
没事,等明天早上,小新醒了你问问。对了,你妈在吧
嗯,我妈在。
好,注意安全,半夜如果有人敲门,不要理,一切等天亮再说。
林音……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点担心。年底了,今年不太景气,可能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还是小心些。燕,你明天就不要过来了。
王金燕突然感到失落,难以遏制地涌起自卑,搅得心底阵阵慌乱,林音是不是讨厌她了
燕
我在。
家里有问题吗
没,没有,谢谢你林音,我知道了。
挂了微信,看着钱萌萌那串消息,王金燕顿觉索然无味,没了说笑的兴致,可总要回些什么才好。就在此时,钱萌萌那边突然蹦出两条消息：不是吧,睡了好吧好吧我也睡了,么么哒。
哎怎么回事
一大清早,钱萌萌睡眼惺忪地下了楼,在楼梯口刷了下手机,突然大声起来。
杨继丰从桌边看过来问：怎么了
燕说今天不去林音家了,还说这阵子都不去了。
为什么
没说,我问问。
别问了,一会儿我们去趟燕家。
啊
杨继丰拿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钱萌萌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有个盒子。
姐,什么呀
儿童游戏,朋友研发的。他不是帮我做了建模吗所以我也要帮他找游戏试玩。
儿童游戏赚钱吗钱萌萌顺口问了句,发觉不对又讪笑道：不好意思,最近自媒体收入上涨,有点膨胀。
呵呵。一声冷笑从门口传来,葛素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我看你脑子里就只有钱吧。
开个玩笑不行吗
别找补了,你就是这么想的。
嘿,你这人,大清早的……
停！杨继丰及时插到两人中间,一把搂住钱萌萌,好了,吃过饭后,我们去燕家,正好你也帮忙玩玩。游戏有下载地址,盒子里面是儿童专用的平板。
钱萌萌冲着葛素兰哼了一声：我自己泡泡面。
葛素兰挑着眉,打开食盒：真是不巧,我也要去燕家。
钱萌萌顿时炸毛：不是吧,你也去你去干嘛！
我是医生啊,小新病了。葛素兰说着叹了口气。
看葛素兰神情凝重,钱萌萌一下收了气性,关切道：怎么了很严重吗
不知道,去看看吧,真需要急救就送医院,那个人渣,人垃圾,基因也垃圾。
杨继丰也忍不住凑过来问：怎么了该不会是遗传病吧
那倒没有,就是体质差,以前还有胎毒,一直折腾到三岁。小毛小病不断的,这天气,估计是支气管炎犯了。
杨继丰又问：是哮喘严重,还是支气管炎严重
对小孩子来说,都麻烦都严重,有些或许青春期发育时会带掉,有些就是终身的了,说起来也有可能是心病。小孩子还是敏感的,他可以感觉到燕似乎不太喜欢他,他也从来没问过爸爸的事,可见有些东西,他心里是有数的。
话题越说越沉重,好似冬日里降下的湿冷雾气,杨继丰莫名不安起来：那赶紧吃饭吧,吃了就去。钱萌萌,别弄泡面了,早点吃了好出门。
王金燕,你说说看,你还能有什么用,看个孩子都看不好！
来到王金燕家,老远就听见王群英的数落,比村里的喇叭还响。
听得杨继丰三人直摇头,末了,进了屋,王群英还拉着杨继丰诉苦：经理,你帮我好好说说她,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啊还用起口红了。
钱萌萌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阿姨,那是润唇膏,带颜色的,燕这么大人了,稍微打扮打扮也是应该的。
打扮我们家什么情况,她能打扮
杨继丰实在听不下去了,干脆道：村里要搞文化虚拟形象大使,是我让钱萌萌给燕打扮拍照的。茶茶儿,你进去看看小新。来,燕,过来。
王群英吃了瘪,却还是唠叨个不停：经理,别开玩笑了,我们家已经够乱了,什么形象大使的,叫人看着笑话。
钱萌萌此刻真是恨不得将这老太太敲晕带走,于是抢过话头：阿姨,是虚拟形象,就是根据燕的照片,设计一个动画人物。来,看,这是初稿,不会曝光真人的。
哦,那这形象阿有名字不会用她的名字吧
这个形象的名字叫林音,不叫王金燕,阿姨,放心了吗
讨了个没趣,王群英讷讷闭了嘴,边往店里走,又边嘀咕道：我这不是怕她不懂事吗,我们家跟别人家不一样,折腾不起……
杨继丰搂着燕进了屋子：燕,没事的。
王金燕笑得勉强：都怪我不好……昨晚没看好小新,他踢了被子也没发觉……
钱萌萌一个哆嗦,这屋子可真冷：燕,装个冷暖空调吧！你们这里人太省了,都是单制冷的,其实冷暖空调没贵多少。
王金燕没吭声,杨继丰又问：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王金燕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没用……
不大会儿葛素兰从楼上下来：支气管炎犯了,目前是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得盯着。燕,你们家房子保暖做得不好,屋里太冷,那么小一个取暖器顶什么用,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个大的来。
钱萌萌接口道：看吧,我就说太冷了,小新体质不好,肯定是受不了的。。要不这样,燕,你带着小新到我们家住一阵,正好茶茶儿是医生。
葛素兰点头：也行,那就一起走吧。
未曾想,王金燕却拼命摇头：不行,我妈一个人,我不放心,早上还要送团购……
钱萌萌笑道：没事,早上我接送,再说了,就你们家老太太,十头老虎也能……打死……
见王金燕脸色不对,钱萌萌收了说笑,正要问个清楚,王金燕却突然冲着她和杨继丰欠了欠身,而后拉着葛素兰往边上走：素兰姐,那个……我有些事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