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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的真心,原来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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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銮殿上,青烟在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

    祁蘅端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的目光又一次扫过殿侧那处空位——桑余的位置。

    祁蘅心中不悦,桑余从没有拖延过。

    往日他在的地方,桑余总是第一个到,安静地站在他视线可及之处,像一道无声的屏障。

    今日这般重要的册封大典,她竟然迟来?

    礼部尚书已经捧着圣旨等了半刻钟,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祁蘅微微蹙眉,抬手示意开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氏有女名晚宁,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着册封为贵妃,赐居长乐宫!”

    祁蘅的目光望过去,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陆晚宁一袭素衣跪在殿中,低垂的脖颈白皙优雅。

    三年北寒风霜并未减损她的美丽,反而为她添了几分令人怜惜的脆弱。

    “臣妾,谢陛下隆恩。”

    陆晚宁的声音如清泉击石,叩首时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祁蘅想起年少时在太学院初见,她也是这样跪坐在琴案前,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接下来是几位重臣之女的册封。

    祁蘅机械地听着礼官宣读,心思却飘到了别处。

    这些女子背后代表的势力,才是他真正要纳的“妃嫔”。

    “至于桑氏……”礼官的声音突然变得迟疑。

    殿中一阵微妙的寂静。

    祁蘅抬眼,这才发现桑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殿门口。

    她穿着一件半旧的藕荷色宫装,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祁蘅心头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

    桑余从未用过这样疏离的眼神看他,方寸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陛下,桑氏原为宫女,若册封为妃,恐有不妥……”一位老臣出列谏言。

    其余人纷纷附和。

    他们是早有打算。

    没有人会想让一个不择手段的宫女和自己的女儿争宠。

    祁蘅看了过去,这都是当初跟着祁蘅的肱骨大臣。

    他倒是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

    只是……

    祁蘅看到桑余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左手无意识地抚上右腕——那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他记得那右手是如何废掉的。

    两年前一个雪夜,二皇子派来的几个刺客潜入王府,桑余为护着藏起来的他,右手手筋被生生挑断。

    “就先封为婕妤吧。”

    祁蘅听见自己这样说,声音冷静得不像话,“赐居,清梧院。”

    他看到桑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清梧院是宫里最偏远的院落,靠近冷宫,常年阴冷潮湿,对她的旧伤最是不利。

    “等朕的位子稳了,再……”祁蘅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却不知要向谁解释。

    “臣妾……领旨谢恩。”

    桑余却已经跪下叩首,声音平静得可怕。

    ——

    册封大典结束后,祁蘅独自站在御书房窗前。

    暮色四合,远处传来新晋妃嫔们迁宫的喧闹声,乐曲声此起彼伏。

    欣欣向荣的宫殿,仿佛几日前不曾有过月色。

    长乐宫方向灯火通明,而清梧院那边,只有一盏孤灯如豆。

    “陛下,陆贵妃派人来问,您今晚……”太监小心翼翼地进来通报。

    祁蘅摆摆手:“告诉贵妃,朕晚些过去。”

    他突然很想见桑余,想问问她今日是不是不开心了,还想解释婕妤只是权宜之计。

    但随即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桑余见过他最不堪的样子——被大皇子按在泥水里殴打,被太监羞辱,甚至在她被大皇子欺凌后,他除了愤怒什么都做不了的懦弱……

    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为何还要面对那些耻辱的过去?

    除了她,曾经的人都杀干净了。

    她应该明白。

    好在桑余从来不是计较位份的人。

    她曾为他挡箭时连命都可以不要,自然也不会在乎一个虚名。

    “你始终都是我的人。”祁蘅自言自语:“所以我知道,不管什么身份,你都不会离开我。”

    这个认知让他心安理得地转身,朝长乐宫走去。

    ——

    清梧院内。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饿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林嬷嬷捧着食盒,声音哽咽。

    从册封大典回来,桑余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仿佛一尊雕像。

    “嬷嬷,你说,”桑余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娘娘当年让我用命护着他,我做得好不好?”

    林嬷嬷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抹泪。

    她也是没想到,陛下竟然只给了桑余一个婕妤的位份。

    院外隐约传来宫女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桑婕妤原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为了皇上身子都废了,结果只得了个婕妤……”

    “那是因为陆贵妃一来,她才失宠的。”

    “……嘘,小声点,听说她从前杀人不眨眼的……”

    桑余突然笑了,她伸手取下挂在颈间的玉坠——惠嫔留给她的唯一信物,轻轻放在桌上。

    “嬷嬷,帮我收好。”她站起身,“我想一个去人走走。”

    夜风刺骨,桑余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太液池边。

    这里是她第一次为祁蘅杀人的地方——那个想推祁蘅落水的太监,被她一剑穿心。

    池水映着冷月,像一块巨大的墨玉。

    桑余低头看着水中倒影:二十五岁的女子,眼角已有细纹,右手残废,后背布满狰狞的疤痕。

    而长乐宫里的陆晚宁,依然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了今日在册封大典上祁蘅眼中的闪烁是什么。

    不是愧疚,不是怜惜,而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耻。

    她是他不堪过往的见证,是他想抹去的活证据。

    一滴泪砸在水面上,涟漪荡碎了月影。

    桑余想起最后一次为祁蘅杀人那次,她胸口中了箭,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怀里。

    他哭着说:“阿余,别死……你若死了,这世上就再没人真心待我了……”

    如今她还没死,他却已经找到了新的“真心”。

    远处传来丝竹声,是长乐宫的夜宴开始了。

    桑余缓缓蹲下身,抱住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她哭得无声无息。

    这偌大的宫殿,连哭声都会吞没。

    原来心心念念的情爱都只是幻影,她只剩身后的这座清梧院。

    这座,她用命换来的,清梧院。

    她将来要活着一生一世的地方。

    桑余捏紧了掌心,她不要……不要悄无声息的死在宫中。

    至少,不要死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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