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教授的演说
汪雨庭坐在休息室,随手翻看了一下书架上的介绍资料,这才详细了解这座巨型海上工厂的内部结构。之前看到的高出海平面的那个大平台,其实只是整个工厂与外部对接的一个小接口,真是冰山一角。
这个海上工厂坐落在南中国海的中心地带,周边数十个小岛和人工礁盘星罗棋布,整个工厂占据了直径100海里的区域。核心区的母体底部有2200多根巨型钢柱扎根在海床,最低处距离海平面约3000米。工厂有四大主功能区,一个远离母体的核聚变发电厂,一个海底能源和矿藏开发区,一个海洋生物利用区,一个研发和维护区。另外有17个可以离开母体实施作业的10-20万吨级的移动模块。工厂自有海上农业生产、畜牧业养殖、海产品养殖与捕捞及全流程的食品加工,能够为12万员工提供必需食物。开采的原油、天然气和矿石,大部分通过海底运输管路直接送回海南和广东,富余的电力一部分储存在海底能源站,一部分也送回陆地上的电网。周边几十个岛礁上分布了1000多座别墅和小型公寓,可同时为5000多名员工及家属提供度假和休闲服务……
汪雨庭还在细细翻看这本宣传手册,顾珊珊坐过来跟他聊了起来。
顾珊珊对3链DNA自动合成后发生的一些情况还有一些疑惑,一直想跟汪雨庭探讨。一是到目前为止,重构的3链DNA没有一条是完全相同的,也就是说没有办法得到完整的DNA图谱。二是3链DNA和量子计算机之间的直连模式没有被解释清楚,部分编译器仍然会工作,直连的情况似乎存在随机性。三是3链DNA和供体之间的关系没有明确,即便是已经存在影响,也不清楚两者之间相互影响的程度。四是3链DNA在细胞内的生理学机制无法建立,这就不能证明3链DNA的在体活性,也就不能进一步研究其功能。
汪雨庭拿过珊珊的电脑,翻出之前的数据表,指出其中一部分内容,认为可以从已经建立关联反应的供体着手,如果可以获得这些供体志愿者的活体组织样本,也许就能了解3链DNA对供体本身的影响。
顾珊珊提出了一个方案。所有志愿者提供的样本都有备份,可以体外培养一部分细胞,这样在已经授权的框架下,即使没有供体后续的活体样本,也能观察一些反应。
另外,顾珊珊又提到了针对3链DNA的一些检测情况。由于3链的结构关系和双链完全不同,大沟小沟的距离和分子间隙已经发生变化,氢键力量更强,稳定性更好,从220nm到755nm紫外线照射已经很难破坏3链DNA,只有用γ射线才能彻底破坏。从目前来看,3链DNA最敏感的外界因素是温度,当反应温度超过45℃,翻译表达速率就会迅速下降,超过50℃就完全停止,呈现完全静默状态,但是各条单链的序列没有变化,大沟间距增加,小沟不变化；超过70℃后,三条链开始分离,超过90℃后,碱基序列结构完全破坏。与高温不同的是,一旦温度降低,3链会迅速皱缩,20℃以下,会完全缩成一个球体,并且温度降低到50K的时候,这种球体结构都保持稳定。
汪雨庭听到这里,打趣地说顾珊珊的工作是为罗惠媛的彗星说和陨冰说提供了良好的理论支撑。
想起这趟出差,汪雨庭问顾珊珊是不是已经找到记忆提取和传导的方法。顾珊珊说,只是找到了突破口,但是没有足够的把握。目前的研究不支持记忆细胞的或区域记忆组织的假设。从中枢层面看,不论白质还是灰质都参与了人的记忆,包括各种神经元和神经节,都是比较明确的记忆载体。如果参考计算机的结构,那么这些神经单元既是计算单元,又是存储单元。然而,这些单元究竟存储了哪些记忆内容,仍是一个未知数。
每个人都会从婴儿时期开始学习,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从而留下各种记忆。现在比较流行的观点是一个KLYER家族蛋白参与了记忆存储。从大鼠、猫、狒狒等一系列动物实验来看,通过强化学习,脑组织中的KLYER家族蛋白的表达是增加的。由于KLYER家族蛋白的四级结构非常复杂,在不同温度、电解质水平和其他细胞内介质的影响下,变化繁多,所以无法将蛋白结构和记忆内容对应起来。更有意思的是,研究人员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基因序列参与了翻译表达,追踪转运RNA也没有结果。所以,就有专家认为,也许是沉默基因掌控了人类的记忆。由于遮蔽效应,沉默基因的表达往往非常迅速,很难用常规的手段去追踪。
汪雨庭明白了,潘总希望用他手里的那个专利病毒去打开沉默基因,所以潘总才提出请汪雨庭一同参与这个阶段的研究。
汪雨庭心想,自己草签合作协议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应该是顾珊珊的早期方案里已经提出了相关设想,所以才会引起潘总的关注；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点破了。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刚才那位美女又来了,说潘总的会议马上结束,请他们带上东西去会议室。
汪雨庭知道,电子授权文书早就发到潘氏集团,之所以潘总要跟他面谈,必定有更加重要的事项。也正如罗惠媛所说,汪雨庭在做出决定的时候,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他的,或者是他们的东西,他有权力做出决定。更何况,即使他不答应,以潘氏集团的强大财力和深不可测的背景,总有办法拿到这个授权。
相比舰船上逼仄的走道,这个母体内的走廊和一般建筑无异,一边的墙体上还通过投射,可以看到海底的生物,让人感觉仿佛行走在一个巨大的海洋馆。
在走道尽头一个拐弯,一个硕大的椭圆形会议室出现在眼前,玻璃幕墙没有采用视觉屏蔽,所以可以清晰地看到会议室的景象。会议室里有十几个人,都站着,中间两人正握着手在谈论什么。一位正是潘东屿,另一位身穿海军服装,一头银发,但是身躯挺拔,精神矍铄,似乎和潘总交谈甚欢。
汪雨庭从那人肩章上的将星判断,应该是一位军方的高层,其身后几位也是高级将领,其中一位正是国防部的蔡文德局长。
潘总亲自送军方人士离开,汪雨庭这才看到会议室正中虚拟显示了一个地球的模型,外面环绕了好几层不同颜色的条带。随着模型缓慢地旋转,汪雨庭大致看到了一些标注文字,大概是电离层、反射层、磁幔等等。
这时,投射的地球模型关闭了,汪雨庭看到有人在讲台整理资料,不是别人,正是黄文曲。
元旦之后,北京接连下了两场雪,虽然街道已经清理了,但是道路两边的积雪没有消融,更加增添了浓厚的冬季氛围。
吴炜在那次专家门诊之后已经预约了手术,因为他的头痛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影响平时的正常工作。这天早上刚到公司,眼镜里就传来秦宁月的邮件,让他准备好,下午有管理层例会。这将是他第一次以公司CTO和VR事业部主管的双重身份参加这个例会。他翻看着近期的安排,除了公司的事务,还有儿子马上要放假,还要接双方父母来京过年等安排。
下午3点,例会在汪雨庭隔壁的小会议室如期举行,出席会议的有汪雨庭、秦宁月、吴炜,还有公司的财务和人事主管,但是梅晓岚并不在场。汪雨庭说梅教授还在学校办理离职的相关手续,今天无法赶来参加会议,不过她会通过网络连线。
财务主管首先通报了上一年度的初步统计情况,公司营业额首度突破100亿元大关,预计达到117亿元,同比增长超过35%,利润有可能超过30亿元。听到这样的数字,小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吴炜尤其激动,他知道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应有的回报。公司这一年的主要增长点就是《Home》软件和Glove2项目,而这两个增长点都是在他的团队努力下获得的。
在简要回顾公司去年经营情况后,梅教授上线了,还是一身清新淡雅的着装和端庄稳重的姿态。在一番简单的自我介绍和感谢致辞后,梅教授开始介绍她带领AI团队的设想。
——诚如我刚才所言,我并不是工程技术人员,我的研究方向是语言学,尤其是比较语言学。传统的比较语言学主要研究各种语言之间的发生、发展和相互影响。因为除了建筑、雕塑、绘画、音乐、工艺品和其他实物,语言和文字是记录人类社会变化和记载人类文明成就的最主要方式,即便是音乐、舞蹈、戏曲等无法用文字精准描述的内容,也可以通过记载,给后人留下足够的想象。尽管通过数字化的方式,人类文明可以用极小的芯片记录下鸿篇巨著,但是那些传承千百年的历史典籍,仍然是研究历代人类活动和文化发展的重要资料。
历史发展到今天,数字语言已经成为一门独立且重要的语言,它有区别于人类传统语言的独特表现形式,并且随着AI的发展,数字语言越来越呈现一种摆脱工程师调控,自我衍生发展的趋势。特别是目前日益兴起的生物型计算机,核心计算部分由生物芯片自行完成,其内部已经没有传统的计算机语言。这让许多专家感叹,数字语言或许最终被生物语言所替代。
说到传统语言文字,最直接的表达方式是说与写,两者相互关联,高度统一。从智人开始,随着人类发声器官的不断进化,人可以发出更加复杂的音节和音调,从而表达更加复杂的含义；从图形记事开始,逐渐符号化,后来形成有规律的文字,人类文明才有了质的飞越。
目前,所有现存的语言和文字都被研究清楚,有系统明确的语言规则,并且都实现了数字化。我们通过采集一个人的声纹特征,建立一个2G大小的波表库,这样就可以模拟一个人的真实发音,辅助AI之后就可以创建一个会说话的自己。但是,时至今日,AI仍然无法完全取代人类。因为人的语音是基于时间轴的波形,一个人发音的速率、强度、节奏会随着语言环境不断变化,从而表达出不同的含义。最令AI难以学习模拟的则是人类的弦外之音和话外之意。那些充满想象空间的潜台词,是人类思考的精髓所在,而那些连珠妙语,又是人类智慧的火花,那些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时空留白,更是人与人交流的独特方式,这是目前任何一个AI都无法企及的。
今天,AI已经渗透到人类生活的各个角落。有种极端的说法,人类开始退化,AI将主宰未来。我无法评价这样的论断,只是希望能在我们这个团队,和各位一起为AI的未来做一些小小的贡献。
吴炜本来想接着梅教授的话继续讲,但是看到秦宁月有意先说,随即作罢。其实这个时候,他又有些头痛了。这种例会不同于平时的工作汇报,仅仅就目前的工作谈一些纯粹的技术性问题；秦宁月之前已经跟他打过招呼,这个年初的例会更重要的是谈一些对当前研究领域的一些看法。从刚才梅教授简短的发言来看,她是知道这个规矩了。与其仓促发言,不如让头痛缓一缓,乘机还能再精炼一下自己的发言内容。之前的头痛,他以为是用脑过度,现在经过专家门诊,他已经知道了病因；但奇怪的是,每次调用春丽二号之后,头痛就会随之而来,这就是春丽给他STOP信号的原因吗
秦宁月略微欠了欠身,开始自己的发言。
——首先欢迎梅教授加入我们这个年轻而富有活力的团队,我相信你的专业背景会对我们的工作产生积极的影响和有力的推动。
在张大铭工程师离开团队之后,我暂时代管AI事业部门。很有幸能跟这些年轻的工程师一起探讨工作,这让我受益良多。
诚如梅教授刚才所言,现在AI的发展已经能够清楚地判断人类的各种语言规则和基本含义。不仅如此,对于各种图形、声音或光影变化,AI识别分析的能力远在人类之上。如果就奥林匹克精神而言,人类在追求更高、更快、更强的道路上遇到了最大的对手,而这个对手恰恰是人类自己创造的。几十年来,一种声音甚嚣尘上,那就是这个世界将被AI所主宰。其实,人类大可不必这么惊慌；或许用另一种眼光来看待这个问题,我们就会释然。人类创造了AI,这是人类智慧的拓展,AI所制造出来的信息世界应该是人类文明的一份子。
有的人担心,AI一旦被用来破坏现有的人类文明,人类岂不是万劫不复这种想法并不荒诞,但是有些杞人忧天。人类发明了核武器,并且有过实战应用,但是时至今日也没有哪个国家利用核武器来毁灭地球。
我倒想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看AI对我们的影响。
随着科技的发展,利用技术手段获取各种信息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人类的极限。各种影像捕捉器件能够完整获取各种可见光和不可见光,而拾音器能够把极低频和甚高频的声音清晰记录。这些记录的内容,即使还原出来,人类依然无法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感受,只能通过仪器数值去感受。不仅是广度,精度方面,仪器设备也远远超过人类的分辨能力。但是,精细的数值仍然不能替代人的主观感受。譬如菜肴,不论是西餐中精准到克,或是中餐的配料用适量、少许等描述,厨师火候的把控和烹饪技艺的高低,依然是取悦味蕾的关键因素。这种人为的操作,虽然可以用机器来模拟,却无法重现其精髓。相比烹饪,艺术的表现更加复杂,书法、绘画、雕塑、舞蹈、器乐等,都需要创作者用技术和艺术感染力来展现其内涵。
事实上,对艺术而言,创作者倾注了个人的大量情感,观赏者品味把玩的过程又是另一番创作。当我们在欣赏一首诗作,观看一部剧作的时候,我们都会或多或少投入自己的情感。然而,如果让AI去观赏这些作品的时候,它只会精准记录各种参数,在感情方面,缺少必要的反馈与共鸣。
人类的情感是极其复杂的,我们常说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仅仅是一种概括,我们有微笑、窃喜、开怀大笑、惊喜、狂喜,还有痴笑、傻笑,种种复杂的情感表达,才能展现一个真实的人。
人类情绪和情感的调控,基于个人的文化、知识、经历、阅历,又受到环境和他人的潜在影响,同时还有基于生理的各种调控机制。我们努力做出很多数字模型,期望AI也具有类似于人类的情感。张大铭离开之前,我与AI团队一同建立了46种情绪模型,通过调试能够达到99.9%以上的正确反馈,但是与人类实际的情感表达,还有很大的差距。正是考虑到AI在人类情感模拟方面的短板,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许多学者提出了AE（Artificial
Emotion）的概念。其中尤以莫斯科大学的生物型情感模拟计算机为代表。这种以AI为运算基础的AE计算模块,尝试了自由的变量设置,允许AI超阈值调控。这种大胆的方式使得他们的AE模型——苏珊娜具备了独特的气质——一种冷淡的高贵。虽然很多学者质疑莫斯科在设计之初就已经打造了足够的情感模块,但是他们依然赢得了足够的掌声。
当然,我并不是想说,人类在这方面的尝试是失败的,只是探索的道路还很长。
我们再来看另外一个有趣的事实,那就是人类自身存在的问题——错觉。因为人类感知器官的局限性,我们在对客观世界认知的过程中经常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错觉。我们会把两条平行线当成是斜线,会看错颜色,听错声音,会把冰冷的东西当成是炽热的东西。这些问题的根本原因就是人类的感受域是局限的,感受器的能力也是局限的,一旦超过了感知能力,就会让我们获得一个错误的信息。
更糟糕的一个事实,就是人类还会存在各种幻觉。因为疲劳、疾病、创伤和外界环境的影响,我们会产生幻听、幻视、幻嗅等各种幻觉。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当我们低头抱膝原地旋转几圈之后迅速站立不动,就会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但是,机器不会,AI也不会,只要在设计参数范围内,机器设备对外界各种因素的反馈是极其准确的。
另外一个需要探讨的问题就是,人类存在罹患精神疾病的可能。譬如妄想症、恐怖症、躁狂抑郁症等等。一旦发病,也会失去对自我的良好控制。而机器和AI不会,我们在设计之初,就考虑了数据验证和纠错；所以,AI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与满身错误的人类相比,AI竟然是那么完美,完美得有点让人嫉妒。可是,这样的AI终究是AI,是原生代码和代码衍生出的代码。与完美的AI相比,人类的错误有时候又是那么可爱,一种真实的可爱。
我现在想说AI面临的另一种情况：集群与社会。当人通过自己的劳动创造,不再作为高级灵长类动物的代表时,人的社会性就已经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属性和标签。许多动物都是群居,也有一定的族群和动物社会特性,但是和人类社会自我管理与发展不同,它们仅仅为了生存。
我们每一个个体在这个社会中生存,是独立的,但不是孤立的；我们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他人,又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他人影响。因此,有社会学、行为学等不同学科专门来研究人类的社会行为。
我们都知道破窗效应,这是人类社会行为影响的典型案例。但是,我们把不同的AI,甚至AE组成一个集群,这些代码是否会形成一个代码工会呢至少目前来看不会。由于彼此建立的基础不同,应用环境不同,尽管AI有了强大的学习和自修正能力,却没有出现像人类社会那样的行为影响。
还是说破窗效应,这种行为其实是对社会规则和人类道德底线的挑战。那么AI和AE是否有道德呢从目前来看,确实没有,因为代码世界还没有统一的行为规范和意识准则,所谓的道德更多的来自于工程师设置的逻辑边界。
人类在不断发展AI的同时,也在不断完善自我。只是,这样的道路很漫长,我们还将不断地犯错。不过,我们要感谢自己,感谢我们亲手创造的AI和AE,是这些东西帮助我们不断追寻完美。
秦宁月的发言并不长,吴炜听得很仔细,他觉得自己的老同学虽然是学文科出身,但是在这样的科技公司也能找到自己的合适位置,显然她平时花了不少心思。也许很多人看到的只是她的美貌,却忽视了她的勤奋。吴炜这时候才意识到,平时对老同学的不冷不热或许有点过了。现在他已经是公司的CTO,而且手握公司股份,至少在身份上能够跟秦宁月看齐,那么将来说话做事就没必要刻意回避。也许,在他手术之后应该找个机会请老同学吃顿饭。
在大家礼貌的掌声之后,轮到吴炜发言。他要尽量简短一些,一方面是要利用不头痛的宝贵时间,另一方面也是出于自己新任CTO的考虑,总不能比公司老总和副总的话还多啊,毕竟言多必失。
大家好,我加入这个团队时间并不长,去年一直在VR团队,所以我想从一个VR工程师的角度谈一些想法。
VR,简单说就是虚拟现实。一般的观点认为虚拟现实应该从20世纪中叶开始计算,因为那个时候已经有模拟器了。不过,我认为人类意识中的虚拟现实应该可以追溯到上古时期。特别是人类的图腾文化和殡葬文化,这些光怪陆离的想象甚至形成了体系。所以,自从人类不断把自己的想象现实化的时候,VR就已经存在了。也正基于此,虚拟现实是技术,是理念,甚至还是一门艺术。
从目前的技术来看,VR已经是非常成熟、渗透度极高的一种技术类型,教育、医疗、文化、交通、科研、设计、工程、天文、水利、考古、勘探、体育、社交、军事、社会管理等各个领域都可以运用。不夸张的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比如首尔大学为韩国国家射箭队开发了一套VR系统,可以模拟赛场的各种参数,尤其是阳光、温度、湿度、风速,对于一些已经举办过比赛的场地,甚至能模拟出赛场的观众反应。近五年来,韩国国家射箭队在出征国际重大比赛时,都会带上这套设备,从而有效提高运动员的成绩。
在医疗方面,现在各大医学院校的临床课程中都使用了VR人体,从而给学生更加逼真的体验。另外,医生也是VR技术的受益者。近几十年,各种手术机器人风靡全球,大有取代人类医生的趋势。但是,事与愿违的是,处理一些复杂情况还是需要人类的双手。所以,最近十年,机器辅助手术开始流行,这就要求医生既有驾驭机器的能力,又有处置突发或复杂情况的能力。根据现有的技术条件,许多公司能够依据病人的影像学检查数据制作一个等比例的局部VR人体,医生就可以在正式手术前操练一遍。M国马里兰医学院的数据表明,这种VR手术能把术中意外降低到万分之一以下。
我们公司去年的Glove
2项目则是在社交和游戏领域做了一些尝试。目前,我们的第三代Glove也已经启动了。北京市公安局的交管局已经和我们签署了合作意向,我们将为他们定制开发用于交通管理的VR设备。不久的将来,执勤交警就会戴上我们提供的定制版Glove
3。
正因为VR技术越来越成熟,应用越来越广泛,现在就有一种声音说VR已经没有太多发展的空间了。我觉得这样的论调过于极端和悲观了。现在,数字化社会还没有完全建成,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数字地球项目进展不到5%。在虚拟的道路上我们还是要面对很多现实的难题。
我们虽然是一家规模不大的公司,但是我们依然可以有自己的宏大梦想。这个梦想不是虚拟的,奋斗的过程是现实的。
说完这些,吴炜想起来还有关于AI和VR交叉的一些内容,譬如人体联觉的发生和实际模拟,以及人类在应激状态下的超常规反应,这些都是普通AI无法模拟的,但是可以通过VR来营造环境,从而和受试者构成互动。转念一想,自己才被任命为CTO,AI方面的工作去年实际是由秦宁月代管,自己这样去发表意见,会不会有僭越之嫌就在他转念之间,顺着后脑勺,又是一阵针刺般的疼痛；与此同时,眼镜支架传递了一长两短的嘀嘀声——他自定义的终止,这大概又是来自春丽的提醒,让他要注意休息了。
众人看吴炜发言结束,还是以掌声表示感谢,然后就等汪总的发言了。
汪雨庭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言。
首先还是要跟大家分享一下我们的成绩,去年在各位的通力合作下,在全体员工的努力下,公司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业绩。虽然过程并不是一帆风顺,但是能够跨过这些坎坷,我们才会走上坦途。当然,还有与我们有合作关系的各家企业,也给予了我们大力支持。我坚信,我们今后可以做得更好。
今天我们这些人坐在一起开会,用俗套话的讲,就是一种缘分,其实是随机碰撞的结果,在10亿人群中,在这个时间段,我们恰好凑在了一起。回看地球的发展史,人类的文明史所占有的时间是如此之短,仿佛是一年中的一秒。但是,正因为人类的文明,使得地球文明更有内容,更富有内涵。可是,人类文明能霸占地球多久呢人类对环境的适应能力是如此羸弱,一旦发生严重的环境危机,人类很可能随时会从地球上消失,而地球还在,植物会重新覆盖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今天,人类已经掌握了人工合成蛋白的技术,基本营养素也可以通过人工合成；但是,处在食物链最底层的那些植物,依靠光合作用、生物固氮,为其他动物和人类提供了必需的氧气,也直接和间接地提供了纤维素、矿物质、动植物蛋白。我们这些处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人类,不会去感恩一颗小草；可是,当我们化为齑粉和灰烬之后,即使人类文明泯灭,这些看似毫无价值的小草依然存在,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人类社会发展到今天,尽管还有国家、地区之间的利益纷争,但是彼此的价值观越来越趋同,那些不符合人类共同价值观的内容逐渐被浸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人类文明的漫长发展历程中,充满了愚昧、野蛮、荒诞、暴力、冲突、流血,但是那些闪耀人类智慧光芒的不灭精神,最终成为了全人类的宝贵财富。
距今6500万年的时候,当一场灾难降临,统治地球1亿多年的恐龙从地球上消失,却留下了鸟类这种飞禽作为延续。地球46亿年的漫长历程中,数次生物大灭绝,毁灭了超过85%的物种。当150万年前,直立行走的智人学会保存火种之后,人类开始坚信自己才是上帝之选。
可是,上帝又是谁是那个一怒之下,把亚当和夏娃贬下凡间的那个人吗可是,人类的基因显示,我们并不比其他物种高明太多。人类的基因和香蕉都有很多相似之处,总的基因数量甚至还不如一只虫子。（注：很多昆虫是多倍体,所以碱基数量很多。）
依据存世的诸多岩画和壁画来看,上帝更像是外星人。
然而,不论是崇拜图腾或信仰神祗,人类在自然灾害面前就会变得极其渺小和脆弱。历史上,很多文明一夜之间就从地球上消失。虽然残留文字、绘画,甚至书卷和各种器物,但是没有了语言,也没有口口相传的故事,这个文明就彻底泯灭。尽管现有的技术可以重新破译这些文字和书卷,但是一段文明无法复生。
在面对自然界神秘而无情的力量时,恐惧与幻想同时充斥在人们的脑袋。于是,各种信仰和崇拜支配了人类。巫师、祭司,是各个原始部落不可或缺的人物,他们用各种仪式和特殊的器材与神灵沟通,甚至用动物、俘虏、少男少女作为祭品贡献给神灵或魔鬼。
有人统计,历史上存在过的宗教大概有3000种之多,尽管现存的主流宗教不过十余种,且大部分宗教已经世俗化,但是并不意味着人类已经摆脱了愚昧和荒蛮。科技发展永远落后于人类的认知需求,在那些未知的领域,神灵依然拥有市场。
其实,这不是宗教本身的错。人类社会越发昌明,法制完善,道德高尚,宗教在与现代社会的较量中已经自觉地退居一隅。教皇的权杖早就成为了一种象征,它无法逾越议会去施展权术。
几千年后,人类才清醒地认识到,人类最终是跟大自然在做交易。虽然我们开疆拓土,人类的足迹踏遍了地球表面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可以上天下海入地,但是狂风暴雨、赤日炎炎之时,我们就会退避三舍；当洪水、干旱等自然灾害呈持续状态,或者火山喷发、地震、海啸等严重的自然灾害发生后,人类根本无还手之力,只能另寻避所。
于是,在有限的自然资源供给之下,人类一方面通过科技手段来寻找更多的资源和资源循环利用的方式,另一方面又用战争、贸易等暴力和掠夺的方法去占有愈发稀缺的资源。
如果上帝时刻关注着人类的命运,那么他一定会觉得人类一直以一种可悲的方式与命运抗争。
人类一方面在繁衍生息,一方面却不断地和其他人,甚至是自己的子孙争夺生存的资源。
人,或者说人类社会就是在这样的矛盾中不断前进。
看看AI的发展史吧。最初,人类通过发展AI,期望这种人工制造的智力系统能够帮助人类加快运算,提高智力水平,更希望AI在自我学习的基础上自我革新。但是,人类又害怕AI这种新兴的生产力有朝一日会摆脱人类的控制,从而反制人类社会。这种自我矛盾的心态,使得AI的发展越来越受限。
这一奇怪的现象恰恰又是历史的重复。
在原始社会,人类的生产力极度低下,生存的威胁无处不在。在抵挡了猛兽的攻击之外,还要防范其他部落的进攻。而冲突的根本就是食物的有限性。当人类社会进入农耕文明阶段,食物的供给有了极大的保障；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食物不再短缺,人类终于有时间去创造更多的精神文明。但是,尽管超过九成的人口定居于农村,祖祖辈辈在有限的土地上耕作,统治者仍然害怕他们会获得太多的财富,从而变得无法控制。而且,各种自然灾害以及不期而遇的战争,都会导致农业减产。于是,各个封建阶层都试图用各种方式制约农民的自由迁徙,并且用严苛的税收制度盘剥底层人民的收入,使之长期受制于权贵阶级和更上层的皇族。
然而,对物质生活的渴望,就像是埋植在人类基因深处的终极密码,不断推动生产力更新发展。当工业变革来临,农村土地无法再束缚人类自由活动的脚步,政党、议会日益要求从教会、王室和其他权贵手中获得平等的权力,人类再次以各种暴力和非暴力的方式,推动社会的进步。
尽管乌托邦的社会只是存在于小说之中,但是通过人类自身的努力,现代文明社会通过道德和法律的多重约束,实现了人类社会有史以来最为均衡的发展状态,人类又一次站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当我们仰望星空,才发现自己生活在一个渺小的星球上,在太阳系之外,究竟有多少其他文明,我们一无所知。甚至当我们自我发问,人类文明的终极状态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我们也找不到答案。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
可是人类思考自我命运这件事,有什么可笑的呢！
当然,有的事情确实挺可笑的。比如现在那些记录着人类社会海量信息的存储器居然还是二进制,而上古时期,人类结绳记事就是二进制。（注：所谓结绳记事的二进制,就是打结代表发生过,不打结就是没发生。）
人类一方面在同外部世界抗争,另一方面,人与人之间也在相互抗争,个体与社会、政府也在抗争。政府和社会团体为了提高管理效能,开展了个人信息数字化。现在,我们每个人的生物学特征都被记录在案。我们的头像、指纹、声纹、虹膜、血型,甚至基本DNA序列都被公安部门记录,成为个人档案的基础材料。这固然是个人身份识别的重要信息,却蕴藏了个人信息泄露的巨大安全隐患。医院、学校、银行、车站、码头、机场、酒店、游乐场,甚至我们这个大楼,都有各种个人身份采集和鉴别设备,我们每天都暴露在空气中。
当人们发现这些固定采集模式可以通过一定的技术手段掩盖和欺骗后,AI开始发挥作用,个人行为模式鉴别系统应运而生。我们说话的节奏、眼神的方向、肢体的摆放,甚至是走路的姿态,都会被AI准确识别,几乎成为仅次于DNA鉴别的最佳方式。
借用这种AI工作模式,新的社交工具——手书出现了。这个极其简单,高度开源的社交工具,在传统的文字、音像等交互基础上,加入了实时手写功能。AI可以提供模拟的文字和语音,甚至可以模拟出个人面容,但是无法完全模拟一个人的写字方式。而且,那些特别的仅用于两人之间的特殊符号,会表达普通文字难以表达的信息。当然,我们的Glove项目也能够完美适配手书。
反AI的情绪一直存在,在某些国家和地区,甚至有人提议立法来减少AI对人们日常生活的干预。人类希望保留一些隐私空间,不想被冰冷的代码完全控制。
还有一些人则厌倦了尘世的烟火俗气,整天沉溺在VR的虚拟世界。客户的需求促进了VR的快速发展,已经有人提出用植入式人工角膜来提供伴随终生的VR体验。另一种极端的方式,则是通过生物电刺激,把虚拟世界直接传递给大脑中枢。
于是,另一种声音出现了：人类究竟是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还是在毁灭自我。
我们今天的工作,谈不上有多么伟大,只是在历史大潮中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人们的眼光总是局限在眼前,或者是近几十年。就像蒸汽驱动的机车刚刚开始缓慢行驶的时候,策马扬鞭的人会投去鄙夷的目光。今天的人们也总会满足于眼前的成就。但是,几百年后再看我们,就仿佛那些策马扬鞭的人,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碾过。
我们要努力做一些事情,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这个时代。
最后,谢谢诸位听我啰里啰嗦的发言。
汪雨庭讲完之后,HR小董把去年年底的意向招录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会议就结束了。吴炜庆幸自己的头痛没有再度发作,刚打算回工作区,汪雨庭叫住了他,让他跟着去办公室。
汪雨庭已经知道他预约手术的情况,所以特别准备了一张100万的支票。吴炜说自己买了医疗保险,手术费用自己可以承担。虽然再三推脱,还是难以抵挡汪雨庭的热情,把支票收下了。汪雨庭还同意吴炜随时都可以请假,如果医院方面有需要关照的,也可以向他提出。吴炜再次表示感谢,回去开始整理手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