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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休篇》
第一章
不等幽池开口,衙役神情骤然与方才不同,兴致冲冲地说道:你可否变些法术给我看看
幽池下意识地皱了眉。他扭头看了看鹿灵,发现鹿灵一脸的不服气,幽池还是决定给这位衙役小露一手,以此来佐证自己的身份。
不过
他把衙役的帽子从头上变到地上,点着了。
衙役见状,自是十分欢喜地与幽池握手:我自小就一直很崇拜降魔道人,斩妖除魔,守护百姓。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所以我只能勉强做了衙役,也算是保家卫国了嘛。不想,今天能碰到一个。
这位小兄弟倒是性子直爽,直来直去的。
幽池支吾道:嗯……我……
哎,不必多言,今天碰到也是缘分。我可以不抓你朋友回去,不过你得作为保证人暂时跟我待在一起,不赖他用大拇指指指自己,命令式的语气。
幽池哑言了。
鹿灵终于听不下去了,她跳脚道:凭什么啊你这是蛮不讲理!
衙役皱眉倒吸一口凉气,作势又要为难:嘿……
幽池赶忙答应:好,我答应你。
幽池!鹿灵拉他衣角。
幽池冲她微微摇头。
衙役则是满意地点头,好,爽快。我叫方隐,你可以直呼我名字。你叫什么
幽池。
哪个幽,哪个池
幽深的幽,莲池的池。
还挺有意境的……那你住哪儿啊
幽池抱拳,斯文地先行礼:回方衙役——
啧,都跟你说了,可以直呼我名字。不必拘礼!方隐显然不是幽池这斯文一挂的,看到幽池墨迹看不过眼地手往他肩膀上一搭,走走走,跟我说说,你从哪儿来的都降了什么魔啊你的口音不是本地的,我听得出来……
方隐嗓门大,性子急,还有一点不由分说的霸道。
比起鹿灵的蛮横,自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幽池看得出来,这方衙役心思纯善,好打抱不平,是个性情中人。比如巡街的路上他看到有地痞欺负摆摊的老弱妇孺,直接就给收拾了。老妪要送一斤枣给他,他只拿了一个还送给他吃。
哥送你的,吃!
幽池局促地接了过来。
方隐让幽池当保证人押在他这儿,不过是对幽池降魔道人的身份好奇,又怕幽池跑了。所以寻这个借口罢了。
幽池愿意陪他,一个是怕他会上刀上枪地真要把鹿灵给抓了,另一个则是想给鹿灵一点独自静静的空间。
毕竟,小姑娘脸皮薄,他嘴皮子不利索,只是说了两句就把人家给惹生气了,还不如分开一下比较好。
顺道,也可以在方隐这个衙役的身边看看京城的风光。
一连三天。
方隐揪着幽池到处巡街,一个劲地拱幽池展示一下降魔的招式。
这把幽池整得不是一般的为难。
青天白日的,他上哪儿去弄个魔来降
再说了……这降魔是机缘,不是拿来人前炫技用的……
可是幽池也学聪明了,他不会跟方隐这个小老粗讲什么大道理,他可不想人家一巴掌拍在后背上,毕竟对方可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的。
原本幽池想着京城的治安挺好的,没有妖魔邪祟,至少可以证明百姓们过得好,跟着方隐闲逛也便闲逛了。
不想,第五天的时候,方隐都不耐烦了,幽池觉得可以适时跟方隐道别了的时候偏偏……发现目标。
——
福茶社,是京城颇为有名的茶社。
听闻茶社的老板阿福是从宫里出来的茶馆儿,他泡的茶让后宫的娘娘们赞不绝口。
之所以不是茶楼,也是这福茶社有名的一点。
老板心善,若是把茶社改成茶楼,遮风挡雨的不是简陋的布帐,而是结实的砖瓦,那很多穷人就吃不起他家的茶。
所以,茶香,价廉,老板阿福的热情善良成为多年的金字招牌,越来越香。
方隐带幽池过来见世面,点了两碗清茶歇脚。
幽池注意到右边隔着两桌的一位茶客的不对劲。
他不过……约莫二十五上下的年纪,清秀的脸庞脸色极为难看,眉心不断地冒着黑气,全身上下阴郁在一团怨念之中不得而出。别人喝茶是品茶,他则是灌茶。
俨然是拿茶当水喝。
他喝完一壶后,拍桌骂道:老板!你这是什么茶!
老板阿福刚给幽池这边甜茶完,听到后怔了一下,赔笑地过去查看情况:客官怎么了您要的忘情茶,这便是忘情茶。
你糊弄我!这是忘情茶吗这怎么是忘情茶!他生气地把手里的茶杯往地上摔去,将桌上的水壶一股脑儿地都扫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我喝了这么多壶还是没有忘记她!这算是哪门子的忘情茶——
茶社里居然出现了一个醉鬼明明喝的是茶,可不是酒。
邻桌的人鄙夷地起身,纷纷离开避让。
阿福吓得不清,赶紧跟他解释:这忘情茶,取的是忘忧草煎烫的情人梅,所以取名忘情茶,不是真的喝了可以忘情,客官您……哎呀,客官您住手啊!客官……
阿福这样斯文的解释,对于深陷狂躁情绪里的他来说,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方隐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起身要阻止这种扰民的无赖,不过被幽池拉住了。
幽池原本也是拉不住的,但他对方隐说:你不是说要看我降魔吗
方隐愠怒的脸一愣,立刻意识到什么,赶紧坐下,不敢置信地看向把桌子都掀翻的青年:你是说……他是魔
世人都道最可怕的妖魔是如话本上说的那样,魑魅魍魉,面容可怖。
殊不知,那些有什么好可怕的
最可怕的,往往是他们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能看见的,藏于他们身边,藏于他们心里的,心魔。
无形无影,无因无缘。
一念之差,便可以杀人霍乱,成魔成鬼。
幽池静静地看着他,看他发疯看他痛苦地被椅腿勾到,跪倒在地。
最后,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走出茶社。
阿福望着这刚才还好好的地方如今一片狼藉,叫苦不迭地直拍腿。
幽池示意方隐放点银两给老板。
方隐下意识地问:为何是我赔
那你赔不赔幽池略有无奈,他又没有多少钱。
方隐挠了挠头,他自然是要赔的,想看降魔嘛,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幽池跟着充满怨气的他来到山神庙,看他跪在神像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咬牙切齿道:山神,我昨夜跟你求的事,你可答应我了只要能让那个女人痛苦,便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幽池困惑地皱眉。
他的怨气像不断投入柴火的燃烧熊旺,只增不减。
如今,杀气更是从眼底透出,挂在嘴边。
而跟杀气并存的,是他眼底如潮涌般不稳定的痛苦。
如果他的心魔不除,幽池相信他会做出天翻地覆的事情来。
幽池在心里默念咒语,施法共情他的内心。
但这次他没有选择进入到他的世界里,而是将他此时的内心所想投影到半空中,让自己跟方隐都可看到。
方隐第一次看到如此奇妙的情景,惊愕到张大嘴巴。
不过他很快被这影像中的故事给吸引了,那是这位在山神面前要求复仇的青年的人生——
他如今狰狞的脸上,竟也曾有过温和真心的笑容。
最先出现的片段是一个种满花树的院落。
阳光正好,犹如孔雀的羽毛,展现出自己诱人的身段后展屏的波光粼粼如此动人地在院子里涌动。这个院落很大,很方正,一看便是殷实人家的一景。有一个小男孩调皮爬到了树上,努力去够摘枝头最那边漂亮的一枝花芽。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孩,仰着头担心地看着小男孩,不断地让他小心些。
小女孩的脸像是一颗水蜜桃,粉嫩娇艳。她虽微微皱着眉,却丝毫也不影响她的可爱灵动。
小男孩则是整张脸都在蓄力,他专注地看着咫尺可触的花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再挪过去一些。可是他分明感觉到细长的树枝已经承受不住自己的分量了。
小脚一抻,粉嫩的花芽终于钻进了小男孩的手里。
与此同时,小男孩压着的树枝清脆地咔嚓一声,
哎哟!
一个小小的黑影迅速从小女孩的面前由上而下地晃过,重重地甩在地上。
小女孩捂嘴惊呼出声,又生怕旁边有人听到,赶紧蹲下身查看:知宇,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里
小男孩显然是摔疼了,龇牙咧嘴。
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嘴硬地说没事,然后把手里紧紧拿着的花芽递给小女孩:送给你,花休。
小女孩接过花芽,笑得十分开心,那表情落在男孩的眼里,明媚不输日光,比花芽还要好看。
白驹过隙,如梦十年。
一转眼,两个孩子大了。
小女孩变成了亭亭玉立行完豆蔻礼的姑娘,小男孩则成了文质彬彬的青年。
他们看待彼此的目光,从孩提时的两小无猜,变成男女之情的炙热。
小花休和小知宇的感情,是青梅竹马的纯粹和积累。
还没有像现在这般狰狞痛苦的知宇,把花休抱在怀里时是满满的幸福和开心。他带她去骑马赏春,去湖边踏青,秋日种果,冬日赏雪。
在他们的相处里,时光仿佛也变得多情轻柔起来。
如若他们的幸福可以一直持续下去,那知宇也定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方隐倒是个急性子:难不成是花休的家里人不同意自个儿姑娘跟他来往
民间,这种家人阻止两个有情人造成的悲剧不在少数。方隐也见过不少。他本能地便有此猜想。
话音刚落,场景一转,他们两人来到汇春馆前,迎花休的哥哥花焰出来。花焰是汇春馆坐镇的大夫,他看上去跟知宇差不多的年纪,比起知宇更清瘦一些,个子更高一些,他提着药箱从里边出来高兴地跟知宇打招呼,三个人一起下馆子吃饭,看上去关系十分融洽。
而花休父母双亡,只跟哥哥花焰相依为命,家里再无其他长辈。所以方隐说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知宇甚至跟花焰偷偷策划从邻国跑完这趟货回来,便要与花休完婚。
方隐啧了一声,不懂到底发生何事让知宇如此恨上花休。
哦,我懂了,一定是花休喜欢上了别人,移情别恋才让知宇如此这般!
幽池似有微微叹气,再次看向他,刚想说:你能不能安静一些
而不等他说,方隐的闹腾已经惹知宇发现了。
你们是什么人!知宇从蒲团上站起身,循声走过来。
方隐跟幽池登时有些尴尬。
方隐最先反应过来,拔剑道:我乃京城衙门在职衙役方隐,你又是何人,在这里拜神却言诡谲之事!
知宇冷笑一声,喝道:哼,我拜神拜鬼又与你何干反倒是你们,在这里偷听别人的私事,才是小人行径!
方隐和幽池四目相对。
不得不说,知宇的话是对的。
他们确实……是偷听还偷看了。
但方隐要面子,自然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
他拔剑跟对待鹿灵那样对待知宇,冷声道:你若是想害人就与我有关!
幽池忍不住要翻上一个白眼。
这位正义感爆棚的方衙役,真难想象他是如何在衙役里行事的,甚至还安然无事地做差到了今天。
知宇目光犹如一潭死水,对于突然上脖子的剑光也没有一点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锋利的剑刃,继续冷笑:想执法,想公正不阿官爷若是去抓用感情害人的人,我便在这山神庙里等你回来抓我。如何
方隐皱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知宇推开他的剑,转身回到蒲团前,跪下,脑门嗡地一声磕在冰冷的地面,不起。
半晌,幽池听到方隐的牙缝里跑出两个字:疯子!
回到幽池歇脚的酒楼。
方隐连喝了两大碗酒,愤愤地说:这个知宇,脑子有病,不是傻子便是疯子。不管那花休对他如何了,他们到底是青梅竹马,到底也相爱过。男人跟女人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幽池垂眸,抿了一口茶:未尝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方隐瞪着眼睛,听幽池这轻飘飘的话不置可否地歪了歪脑袋。又道:那你什么时候降魔呢他可是会变出七十二般变化可需要我帮忙
他完全像个外行,问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而幽池在山神庙里的小露一手,已经让他对幽池崇拜不已,深信不疑。
在你眼里,魔的形态真是单一无聊。说这话的是鹿灵,她端着一盘点心手里还拿着一根萝卜在啃,走过来在幽池身边坐下。
方隐见鹿灵有讽刺之意,怒极反笑:哦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魔都长什么样
鹿灵把幽池喜欢吃的酥肉往他跟前推了推,甜甜一笑后随即又啃了一口萝卜:看不见形态的魔才最可怕。
方隐越发听不懂了。
鹿灵作为颇有经验的旁观者,十分享受某人这没有见识的眼神,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给他科普道:若是你想象中的那些化成人形的妖魔鬼怪,形态并不高级,也一点也不可怕。妖魔,鬼怪也。鬼,人所归为鬼。那些披着皮囊作妖作怪,最大的弱点便是见不得光。法力一到,轻轻破灭。有什么好看的。
方隐听不懂这些拽文,他只觉得幽池拽文也罢,鹿灵也这样附庸风雅就显得过于矫情。他摆摆手,不耐烦道:你就说,什么样的魔最可怕!
自然是,藏在心里的心魔。鹿灵白他一眼,看向幽池,一字一句地说道: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幽池微怔。
没想到自己之前说的话,鹿灵竟都记下了。
他还以为,鹿灵左耳进右耳出不会记得的……毕竟她嫌他说的话太过深奥,总说他说的不是人话……
鹿灵的笑容又回到了之前的温和灿烂,还多了一些试图只有他才能看懂的默契乖巧。
方隐见二人四目相对,完全把他排除之外了,生气地把手里的酒杯往地上猛地一砸:行,我倒是要看看,心魔长什么样!
眼看他又要冲动了,幽池无奈地看向他大步往门口走的身影在快要到的时候突然身形一怔,竟是瘫软倒地。
鹿灵一愣,困惑道:他这是……
我在他的酒里加了一点药。幽池道。
他可不能让方隐乱来,把事情越弄越大。
鹿灵心领神会,赶紧上前把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扶起来送上二楼去:哎呀,方衙役你怎么喝得这么醉,真是的,本姑娘扶你上去休息哈……
幽池则是走出了酒楼,准备回山神庙去。
鹿灵追出来问幽池:哎!你是不是跟那个讨人厌的方隐一起进入意念了
没有。
鹿灵才不信,立刻问道:那他怎么会知道那个什么……知宇知宇的过去的
我只是把他的思绪带出来,粗略看了几个片段。幽池解释。
鹿灵哦了一声,突然安静地只是跟他并肩迈步。
幽池侧目,她在咬着牙憋笑,脸颊还微微泛着红晕,就问道:你怎么了
鹿灵笑着摇头:没什么。
而下一秒,鹿灵突然用肩膀轻轻撞他:那等一下,我们两个进意念里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池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不知为何,他的脸有些热,尽管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可他觉得这样热的脸,一定很像天边突然而至的夕阳。
两人到山神庙。
知宇果然还在山神庙。
幽池让鹿灵抓着自己的腰带,闭上眼睛。
鹿灵虽然不知幽池要做什么,但还是顺从地照做。
幽池施法,一个移行换步,来到了神佛的后边。
幽池假装神佛显灵,跟知宇对话:你当真要让花休变得不幸,成为最痛苦的女人吗
知宇听到声音,霍地抬起头。
山神庙外突下大雨,雷电闪过,白光瞬时照亮罗刹狰狞的脸。幽池的声音越发地沉淀,像是从地底下穿透而来,被知宇的急迫逼得发声。
知宇双手在地上猛地攥紧,指甲划过地面:是!请山神成全!
你当真不后悔
绝不后悔!知宇的每个字说得都咬牙切齿,仿佛怕后悔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终于被自己的诚心所感动的山神。
山神不再说话。
雨声滂沱,风起云卷。
寺庙简陋的门倏地关上。
知宇感觉自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幽池和鹿灵从神像后边走出来,鹿灵看着倒在地上的他,算是真的认识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知宇是何模样。
一个清秀且脸色有些惨白的青年公子,竟对一个女子如此拥有恨的执念。
听幽池说,他和所恨的花休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却在即将成亲的时候发生了变故。具体的,因为方隐的打断没能看全,不知道他跟花休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我们是要去到他的过去吗鹿灵问。
幽池摇头道:不,这次我们跟他一起去他指定的未来。
他说要花休不幸,痛苦。
那他们就跟他一起见证他的心愿得偿,在那个花休不幸的未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被满足到的快感。
寺庙的门外,风雨逐渐变小声。
寺庙里的三人,不见。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知宇在他自己的家中醒来。
这时,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掀开帘子从外边端茶进来,柔声说道:主人,您醒了。
知宇看向她。
他们之间的过往,化作了几个片段在幽池和鹿灵眼前闪现。
这里是知宇在邻国的山脚下买的一个院子,这位年轻女子名唤青青,是家乡逃难来到此处被知宇收养的。起初女子得了咳疾很是严重,他为她请了大夫并拨了一间屋子给她住。女子好了之后也无处可去,知宇索性收留她,她以作报答甘愿成为婢女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我怎么……知宇坐在床上微怔,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山神庙中的风雨之夜,今日几何
青青虽不明白知宇是怎么了,但还是如实回答说:今日四月初四。
司澄四年的四月初四
主人,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现在是司澄六年了。青青见知宇记错年份,又见他脸色不好,就有些着急地想要伸手去碰他的额头,却被知宇拦住了。
他怔怔地说着:司澄六年……我真的到了司澄六年。
青青的双手被他紧紧握着,脸上闪过绯红,甚至还带着兴奋的娇羞。
知宇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激动的是山神庙里的山神显灵并非梦境,他祈祷的事情或许真能梦想成真!
他动作利落地下床迅速收拾东西,要回京去。
鹿灵则是指着青青,对幽池说:青青明显喜欢她的主人,知宇若是可以放下花休,跟青青姑娘两情相悦,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只可惜……
鹿灵接下他的话来:只可惜人往往不会注意到身边的人。
幽池眨眨眼,感觉有点被内涵到。
他默默迟疑了两秒,看向身边的她。
鹿灵却说过去便说过去了,没放在心上,转而拍拍他的肩道:快些,他们要走了。
知宇是个游走商人,早些年一直以走货两国的特产赚取中间的利润为生。从他跟青青坐的车顶镶宝石的马车便可以看出他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所以,知宇的恨中,大概并不包括生活落魄这一个原因。
而知宇大概没想到,他心心念念想回京去看花休的不幸,提早上演了。
——他回京的路上,遇到了花休。
刚下了陡峭的山路,经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前面传来一阵聒噪的吵闹声。
知宇把马车停下来,掀开帘子探身一看,就看到几个身着盔甲士兵模样的壮汉手拿武器挟持了一个女子,另一个跟他们一样穿着制服的士兵拿着剑站在他们的对面,一遍遍地和他们进行对峙。
可是他,显然因为被挟持了软肋而无法反抗。
挟持女子的那几个壮汉则是越发猖狂,命令他把手里的剑放下。
女子哭喊着,不准他放:你是将军!你不能丢了自己的剑!吴岳——
吴将军脸上有一道血色微干的伤痕,像是已经经过了一番战斗后,俊朗的脸上满是尘土和汗珠,他对女子微微一笑,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剑:对不起,花休。我不能让他们伤害你。
花休。
知宇终于看清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要她付出代价的花休。
一身白裙,如墨的长发,明明没有一点装饰,甚至裙衣都破了,脸上也脏了,她咬唇倔强流泪的模样,看上去却美得那样不可方物,犹如清晨的露珠,易碎的流彩。
花休闭上眼睛,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流出。
她仿佛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不敢睁眼去看。
得逞的几个士兵把她推开,一起朝吴岳走去。
在花休痛苦而绝望的大喊中,吴岳被他们几个围攻。
尽管吴岳拼命反抗,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刚刚还卸下了兵器。
你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凭什么还管我们这么多!
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告发我们!你不让我们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砍死他!反正他已经被降职,跟死也无异,哈哈哈哈——
……
不要啊,不要——吴岳——
救命——谁能救救我们!
花休撕心裂肺地放声呼喊,她想要搏一个奇迹,想要救吴岳。可是凭她一个人根本无法撼动那几个杀疯了一样的壮汉,她哭喊间看到了左手边不远处的马车。
她疯了一样地跑过来,趴在驾车的车板上哀求车内的人救救她和她的相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相公,他是个好人,他是个好将军!我求求你们——
见车内没有动静,花休疯魔般地掀开帘子。
就这样,她和坐在里边的知宇四目相对。
花休通红噙着泪水的双眸,在看到知宇的那一瞬间,呆滞的眼神极其复杂。
过去的一重重,一幕幕犹如闪电一般撞击着他们之间的沉默。
……
你,你说什么。
知宇看着花焰的脸,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花焰的脸色凝重,和他一样不敢相信。他握着知宇的手腕再紧了紧,可是指腹间传达的信息依然不能让他改口。
你的气息外强中干,的确……只有几年的阳寿了……
作为花休的兄长,花焰一向济世活人,旁人看到他都道是看到了生的希望。可是偏偏,这一次,这一天,毫无预兆地。
知宇被花焰判了死刑。
在这之前,他都已经准备成亲了,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还在花焰的安排下买了花休最喜欢的翡翠簪子等跑完这趟邻国的货就亲自给从小到大爱的姑娘戴上。
可出发前一天,他突感身体不适。
花焰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主动要给他把脉,说这出门在外身体不适怎能做事。
不想这一遭晴天霹雳般突兀地打在了知宇的头上。
他怔怔地望着花焰半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仿佛望见自己期许的未来轰然崩塌。
他不解,为何老天要对他如此残忍
为何他正要准备踏入幸福之门的时候硬生生地被关在了外头。
知宇找不到答案,强行把情绪归于平静后的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花休知道……
花焰此时已经为他飞快地抹去了同样绝望的眼泪,他比知宇更恨,恨自己明明身为一个大夫只能发现病情却没有解决的能力。
他不仅是要失去一个好兄弟,妹妹更是要失去心爱的人和未来的依靠!
然而,花焰忽然想到什么,握紧知宇的手,说道:这次我陪你去邻国走货,我们去找我的师兄,说不定他有办法。我们先不要这么快放弃!
知宇怔怔地看着花焰,眼底燃起小心翼翼的欢喜,却还是不敢过于抱有期望。
他们告别花休,匆匆赶往邻国。
花焰曾师从一个游医,游医经验丰富,见过很多的疑难杂症。因花焰有家有亲人要照顾,不能继承师父衣钵继续当一个游医,所以对于可以继承衣钵的大徒弟,也就是花焰的师兄,多教了一些疑难杂症的病例。
花焰寄希望于这位师兄。
他们约定每到一年的九月初九会在曾经拜师的香山小聚一次。
在香山脚下住了快小一个月。
快入秋的香山景色美如壁画,成片的枫叶林像是一簇不息的火焰在天空中尽力释放生命。
可惜,知宇都无心欣赏。
在他心如死灰的眸光里,这些都没有了颜色。
终于到了九月初九,花焰带知宇如约见到师兄。
可惜,花焰的师兄给出的结果,和花焰一样。
知宇不治,只剩下几年的寿命。
他因此而痛彻心扉地大哭一场,与花焰醉上三天三夜。最后,他迎着一轮日出接受了自己这讥讽又可笑的命运。他要跟花休退婚,他写了一封信让花焰带回去给花休,就说他的确在邻国另有所爱,不能娶她为妻。
他宁可让花休恨他,然后生气地望了他。
也不要让花休知道真相,知道他快要死了,而抱着痛苦的心过下半生,这是他能为花休做的最后一件事。
花焰虽难过,但作为花休的哥哥,他默认了知宇的做法。
他也不希望花休活在知宇死去的阴影里无法走出,有时候,谎言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知宇决定不再回去,花焰跟知宇就此告别。
他多遗憾临走的时候没能多抱抱花休,甚至没能跟花休多说上几句话。
这份遗憾大概要被带进棺材里了。
知宇独自来到邻国回国的山脚下买了一间院子,准备等死。青青便是他住上小半年后遇到的。
或许是知宇知道自己要死,索性放开了心思,抛却尘念;或许是婢女青青的悉心照顾;又或许是这山脚下的空气清净,天地精华的缘故;总之……五年后的知宇竟不知为何身体痊愈了。
这让知宇又惊又喜,觉得是上天眷顾,重新给了他机会,他急忙回去找花休。
可是。
五年的时光,太久了。
久到花休不可能在原地等他,久到一切早已不是他当初离开时的样子。
他再次见到花休,人家已经是将军夫人。连带着花焰也成了军中的军医有了官职领着朝廷的俸禄。
知宇忘不了五年后,再次见到放在心底思念的花休的场景。
华丽的马车,婢女围绕,她弯腰从车内出来时一身的华丽珠翠,锦衣华服,明媚的脸似乎因为成了将军夫人过的优渥安荣而越发地妩媚动人。
她下马车去首饰店买首饰,店里的老板对她毕恭毕敬。
知宇就站在门口的街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没办法唤她,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出现了。
这种诡谲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响起:知宇,你现在活着,还不如死去。
时隔五年,知宇再次买醉。
他试图在酒精里找回自己这五年来的平静。
他再次陷入不解:为何终于能够活着,却真正地发现一无所有了!
可笑的是,他不知道该怪谁。
怪当初把自己诊治出病情来的花焰怪当初的自己还是怪真的把他忘了幸福生活的花休
这场无妄之灾,把他的一切都改变了!
知宇在青青的搀扶下回到酒肆二楼的房间。他闭上眼睛苦涩的眼泪无声地流出,不管灌了自己再多酒,他的心,他的头脑,始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他清醒地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跟花休,就此错过了。
青青坐在他床边,心疼地说:主人,都过去了。花小姐朝前看,你也要朝前看。
知宇知道青青说得对,他不是真的要憎恨谁,他只是苦,苦这一切原本可以不发生的。
时光毫无痕迹地把这一切变得乱七八糟,只有他自己知道且承受,这种窒息的负重让他喘不过气来。
本来打算送给花休作为聘礼的翡翠簪子他一直带在身边,如今,他亲眼看到花休有了幸福的依靠,他该为她高兴的。
知宇低沉了三日,觉得这个簪子没有行使幸福的可能,至少也能开出祝福的花朵。
他去军营,希望让花焰将这份簪子转交,顺便告诉他自己痊愈的事。
不想,他去到军营,嚣张的守门侍卫将他赶了出去。他耐着性子报自己的名字,表示花焰若是听到一定会见自己的。
侍卫半信半疑,知宇使了银子,他这才进去通报。
可是出来传话居然说,花焰不见,让他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知宇不信,看着守卫又重新变不耐烦的神情,他试图往里闯,被打得一身是伤地回到酒楼。
知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让青青去将军府找花休。
可青青回来后,也是同样告知:花休说不认识知宇,把她赶了出来。
若说花休不知内情,痛恨他才这样说,知宇可以理解。可是他转而又想,花休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即便是痛恨,当初他的退婚书和亲笔信,她一定有要找他而被花焰拦下来。现在他的突然出现,她也会出来见面亲自问一嘴,哪怕是见一下他的新欢也好。
而兄妹两人这样,敬而远之的陌生,着实是蹊跷诡异。
身心的双重疼痛,让知宇的思绪混乱且大开。
他的脑海里有闪过不好的念头,不过他还是不肯相信。
他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的。
五年。
整整五年。
花焰一定以为他死了,所以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才会那么无措、不敢相信。
毕竟,他被一个游医诊断身体没有任何毛病后,也是不相信了许久。
可一件事的发生,让他抱着的这点希望彻底破灭——
青青不想看他躺在床上养伤,心却比身体更痛更难受,她偷偷地瞒着他去军营找花焰,想把花焰带来酒楼见他。
不承想,军营里的士兵见青青一人,面容姣好,便心生歹念地骗她入营帐强占于她。
当青青衣衫不整地回来哭着蹲坐在角落的时候,知宇的脑子轰地一声响,欲要炸裂。
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突然感觉这命运的不堪和斗转一下子找到根源,那些过去的不解和负重,陡然有了答案。
——如若这一切都是骗局,那便能解释他们的态度为何如此,便能解释为何当初明明是不治之症,现在却变成了一点事儿都没有的痊愈之态。
如若这一切都是花焰和花休联手的骗局……
如若他说另有所爱是假,花休早就不喜欢他才是真……
如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自己才看清全盘布局……
……
而这些,是幽池和鹿灵通过知宇的瞳孔,看到的他对花休的记忆。
而花休看向知宇时的动情,却不是这样的记忆。
她顾不上错愕,死死地抓住知宇的袍角:知宇,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官人!他快要死了!我求求你救救他!
花休着急地回头,已经看不到吴岳的人影,只看到那些魔鬼挥舞的带血的长剑。
知宇欣赏着她为了别的男人着急的神情,作势顺着她望去的方向敷衍地看了一眼:他我救不了。
花休瞪大眼睛。
你嫁的是堂堂将军,我不过是拿得动毛笔的游走商人,我怎么救
花休听罢,转身要朝吴岳跑回去。
她被知宇握住了手腕。
不过,我可以救你。
他近在咫尺俯身而下的脸,盯着花休的泪目。
花休摇着头,试图挣扎地推开知宇的手。
这时,努力从围攻的死亡牢笼里爬出来的吴岳对花休喊出最后一句话:夫人快走——
花休回头,看到吴岳的一口血喷在半空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官人——
知宇将花休一把拉起,带进马车里。
缰绳一打转,马车调转方向。
花休活了下来,乘坐在知宇的马车上。
而吴岳却死了,被曾经的下属活活砍死,曝尸荒野。
幽池和鹿灵站在中间的位置,看着左边的生,右边的死,陷入从未有过的安静。
也许知宇的刻意在这会儿来说,显得微不足道,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武夫的乱刀之下,他若是强行去救,只是陪葬而已。
这也为他之后试图跟花休重新开始埋下了铺垫。
半晌,鹿灵突然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我觉得知宇是从这一刻才失去花休的,幽池,你说呢
幽池看着吴岳至死都还望着花休离去的方向,轻声道: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达,深不可志。
人的思想,达到了一种深远、复杂的状态。
当下做出的反应,甚至自己都不会知道这究竟是为何。
譬如,一个大善人,会在面对救治某人的时候产生一秒的犹豫;
一个恶人,会对一个突然冲他微笑的孩童心生仁慈;
善人犹豫后会选择继续救治;
恶人心生仁慈后,一秒之间重新恶念占据上风,砍下了手里的镰刀。
这,都无法解释那一瞬间的存在,是否可以改变他是个善人或者恶人。
此为微妙玄达。
知宇想要的花休的不幸,从这一刻开始。
他重新出现在花休的生命里以救世主的存在,也从这一刻开始。
知宇把花休带回了他们之前一起选的新宅。
当时知宇买下这个宅邸,是为了迎娶花休,花休喜欢种花和养鱼,挑了好久才挑中这个宅邸。
有一个很大的院落,内池的池水非常特别地穿过院子里,形成相互融合的概念。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进来的时候,这蜿蜒细长的池水就像一条条金边镶嵌在五光十色的院子里,十分漂亮动人。
知宇曾抱着花休站在院子里,诗成流水上,梦尽落花间。
他握过花休手握的鸢尾,憧憬属于他们两个的未来,从没想过会分开。
如今,知宇带花休回到这里,依然站在他们曾经站过的地方。
知宇淡淡地对花休说:我要娶青青了。
花休微微一怔,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出神看着远方。
他以为她心有介怀,勾唇笑道:你早就嫁为人妇,我还没有娶亲。如今我能找到我的幸福,你不开心吗
花休作为未亡人,她的眼里心里都是吴岳的死,她甚至没能把官人的尸体带回来!
五年前,我早就替你开心过了。
知宇被她的话激怒,眼见她要走,一把拽过她便要强吻她。
花休受到惊吓般地拼命反抗,推开他的时候,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骂道:知宇你混蛋!
知宇不做犹豫地反手回了她一掌。
花休犹如一株摇摇欲坠的芦苇,摔倒在地。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被贬的前将军夫人,他早上还被他自己的手下砍死在郊外,你故作矫情个什么!知宇指着她,愤愤骂道:布告栏上都说了!吴岳违反军纪,作乱犯上被就地正法!你随时都有可能被追究连坐责任!
花休心如死灰,撑着地面的手带血地刮过地面握紧拳头。
五年前你跟你兄长攀龙附凤,抛下了我,以为攀上的高枝现如今成了流水的稻草。花休,你是不是悔不当初啊
花休听到这里,大骇抬头,看着颠倒是非的知宇,不敢置信面前的人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五年前不要我的人明明是你,成亲之前说另有所爱的人难道不是……
别装了,我都知道了!知宇掐住她的脖子,扭曲的眼神已经完全被疯狂的报复欲占满。他听不进去任何话,陷在自己的执念里不可自拔,他打断花休的辩驳,警告道:若不想你哥哥也有事,就乖乖地给我待在这儿。
花休被丢如草履。
她终于同知宇回到了这里,可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知宇也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
花休从名声在外的将军夫人一下子成为了过街老鼠,京城的布告栏上皆是吴岳违反军纪就地正法的通报,和通缉她和花焰画像的海捕文书。
知宇去外边采办跟青青成亲的东西,让花休坐在马车里看到这漫天的危险。
花休求知宇救花焰。
知宇正坐书房里拟着喜帖邀请的客人名单,如今他是京城颇有名气的商人,有财有势,达官贵人都是他的朋友。
他头也不抬地问道:我为何要救
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你们亲如兄弟!难道过去的一切,你都忘了吗
是啊,亲如兄弟的朋友,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在我的背上捅上重重的一刀。知宇拧眉,看着笔下的宣纸,仿佛看到花焰当着自己的面语气沉重地宣告他有不治之症,还那么真诚地流下眼泪的画面。
每一次回想起来,他都恨!
恨得咬牙切齿!
如若不是他我们根本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如若不是你对我不够坚定,你又何至于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知宇眸底的冰冷好似可以飞出一把把带血的尖刀插在花休的心里,当他嘲讽她如今的落魄时,那真挚得意的笑容像盐撒在心口受伤的地方,疼痛犹如一重重的高山,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可是花休却不明白知宇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何会变得如此憎恨她和花焰。
我不知道我哥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你为何会这般地恨我……我只求你能够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哪怕是一点点,也请你救救他可以吗只要你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花休跪下,一步步地跪到知宇的案板前。泪眼婆娑。
知宇抬头,不屑又清冷地盯着她。
你什么都答应
花休拼命点头,拼命地想要抓住知宇的示好,这一根救命稻草。
三日后,我娶青青,你做妾室一同入府。
花休愕然:你说什么
你不是说,只要我救花焰,你便什么都答应的吗知宇冷哼,看着反应激烈的她目露鄙夷。
知宇……
你不配叫我的名字。知宇的眼底闪过一丝动容,随即厌恶地拍案起身。
我的条件就是如此,要不要救人看你自己。
他越过她,头也不回。
从记事开始,花休便存在于他的生命里,像鸢尾花那样,一点点地生长,绽放。他不记得她到底唤过他多少次。
他只知道每次花休甜甜地唤他名字,他的开心便被唤醒。
像天边的流云拥抱日出,像凤凰的嘶鸣得到回应一飞冲天,像花朵迎接到一年之际的春,一切都是经过那么多次也不会腻的美好。
可是,自从他知道花休和花焰的骗局后,这些美好像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他想要剔除。
然而,剔除了无数遍,痛苦仍然还在!
新宅在下人的张罗下,很快有了主人即将成亲的喜庆。
知宇看着红色的绸缎挂满庭院的上空,下人们的忙进忙出,他的心却怎么也热烈不起来。
这时青青的婢女芷儿请他去准夫人的房里一趟。
知宇随她过去,推开房门,坐在梳妆台前的青青一身红衣,头戴金冠,美目盼兮,红唇微抿,半娇羞半温柔地望向他。
知宇毫无波澜的心,在看到她时少了几分焦躁多了些许平静。
青青是这个世上唯一对他真诚的人。
这些年,她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地关心,他清楚里边除了婢女对主人的恭敬之外还有女子对男子的钟情之意。
他都知道,他只是装傻罢了。
因为在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花休。
爱也好,恨也罢。
他无法给她纯粹的回应。
即便是现在,他终于要娶她,也是为了报复花休。
青青问他:知宇,我好看吗
这是青青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之前,她一直都唤他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