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值大晌午。
葛文军走后没多久,邻居家的赵香秀推门走进来。
“清兰,在家不?”
柳清兰撑着身子下炕:“嫂子,有啥事儿啊?”
“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赵香秀一屁股坐下,歪着嘴横着眼,语气十分难听。
“你家文军从我这儿借了一斤棒子面。”
“集体上的粮早就分下来了,你们啥时候还?”
柳清兰满脸苦涩:“嫂子,我家里现在确实没有粮。”
如果可以的话,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肉割下来还给人家。
“你甭跟我扯那没用的,谁家也没有余粮。”
“今天你要是不还,嘿嘿,我就不走了。”她翘起二郎腿。
柳清兰单手撑着炕,带着几分哀求:“嫂子,那你就等等。”
“今天晚上文军就回来了,他上山打猎去了,应该能打着点东西,到时候还给你。”
“打猎?!”
“咯咯咯……”她笑的活像一只嗓子哑掉的母鸡,十分难听。
“清兰,知道你好面子,那也不能瞎说。”
“就文军那个小身板,上了山,还不够老虎塞牙缝的呢。”
“咱村这么多年,厉害的汉子不少,也没人敢上山打猎去。”
“你呀,八成又是让他给骗了。”
柳清兰低下头,她说不出话。
嘬了嘬牙花子,赵香秀眯起眼:“算了,我也不想为难你。”
“我听说,他把你妹给了周大山,换了十块钱。”
“那一斤棒子面,你们就不用还了,都邻里邻居的,给我五块钱就行。”
柳清兰猛然抬头:“嫂子,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嘿,你怎么说话呢!”赵香秀立马站起来瞪眼。
有气无力的撑着身子下炕。
柳清兰实在不想和她再多说。
“嫂子,我这还有一斤棒子面,先还给你吧。”
看着她艰难地把纸刚搬到灶台上。
赵香秀眼珠子一转:“我说清兰,做人可得讲良心。”
“我借给你们一斤,怎么着也得有点利息。”
柳清兰眉头紧锁:“你啥意思?”
抱起胳膊,赵香秀眼神上翻,尖酸刻薄地说:“这年月,粮食就是钱。”
“我家也不缺这一斤粮,给我五块钱,要不然这事没完。”
柳清兰的眉头抖了抖:“嫂子,没这么算的,你这不成高利贷了吗?”
“别说这些没用,给钱。”
“没有!”柳清兰对外人多少也有脾气,对方明摆着欺负人。
“行,”赵香秀冷笑,朝着门外大喊,“老弟,带着人进来!”
三个男人立刻从门外闯进来,横眉竖眼地盯着柳清兰。
“你男人能把你十块钱卖了,我也能!”赵香秀冷声冷气。
她抬手一挥:“动手!”
“谁敢乱来?!”柳清兰从炕上的篓子里拿出剪刀,把鞋垫扔到一旁。
“呵呵呵,”赵香秀的弟弟赵胜利提起两个袖子,笑着逼近,“都说你脾气暴,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柳清兰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本来就打不过,更别提还饿得发虚。
情急之下,她直接把剪刀顶在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们什么都捞不着。”
“停停停!”赵香秀赶紧拦住。
“我说妹子,你至于吗?”
“我说了,文军晚上就回来,等他打到猎物,大不了给你点肉,再敢逼我,我什么都干得出来。”柳清兰呼吸急促,单手扶着炕沿儿。
“别扯淡了!”赵胜利怒吼一声。
“就你男人的臭德性,上山能打着什么东西?”
说着他上前要抢剪刀。
柳清兰瞪大眼睛,直接用力!
深红的血液顺着雪白的鹅颈渗出。
“哎呀妈呀!”赵香秀赶紧扯住弟弟的胳膊。
把他拉到一旁:“你给我滚一边去!”
“姐!她明摆着就是吓唬人。”
“放你妈的屁,”她回头看了一眼柳清兰,压低声音,“真闹出人命,别说咱们什么都捞不着,你也得去坐牢。”
“咱就跟他耗着,看她那模样,估计一会儿就饿晕了。”
“到时候抬着她就走!”
赵胜利的眉头松展开,悄悄竖起大拇指:“还是姐你厉害。”
“清兰,把剪子放下吧,我们等着就是。”
“可有一样,要是你男人什么都没带回来,你就是死了,我也能把你卖给配阴婚的。”
柳清兰没有说话,爬上炕缩在角落里。
她也不确定丈夫能不能带回猎物,只能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一下午的功夫转眼即过。
日落西山,屋子里格外昏暗。
柳清兰好几次差点饿晕过去,都是强打着精神醒过来。
眼前的四个人,就像是秃鹫在守着尸体,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我说清兰啊,这天都黑了,我估计文军回不来。”
“要么是在哪赌钱,要么就是死山里头了。”
“你听嫂子我一句劝,他不值得,嫂子能给你介绍个好人家。”
“你还了债,还能过上好日子,多好啊。”
柳清兰紧紧握着剪刀,虚弱的眼神死盯着他们,一言不发,心中万分凄凉。
如果丈夫真的回不来,那自己就陪着上路。
她甚至一点不怀疑葛文军跑路这种可能,她无比信任丈夫。
又等了半个小时,月亮爬上东山。
“妈的,”赵胜利摔掉手里的木头,“姐,动手吧。”
赵香秀也失去耐心:“好,把这小娘们给我绑了!”
看着几个人爬上炕,柳清兰立刻就要把剪刀刺入脖子。
“你们干什么呢?”葛文军的声音突然从院子里传来。
他脸上沾着几滴血,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手中的长矛浸满鲜血。
看了看炕上的情形,又盯着赵香秀:“我问你呢。”
“文军,你……你这是?”她吓得后退几步。
“回答我的话。”葛文军握紧手中长矛。
赵香秀飞快眨动眼睛,仗着自己这边有三个人:“你借了粮,到现在都没还,我上门要啊。”
“你还好意思反问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葛文军看着锅台上的棒子面:“这不在这儿吗?”
“不够,当时我借你一斤棒子面,现在至少值五块钱。”
“哦,你是来找茬的。”葛文军冷笑。
“就找你茬了,怎么滴?!”赵胜利嗖的一声跳下来。
葛文军眼神一闪,手中长矛刺出,正好从对方的脖子边擦过。
“卧槽!你疯了!”赵胜利慌忙躲避。
“哼,这是你们弄伤我媳妇的利息。”葛文军站在炕边儿,护着身后的柳清兰。
“别扯那没用的,”赵香秀指着他,“你今天必须得还,要不然没完!”
葛文军从他们中间走过去,在院子里提起一只兔子扔进来。
“够不够?”
众人大吃一惊,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打着了。
伸长脖子往院子里一瞅。
好家伙,竟然还有两只兔子,旁边甚至还有一头鹿。
柳清兰趴在窗上,看着这么多猎物,震惊地说不出话。
看向丈夫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够,”赵香秀满眼贪婪,“怎么着也得给我半只鹿。”
葛文军沉默片刻,走进去,抓起棒子面摔到她身上。
“拿着给我滚!给你脸了。”
“你再说一遍?!”赵胜利三人立刻上前,明显是要抢。
葛文军忍不住笑了,猛然上前,单手掐住他的脖子,矛尖停在他的眼珠子前面。
“试试,你们进我家抢东西,弄死你们,村里能说啥?”
“你……你给我等着!”赵香秀眼看情况不对,捡起地上的棒子面,拉着弟弟往后退。
葛文军松开手,看着他们走出去,接着扔出去一只兔子。
“咱们两清了,再敢来,打断你们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