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雕花木门虚掩着,一缕昏黄的灯光从门缝中漏出。
沈玉瑾屏住呼吸,贴着门缝一瞧,就见一个老嬷嬷正颤抖着将一包粉末倒入甜杏仁粉罐中。
嘴里还念念有词:“造孽啊……可为了柱子,老婆子只能……”
忽听到门轴转动的异响,老嬷嬷手一抖,钥匙‘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老嬷嬷回头见是少夫人,心虚得怎么了一下。
\"少夫人,老奴只是来检查灶火……\"
沈玉瑾忽然笑了,月光透过窗纱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府规第七条,厨下熄火后非主子传唤不得入内。嬷嬷是领了谁的令过来的?\"
郭婆子眼角抽了抽。
这位少夫人才入府几天,竟把厚厚的府规背得这般熟!
她弯腰去捡钥匙,借机掩饰眼中的心虚。
\"少夫人明鉴……是明日老夫人要用的杏仁羹需提前备料,老奴怕有闪失才来看看……\"
沈玉瑾绣鞋一抬,踩住那把钥匙。
借着烛光,她看见钥匙上沾着细白粉末。
凑近一闻,与方才捡到的那半幅帕子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嬷嬷在侯府伺候多少年了?\"沈玉瑾不动声色地把玩着钥匙。
\"回少夫人,老奴伺候夫人已有二十三年了。\"
\"二十三年……\"沈玉瑾轻叹,\"再过几年,嬷嬷也到了出府颐养天年的年纪了。\"
郭婆子虽然是个粗人,却也听出了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干瘪的嘴唇变得有些哆嗦:\"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嬷嬷别怕。\"沈玉瑾莞尔一笑。\"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定是有人要挟你,是不是?\"
郭婆子猛地抬头,老泪纵横:\"少夫人如何得知……\"
\"我自有消息来源。\"沈玉瑾淡淡道。
实际上她只是猜测,但看郭婆子的反应,显然猜中了要害。
郭婆子浑身一颤,终于瘫软在地:“少夫人饶命!老奴的孙子被他们扣在庄子上,若我不照做……”
沈玉瑾冷哼一声:“现在,给你两条路。
要么,我现在把事情捅到夫人面前,即使夫人愿意信你无意害她性命,但是你嫁祸主子,也只有被赶出府的份儿,你想庇佑家人,也只怕有心无力了。
要么,从现在开始,一切按我说的做,我自会保你和家人无虞。”
郭婆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奴都听少夫人的。”
沈玉瑾微微俯身,在郭婆子耳边低语几句
末了,她直起身,指尖轻轻拂过郭婆子颤抖的肩膀,补了一句:
“至于你孙子。”沈玉瑾的声音忽然一冷。“他若少一根头发,我让那庄头全家抵命。”
郭婆子瞳孔骤缩,喉咙里挤出一声呜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她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夫人转身离去。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眼界,郭婆子才猛地瘫软在地,意识到自己刚从悬崖边缘被拉了回来。
乖乖,这位少夫人看着温温柔柔,手段却比府里的总管事还厉害几分!
……
沈玉瑾刚跨进院门,一个碧色丫鬟便提着裙角小跑着迎了上来。
沈玉瑾认得,这是她院里的大丫鬟碧桃。
侯夫人给她配置了两个大丫鬟,红杏和碧桃;四个二等丫鬟芙蓉、海棠、秋菊、冬梅;六个粗使丫鬟和一个管事的秦嬷嬷。
说起来,她院子里的人手其实不少。
碧桃一双杏眼眨巴眨巴,盯着自家少夫人那身利落的男子装束,忍不住赞叹出声。
\"少夫人这身打扮可真俊!\"
她说着就要去接沈玉瑾解下的外衫。
“对了,沈府今日送了四个丫头并一个嬷嬷过来,今都在下人房里候着呢,少夫人可要见一见?”
忽又想起什么,说道:“不过来人没有留下这几人的卖身契。”
沈玉瑾心中明了,这是沈夫人留的一手,既全了沈家的体面,又未真正将这些人交到她手中。
沈玉瑾轻轻勾唇,凭这就想拿捏她,沈夫人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不过沈玉瑾也不着恼,毕竟沈夫人在她眼里,实在连个对手都算不上。
沈玉瑾着将他们请到院子里。
她淡淡扫了一眼院中站着的几人,都是些生面孔。
“你们叫什么?”
“奴婢晴云。”
“奴婢暖雪。”
“奴婢晚镜。”
“奴婢流景。”
四个丫鬟抬起头,沈玉瑾便知沈夫人是费了些心思的,都生得一副好模样,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沈玉瑾和几个丫头说着话,故意没搭理李嬷嬷。
李嬷嬷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明明是沈玉瑾自己求着夫人让她来侯府替她调理身体,竟然还敢冷落自己。
也不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她生不出儿子!
乡下长大就是没见识啊,她又开始庆幸自己当年的明智之举。
嫡小姐沈玉瑶,比这野丫头强一百倍!
李嬷嬷看着沈玉瑾如今坐享富贵,本就气侯府的大好亲事没落到沈玉瑶身上,又恼恨沈玉瑾冷落了自己,头脑一热,讥讽的话脱口而出:“五小姐到底是……”
可沈玉瑾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难听的话何必进耳朵。
“李嬷嬷来啦,我在乡下的时候,便听庄子上的人说,您是个有见识又能干的,对沈府,对母亲,最是忠心的一个,以往也没机会亲近,今日见了,果然和别的嬷嬷不一样。”
李嬷嬷刚上来的火气,瞬间就被沈玉瑾的几句虚恭给压了下去,整个人熨贴极了。
还算她识相,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没有她的帮衬,她在侯府怕是要寸步难行呢。
“那是自然,夫人叫老身跟在姑娘身边,除了给姑娘调理身体,还得事事为姑娘把关,定然不叫姑娘在侯府难做。”
李嬷嬷也不装了,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全是轻蔑。
嫁侯府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夫人拿捏,终究是在乡下养大上不得台面,哪比得上滴小姐沈玉瑶……
想到这里,李嬷嬷脸色又沉了下来。
这侯府的婚事原是玉瑶的啊,夫人都计划好了,只是不知那孩子发了什么昏,非要嫁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不过罢了,反正是入赘,至少玉瑶以后不用嫁去别人家里吃苦,她也老怀甚慰。
沈玉瑾瞧着李嬷嬷神色变了又变,想起上辈子她做的事情,还真是一片‘慈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