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贤媳妇孝心做大媒
好姐妹不期怀头胎
深冬腊月的黄昏,晴空万里,蓝天星光灿烂,一轮弯月高挂当中,显得格外静谧、美丽。
宝钗、雪雁回到扬州已是十二月初八傍晚。她们刚进门,小彩便接着开门进来。宝钗隐约看到有人相随在后,又见小彩把他关在门外。小彩走进屋里,见太太、夫人回来,忙迎上前热情地说：宝太太、雁夫人好！我天天盼望您俩回来！
那边事情忙,很难脱身,一去近两个月了。宝钗说。
两个月了,一个人在家好寂寞,多么想念您两位！小彩道。
周老爷有否来过雪雁问。
没有,白天不知道,晚上肯定没有。小彩说。
吴先生有否来过这里住宿宝钗问。
您俩走后的那天傍晚来过,他见我一人住着,接着就走了,至今没有再见到吴先生,不知他白天有否来过。小彩说。
你白天都未在家,到哪里去了宝钗说。
都到文茵店铺去了,早晨去晚上回,日复一日,天天如此。小彩实话实说。
噢,你倒挺忙活的,你去做什么宝钗道。
去帮忙呗！年关将近,他的店铺生意特别好,去一块包包货、打打秤！小彩说。
你会算秤,很好！宝钗说。
谢谢太太的夸奖！不过……不过……小彩欲言又止。
看你有话要说,今天身子有点累,不说也罢,明天说吧！宝钗说。
宝钗刚刚躺下,忽闻外面有人进来,可能是金玉回来了,忙披衣起来迎候,果然不出所料。她亲热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回来
老话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啊！两个月了,好想你啊！估计今天是会回来了的。金玉看了看宝钗,说,看你有点消瘦了,真叫我心疼哟！
也许太忙的原因吧,近来感觉有点腰酸背胀的,不知为什么。宝钗接下说,我没事的,只管放心！看你很有精神的,想必那边生意不错吧
店里生意不错！金玉边脱外衣边说,晚上还是不说生意的事儿,你赶紧躺回去,小心别受凉。我盥洗一下就来了。之后他俩很快进入甜蜜的梦乡。他们第二天起来,发现小彩又去焙茗那里了。用过早餐后,宝钗也准备与雪雁一起到他店铺看看,文茵却已过来敲门了。
文茵先向宝太太、雁夫人请了安,然后略带神秘地说：您俩知道呗,我父亲与小彩姐姐近来好热和,她都要成为我的婆婆了！
噢真有此事,又是一桩门里亲。你看怎么样,适合吗宝钗关心地问。
当然呀！我很是同情父亲的身世遭遇,十八年辛辛苦苦地把儿子带养大,既当爹又当娘,不容易！文茵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也同情小彩姐姐的不幸,年轻丧夫！好好的血性男儿,被活活地给害了！
今天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来的宝钗接着问。
说是也不完全是。文茵说。
听你的意思是赞成他俩的结合宝钗说。
是的,是这意思。今天特来向宝太太禀报,请求太太首肯文茵说。
当然当然！那肯定是赞成的,不过须过了黄头领的忌期。宝钗表示。
谢谢太太提醒,我差点忽视了这一点。文茵说。
她算着过了忌期后,就把小彩唤到自己的房间里,热情洋溢地请坐泡茶。小彩似有受宠若惊之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说：谢谢！文妹子,有什么事用得着我就吩咐吧我定尽力而为。
不是我的事,而是你的事。文茵说。
我的事小彩不解地说。
对。你愿意嫁给我爹吗文茵开门见山地问。
小彩呆了一会儿,从文茵的表情中看出了诚意,问：你看怎样我嫁给他行吗,你不反对
我怎么会反对呢！小彩姐姐,我公爹年岁也不算太大,需要有个伴儿。做媳妇的我,有意为他觅个伴儿来。我再三思量,认为姐姐你是最合适不过了。文茵试探地说。
文妹子,你说的是当真不会来笑话我吧！小彩巧妙地说。
当然是真的,我去向宝太太都禀明了,她也非常赞成你俩的亲事,说是又一桩门里亲,还叫我来做媒呢！文茵道。
门里亲你做媒小彩惊奇地问。
都是贾门中人你现在还是我的姐姐,妹为姐作伐是合情合理的。文茵说。
谢谢妹子关心！可给你费心了。小彩拱手地表示。
好事乐人！到时给我多斟喜酒好了！我去向爹说说。文茵道。
看你怎么向他说小彩笑笑说。
文茵看见焙茗正在铺里忙活,就叫何旭给替下,单独把他请到账房间,同样热情地请坐泡茶。他有点莫名其妙,问道：茵嫂子,有什么要紧之事尽管说,看你这么高兴的样子,怕有喜事吧
所谓茵嫂子,是焙茗对文茵敬重的称呼。把儿媳妇称作嫂嫂,也不是这里的独创,不少地方有这个习惯叫法。
是一件大喜事呀！想要与父亲商量商量,必须经得父亲同意。文茵卖着关子说。
什么喜事请说吧！不知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只要能够做到的,定然尽心尽力。焙茗说。
就是父亲您的喜事,也是咱们家的喜事。不是为我做事,而是儿媳妇为您做事啊！文茵道。
为我何来有何大事要烦嫂子操办焙茗仍不解地问。
说实话,是想为父亲找个伴儿来！儿媳妇我已经找到个婆婆来了。文茵说。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给我找个女人来,是吗焙茗有些紧张地说。
是的。文茵为了使事情进展顺利,就拿出宝钗的牌子道,奉宝太太的旨意,儿媳妇我为您作伐来的。
呵呵！宝太太叫你为我作伐这是真的焙茗说。
难道说儿媳妇骗您吗！我已经与小彩说好了,她表示愿意嫁给您,宝太太也很赞成。现在是需要您一句话,愿意不愿意娶小彩文茵直截了当地说。
焙茗方松了口气,但在儿媳面前,确实有点难为情,一时说不上恰当的话来。文茵知道他的意思,便着意开个玩笑说：如若父亲不喜欢她的话,儿媳妇立刻就去回禀宝太太和小彩姐,说我父亲还不想……
不不！不是的,不是的。焙茗脸面发热地接着说,既然太太都这么关心,我还有什么话说。真难为情,请茵嫂子切莫见笑！
半天时间,文茵就把公爹的事情搞定。当天中午她再次登门林府造访宝钗、雪雁,不料她俩去李府看望小达儿了,林府只剩下保姆顺水和小周林。她又赶到李府,将与小彩和公爹说媒情况向她俩作了禀告,说：我想在本月给他俩的婚事办了,太太以为可否
好呀！你真热心,看来比我还爱管事,还有办法！我完全相信你,由你去打理！宝钗考虑了一下,说,只有二十余天时间了,够紧张的了,小彩的父母还不知道,要抓紧去南京报个讯吧
请太太不必操心,到时您坐上首喝喜酒就是了。文茵说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她回到家里已经午后,马上吩咐倒水研墨,一手拿馒头,一手提毛笔,边咬边写。接连写了三封函：一封送苏州,告知李氏太太；两封送南京,分别报请小彩父母和岚夫人。信写好后便在当天下午派人送出。
傍晚,文茵是今天第三次登门林府,向宝钗回禀道：宝太太,我父亲和小彩的婚事拟在本月廿二,届时请太太、雁夫人早些过来做嘉宾、喝喜酒。
是吗,你这么快就定下了！宝钗接下说,我中午说过,最好要告知林之孝两老一声,也要与在苏州的太太打个招呼,还有……
上述之事已经在办,下午分别派人去苏州、南京了,估计小彩父母近日会过来的。父亲与小彩也不是红花郎和黄花女,加上当下大家都忙,不必大操大办,李太太只是报个信而已,能来更好,不来也罢,免得让老人家劳驾了。文茵接着说,噢！还有薛芬、周芳、梅菲她们就免了,以后我向她们赔礼就是了。
你办事挺利索。越看你越有能耐,我想到的你已想到了,我没想到的你也想到了。宝钗满意地点点头,称赞道,真是巾帼才俊、后生可畏,一代更比一代强。
文茵的确是位奇女子。除了会武功外,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更难得的是含而不露、为人低调,看上去是文弱女孩,谁知功夫高强、才能出众,再加上受到当今皇上封赏,办起事来得心应手,非常干脆。她近来在不远处买了一幢五间宅院,短短几天中,将自己的家搬了过去,把原三间楼屋腾出给父亲和小彩做新房。
廿二早上,花蓉、李黛过来问宝太太：前天收到文茵的帖子,说其父亲焙茗与小彩成婚,请我俩今晚前去吃喜酒。特来请问母亲,我们要不要送礼,也不知送些什么
买东西不一定受用,就放几两银子好了。宝钗接着说,昨天晚上林之孝两老已经从南京赶到扬州,刚去赵家了。走！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
文茵也正想请她们来看看新房,见宝钗、雪雁、花蓉、李黛已经过来。她与何旭结婚不久的房子已腾出来,林之孝夫妇和十多个男女正在忙忙碌碌地重新布置,且已基本就绪。他们对文茵的安排很是满意和惊奇。
随后,文茵邀请大家去看她的新居舍,走不多远,便来到了一幢四合院,只见台门镌楹联,高墙围飞檐,雕柱撑青瓦,名木荫庭院。她自我介绍道：几月前,听闻父亲与小彩的喜事有些眉目了,我就着手买这房子,经过上些天的紧张修葺、装饰,至昨天刚刚搬好。
真是有才有貌又有运！这样的豪宅都被你买来。看来你做事与你的武功一样出手神奇、马到成功！宝钗夸道。
太太过奖！今天事忙,改天再来坐坐,喝喝茶水聊聊天。文茵看看太阳当空,知是正午了,就为大家安排了吃的东西；下午又忙于料理父亲婚礼事宜。
不觉已到下午申时,文茵在曾与何旭拜堂过的地方为公爹焙茗和小彩举行了简单而热闹的婚礼。
婚仪结束时,忽报苏州薛芬、周芳、梅菲等前来道贺,又给婚庆增添了喜闹气氛。
第二天,文茵又邀宝钗、薛芬、周芳、梅菲她们到自己的新屋小坐。在路上,宝钗发现周芳、梅菲肤色微微泛黄,失去往日白里透红的光泽,眼晴浮现丝丝黄点,便问：据我看,你俩均怀孕了,面色黄蜡蜡的,我说的对了吗
也许是吧！最近饭也不想吃,经常恶心,喜欢吃酸的,上次在扬州时就有反应了。梅菲说。
祝贺你,肯定是怀孕了。要不我陪你去大夫那儿看看脉象。周芳也一起去,你也可能怀孕了！宝钗说。
我在扬州时感觉有点异样,怕是受了风寒所致,最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同梅菲说的差不多,也许是身孕了吧！周芳说。
太好了,喜事多多,为什么都不早点告诉我宝钗道。
我早想向您禀告,一直没机会；还怕没有怀孕说怀孕,闹笑话。今天正准备对您说的,不料先被您看出来了。梅菲说。
我也这样想,想请您陪我到大夫那里看看。周芳说。
我也要去检查一下,这个月月事为什么没有来,是不是也有这个可能,怎么感到腰酸背胀的薛芬说。
好！快要过年了,大家家中都很忙,我们马上就去。宝钗带她们来到琼花街一家药房看。大夫把脉结果确是三人都有身孕了：梅菲、周芳几乎同时怀上,有两个月余；薛芬晚些,也一个多月了。
宝钗兴奋不已,最主要是薛家后继有人,荣府赦老爷也有玄孙了。她左手扶住梅菲,右边携着薛芬并周芳,四人喜气洋洋地转到了林府。
第二天,宝钗陪她们一起又去了苏州,向李纨说道：今天特来向太太报喜！目前三喜临门！你猜猜看,是哪三喜临门
是贾桂官做大了李纨说。
不是,要从眼前的人中猜去。宝钗又卖关子了。
李纨双目扫视了她们一下,已看出了奥妙,见周芳面色发黄,就过来拉着她的手,问：是你怀孕了
嗯,是的。周芳笑着点了一下头。
这太好了,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李纨兴奋不已地说。
还有呢！不是一个,还有两个,我说三喜临门！请再猜下去吧！宝钗说。
这我猜不出来了,要么还有菲儿也怀孕了,有这么巧吗李纨有点不相信地说。
是她也怀孕了,并且几乎是同时怀上的,都是两个多月了。宝钗道。
老天保佑,的确是喜事连连！李纨激动地说。
还有呢,请继续往下猜！宝钗说。
也是怀孕的事有那么多的好事！李纨问。
是的,所以说三喜临门！宝钗说。
薛芬也怀上了李纨又猜。
这下猜对了,昨天在扬州去药房把脉过了,三人都怀上了。薛芬的晚个把月,你说巧吗你说喜不喜啊！宝钗说。
的确是三喜临门！是祖宗显灵、儿孙福分,史老太君在天有灵！李纨热泪盈眶地说。
她说后,便叫小杏快点泡几杯高丽参茶来,给她们补补身子,道：奇巧！奇巧！三个碰在一起,真是稀奇、巧合。
宝钗又被感染,随口作诗一首：
芬芳菲女巧逢奇,贾薛甄家有继祺。
祖上积阴才俊孕,皇天福地遇晨曦。
梅菲见宝太太作诗,也激动地吟了一首：
已知腹内有儿孩,喜事临门福祉来！
薛府儿孙延继业,苏家有后笑颜开。
接着周芳也赋一首：
晨曦喜鹊叫枝头,午后欣闻笑满楼！
知是孕怀心喜悦,孩儿腹内乐悠悠。
薛芬见她俩作诗,随之作道：
腊月红梅笑满枝,盎然春色乐滋滋！
腹中有子心欣喜,此是荣门幸福时。
她们在李纨家吃过午饭,薛芬、梅菲、周芳先后各回自家去了。梅菲回到家里,马上去看望躺在床上的义父,正好薛真也在,就将自己妊娠情形告诉了他们。薛真的喜悦心情无须细表。但见这位病入膏肓的苏德老人,听说儿媳妇怀孕,立刻从床上撑起,拉住她的手,时断时续地说：菲儿,恭喜你、辛苦你了！看来我的病无药可治了,命在旦夕之间,今把遗嘱交给你,所有的账册什么都在箱子里。老人强笑着从床头拿出一串钥匙,说：所有的钥匙全在这里了,遗嘱也在箱子里。以后孩子的名字叫薛和苏！
儿媳妇永记不忘！请父亲放心,我们会把家业秉持发扬的！梅菲说。
拜托了！拜……老人就这样含笑九泉了。薛真、梅菲全家人一时悲痛非常。一个大贾巨商的谢世,惊动了全城。薛真夫妇有条不紊地操理丧葬后事,办得风风光光,让邻里亲朋称慕感佩。
薛芬回到家中,已夕阳近湖,工匠即将下班。她就忙着收拾东西,安排明天的事情。贾施同她几天不见,到了晚上,来了心情,她笑说：请小心,不要乱来,当心孩子！
你有孩子了何不早说！他说。
我也昨天才知道的。接着,她就把宝钗陪同看大夫的事儿说了一下。贾施听了高兴得从床上跳起来,点亮烛光,轻轻地摸看她的肚皮,说：是有一点大起来的样子,看来真的怀孕了！
难道骗你吗,你要知道,女人家没有把握是不会说的。薛芬道。
辛苦你了！从明天起,你给我好好养息,不许你干活,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贾施心花怒放地说。
周芳则不同,她早有觉察,甄钟也已经知道,现只是再证实一下罢了,故没有过多惊喜。
年关在即,宝钗随后也返回扬州,忙着操办年货。今年她年货准备了三份,一份给府里的儿媳妇和孙子,一份留着在林府,一份由金玉送湖岸村看望父母和儿子。这么多的东西,足足忙碌了一天,此时已是十二月廿七了。
廿八早上,宝钗带着年货,坐着轿子来给秋涛送压岁钱。杨夫人和李黛十分高兴,小孙子亲热地缠着祖母,中晚饭自然在李府用了,回来已经上灯时分。
也许是过度劳累原因,宝钗晚上明显感到不适,就早早上床休憩了,可是反而睡不着,看见孙子更想到儿子,想起亲生孩儿长期不在身边,尤其是过年过节,也不能与骨肉团聚、享受天伦之乐,不免伤心落泪。
廿九,宝钗、雪雁一起去看望焙茗、小彩和文茵他们。此时提到了周香。大家几乎把她给忘了,以为她脚伤未愈、一直在治疗养伤,而很少提起。文茵先问：周香在苏州太太那儿,现在好些了吗
没有看到,好像没有。怎么,她不在大夫那儿宝钗道。
早些时候,我曾去大夫那里看望她,才知她走了好多天了,也许是十来天了。文茵说。
苏州那边肯定没有,她不会去北方的,难道又到他那里……宝钗皱起眉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