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香秀那伙人骂骂咧咧走了,院子总算清静下来。
屋里就葛文军和柳清兰两人,血腥味还没散,混着刚才那股紧张劲儿。
柳清兰还缩在炕角,手里死攥着剪刀,眼神有点直愣愣地瞅着门口。
脖子上那道血口子,在暗地里挺扎眼。
“媳妇儿。”葛文军几步跨到炕边。
他没敢上手碰,怕惊着她,声音压得挺低。
“我瞅瞅伤口。”
柳清兰好像这才缓过劲儿,抬眼皮看他,眼圈一下就红了。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又怕又委屈。
“文军,我……”她嗓子发堵,话都说不全乎。
葛文军心里跟针扎似的。
都是以前他太混蛋,才逼得自己媳妇拿命来挡事儿。
他放轻手脚凑过去,把她手里那冰凉的剪子拿开。
“没事了,过去了啊。”
他这声儿透着股从没有过的软乎劲儿,还带着点自己都没觉出来的抖。
借着窗户那点月光,他扒拉着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
还好,就是划破点皮,但这红印子看着还是让人心火往上撞。
“是我的不是,”葛文军嗓子有点哑,“没护住你。”
柳清兰摇了摇头,泪还没干呢。
“不赖你,你回来就行了。”
她眼里这个男人,跟刚才那个拿矛戳人、吓跑赵香秀的是一个,不再是以前那个怂货。
“你咋……真弄着东西了?”她还是不敢信。
“嗯,点子正。”葛文军没细说。
现在掰扯这些没用,东西在这儿摆着呢。
他指了指院子:“兔子我拾掇出来,晚上咱开荤。”
“那头鹿,明儿个我再弄,能换不少钱跟粮。”
柳清兰顺他指的方向往外瞅,那头鹿的黑影让她心又是一哆嗦。
打着兔子就够邪乎了,还有头鹿。
眼前这人跟他认识的葛文军完全不一样了。
“你……你没伤着吧?”她还是先惦记这个。
山里头不是太平地,弄回一头鹿,指定是冒了险的。
“放心,好着呢。”葛文军直起身子。
“你先在炕上好好猫着,别下来了,累一天了。”
“我去烧水,给你擦把脸,再把兔子炖上。”
他说话那口气挺自然,带着股不让你犟的关心。
柳清兰就瞅着他转身去了灶台,利索地添柴禾、点火。
火苗子跳起来,映着他那认真的侧脸,跟记忆里那个只会躺炕上哼唧的男人,简直是俩人。
她心里头乱糟糟的,但更多的是一种以前没有过的踏实。
看来,他可能是真变了。
葛文军很快拎着收拾干净的两只兔子进了屋。
开膛、掏洗,那手法叫一个麻利。
这些活儿,上辈子他干得都成本能了。
柳清兰看他忙活,又忍不住想问:“文军,你这到底是……”
“媳妇儿,”葛文军拦住她话头,“以前的事儿,翻篇了。”
“我现在就认一条,我是你男人,就得让你过上好日子。”
“甭瞎琢磨了,先顾肚子。”
他把切好的兔肉块扔锅里,添水,盖锅盖。
柴火烧得噼啪响,锅里水开了,咕嘟咕嘟的,肉香气一点点冒出来。
这味儿,对饿了这么久的人,简直要命。
柳清兰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脸有点发烧。
葛文军回头瞅她一眼,嘴角咧了咧。
“饿了吧,马上就好。”
他走到炕边,拿热水拧了把毛巾。
“来,擦擦脸,暖和暖和。”
柳清兰没吭声,由着他给自己擦脸,热毛巾沾着皮肤,那股暖意好像也透到心里去了。
她瞅着跟前这男人,心里头挺复杂。
他身上血腥气还没退干净,脸上还有挂彩。
可看她的眼神是真软和,动作也挺仔细。
这前后反差太大,让她有点晕乎。
小声说道:“文军,赵香秀他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还有周大山……他今天吃了瘪,肯定憋着坏呢。”
这担心是实实在在的,葛文军刚才那一下子,顶多是暂时镇住了场面。
葛文军把毛巾扔盆里,“放心,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赵香秀那边,兔子给了,账两清,她再敢上门,我打瘸她腿。”
“至于周大山,”葛文军眼里冒出点冷光,“他欠我的,欠你的,我一笔一笔跟他算。”
“他不就要十五块钱,三天,我还他。”
“到时候,他还敢打歪主意,我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柳清兰听得心惊胆战。
“你别犯浑,他们人多……”
“媳妇儿,你信我。”葛文军瞅着她的眼,特认真。
“以前是我混蛋,让你跟着受罪。”
“从今往后,谁敢再动你一指头,我拼了命也护着你。”
柳清兰心口猛地跳了一下,对上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锅里的兔肉炖烂乎了,香味更冲鼻子了。
葛文军盛了满满一大碗,肉炖得脱骨,汤都白了。
他小心端到炕边,吹了吹热气。
“来,媳妇儿,趁热吃。”
柳清兰瞅着碗里那冒尖儿的肉,眼泪差点又下来。
多少日子了,别说吃肉,连顿饱饭都没捞着。
她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停了停,递到葛文军嘴边。
“你也吃点吧,上山累着了。”
这话让葛文军心里暖了一下。他抓住她的手腕,把肉重新送到她嘴边。
“你先吃,锅里还多着呢,保管够你吃。”
“再说了,你肚子里,没准儿已经有咱的娃了。”
柳清兰整个人都僵了,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难以置信。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她自己也是前两天才觉察出来,根本没跟外人透过口风。
葛文军的心像是被什么攥紧了,上辈子,就是这个当口,他把怀着他孩子的媳妇儿推进了深渊。
他压下心里那股劲儿,放缓了语气,“我瞎猜的,就看你这几天精神不太好。”
“媳妇儿,是我没本事,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连饭都吃不饱。”
“现在要是有娃了,为了他,你也得吃。”
柳清兰低下头,眼泪掉进碗里,心里啥滋味都有。
是啊,为了孩子……
她不再客气,小口小口吃起来。
热乎乎的肉汤下肚,把那股子冷和饿都冲跑了,也带来点久违的安稳。
葛文军看她吃得香,脸上露出个实在的笑。
这才是他想过的日子,有媳妇,有热炕,有肉吃。
上辈子挣那么多钱有啥用,换不来眼前这点踏实的暖和气儿。
吃完饭,葛文军把碗筷都拾掇了。
柳清兰靠在炕头,缓过来不少劲儿,可看着院子里那头鹿,又开始犯愁。
“文军,这么多东西,咋整啊。”
“村里人要是知道了,不定咋样呢……”
好东西露白了招人惦记,这是明摆着的。
这年头都饿肚子,一头鹿,足够让人眼红了。
“放心,我有谱。”葛文军挺有底气。
“明儿一早,我把鹿皮扒了,肉收拾好。”
“好的咱留着吃,剩下的,我找路子处理了,换钱换粮。”
“不能让旁人占了便宜去。”
他现在急等着用钱,不光是还周大山那十五块,还得给媳妇买点好吃的补补。
这头鹿,就是他翻身的第一笔本钱。
“天不早了,你好好睡。”葛文军给她掖了掖被角。
“明儿个,日子就好过了。”
柳清兰瞅着他,轻轻嗯了声,闭上眼。
这一天起起落落的,她真是乏透了。
可听着身边男人那匀实的呼噜声,她心里头竟觉得特别安稳。
或许,真能信他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