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小周香寻亲苏州府
胖丰儿觅男扬州城
当探春、李绮乘坐的客船起航后,天空徐徐飘起了雪花。李纨急忙上轿便走,约行了半里多路,猛想起远道而来的少女,随即令轿夫调转轿头,返回码头。走不多远,看见这少女已匆匆跟上,李纨停轿探头,问:姑娘,听你的口音是北方来的吧,你找李太太有何事体
我是京城郊外周家庄来的,李太太是我的亲戚,是拜访来着。
你与她是何样亲戚
李太太是我母亲的伯母,也是小女的伯婆。
你母亲是……难道是……
我母亲就是当年荣国府的巧姐。太太您是……
我就是你母亲的伯母。太好!太巧了!你就是巧姐的女儿李纨惊喜地说。
太太您好!周香这厢有礼了。她毕恭毕敬地行叩首礼。
就你一个人来这里李纨问。
嗯,是我一个人。周香说。
千里迢迢,一路辛苦了,走,到家里说。李纨说后,租了顶小轿,带她一起回来。
刚刚送走两位老戚,随即又来一位新人。今天荣国府正在恢复兴旺、荣耀之际,便见贵客云集、门庭若市。昔日贾府衰败,门庭冷落,咫尺天涯,无人问津。
李纨把周香领到家后,先向贾施他们说:这位姑娘就是琏二爷的外孙女儿,是巧姐之女,名叫周香。随后指着贾施夫妇,向周香介绍,这位是你的亲舅父,那位是你的亲舅母。
周香心中莫名,怎么冒出个亲舅父、亲舅母来但十分灵巧,嘴巴油滑,听太太这么一说,便知大概了,马上上前向贾施和薛芬行大礼,说:舅父、舅母在上,请受甥女儿一拜,今日有福遇见舅父母大人,荣幸至极!
贾施高兴得哈哈大笑道:快起来,快起来!多么俊俏的外甥女呀!薛芬双手扶起她,热情地说:非常高兴你的到来!路上辛苦了,好好歇息。今年多大了
十八岁了。周香说。
你的父母可好李纨问。
托太太和舅父母的福,父母亲他俩安好。谢谢!周香说。
有婆家了吗薛芬问。
年纪不大,尚未许婚。周香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们都不知道你家的地址,已有二十五年音信未通了。李纨说。
是最近听一个在县里当差的亲戚说的。周香说。
他怎么知道李纨说。
我们村里有两个游手好闲的人,在二十多年前跟什么环舅公、仁舅公他们做强盗,一起抢了我家的财物,后来逃到江苏一带继续做强盗。最近败逃回到家里后,被知县衙门逮住,是他俩交代时说到太太、宝太太她们分别在苏州和扬州的,所以首先来苏州拜访太太。周香说。
路途遥远,千里迢迢,一个人来,你母亲呢李纨问。
母亲家事繁忙,一时难以脱身,只得一人前来拜访。我代母亲向太太请安,并请太太谅解!周香说。
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们很想念你们,也不知你家的情况。李纨说。
谢谢太太的关切,我们也天天惦念着太太。周香接着把家里情形作了大概的叙述:
巧姐家离京城约两百里地,在周家庄也可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有良田八十余亩,小庄园一座,房子十余间。因为农民是靠天吃饭,年成好,粮食丰收,她家稍有积余;遇到灾荒,往往入不敷出。巧姐勤劳俭朴,夫妇俩和睦相处,生活可说还过得不错。
巧姐成婚的第二年,在怀孕五个月时,突然遭受强盗抢劫,十多个手拿大刀的蒙面人闯入家中,吓得她魂不附体,当即晕了过去。当她被救醒后,发现下面血流不止,已知小产了。由于流血太多,曾出现几次休克,经大夫全力抢救,方转危为安。从此,她的身体一直欠佳,经过两年多的服药治疗,才慢慢好转,但也花去不少钱财。
三年后,她身体虽有明显好转,但仍然比较虚弱,总算再次怀孕,生下这个女儿周香。从此她再没有生育了。
可见,这批强盗不仅把巧姐儿家洗劫一空、大大挫伤了财气,而且给她在身体和精神上造成极大的伤害。讲到强盗,至今她仍心有余悸!
从最近两个被抓的盗贼口中得知,抢劫的原是舅父王仁、叔父贾环和堂哥贾芸等,联想起当年拐卖她的也是他们,真是丧尽天良、罪孽深重。
同时,巧姐儿也晓得了李太太和宝二太太她们都在南方,兰哥官为苏州知府,桂弟做了县官,为了寻找亲人,所以派女儿先来。
其实她派周香来的另外目的是,看女儿长得姿色娇艳、聪明过人,想在南方找个好女婿。
周香是个十分灵巧的人,不仅外表很像外祖母,而且言行举止也似王熙凤,一张油嘴很甜。见长辈行大礼,见同辈笑嘻嘻,舅父、舅妈、姨父、姨妈、伯伯、叔叔叫个不停,表现得非常懂礼貌;平辈的就一见如故、亲密无间,大姐姐、小弟弟喊得亲亲热热。
她给李纨带来了欢乐。因为秋华联姻无锡,秋实嫁到绍兴,道儿上学读书,李纨独自待在家中,感到有些冷清。周香无事,整日绕着太太转,给她讲了很多故事,有的是历史传说,有的是当地的真人真事,有的是自编自造出来的,却都讲得有声有色,同时还唱小调、小戏,什么十送郎八劝夫十二花名和四季调等等,因此李纨很喜欢她。
周香是农家姑娘进城,感到一切新鲜,除了陪太太玩外,有时还往街上跑跑,心中十分松快。
雪雁一人回到扬州,见丰儿情绪异样,以为是自己有什么关心不够的地方,也不便细问于她。
原来周进不知雪雁已去苏州。一天,他特地来家看望,同时想把她带到靖江去住几天,不料她不在,天色已晚,只好待下了。
丰儿自高邮被捉拿至今,未能碰到男人,求爱欲望强烈,见老爷回家,雪雁又不在,遂起邪念。故此她殷勤侍候周进,去街上买肉、买鱼、买酒,做了好多菜。席间,她眉飞色舞地向他频频敬酒,把肉、鱼挟到他碗里,说:老爷辛苦了!丰儿没有什么可孝敬老爷的,我热了一壶绍兴酒,请老爷多喝点!
近来周进公事繁忙,加上路途劳顿,正想畅饮一番。刚好丰儿手抱酒壶,坐在旁边热情敬酒,不知不觉一壶黄酒喝了精光,结果酩酊大醉!
孝敬老爷是我的本分,菜做得不好请老爷见谅!丰儿扭捏地说。
做得很不错,真的。周进满意地说。
谢谢老爷的夸奖!您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丰儿献媚道。
有事我会说的。周进说。
饭后,丰儿马上捧来泡好了的龙井茶,小心地捧到他的嘴边,并拧来洗脸巾,端来洗脚汤,帮他脱下鞋袜,一定要给他洗脚。周进再三推却道:我自己来吧!
让我服侍一次,保证使你满意!丰儿坚持说。
周进拗她不过,只好让她来洗。丰儿跟着贾环、王仁他们浪迹江湖,为他们服侍最多的就是洗脚。他们澡可以几年不洗,但脚不可一天不洗,冰天雪地用冰雪洗,没有水用擦布干洗,所以洗脚对她来说是拿手活。她说:洗脚很有学问,不仅是要洗干净,主要是按摩脚上穴位。脚上穴位连着头上大脑和五脏六腑,脚上血滞不畅,必造成全身经络阻滞,洗脚可是消除疲劳、调养身心健康的很好方法。说着,她把他浸泡了片刻的脚擦干,放到自己的腿上,动作十分娴熟地一边按摩,一边报着脚穴对应的身体部位名称。周进从未享受过这样特殊的服务,随着所按穴位的一阵阵酸痛感,带来全身的麻醉和放松。之后,她又换了两桶水给他泡脚,还修了脚。她说:怎么样,舒服吗
谢谢,嗯!的确舒服许多。周进点头道。
接着,丰儿再端来一大桶温水,要给他宽衣解带,帮他擦背,周进哪里能接受。她没有办法,只好将这桶水端到他房中,就退了出来。
周进把房门关紧,丰儿立在门外发呆,偷偷地从门缝中看他洗澡的模样。她看得神魂颠倒、春心荡漾,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紧紧地抱住他,来一个鸳鸯戏水,可是又不敢,几次想进而未进。
周进洗好澡后,开门透气,发现她呆呆地站在门口。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一副失态相,就急忙进去把浴汤端出来倒了,接着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个干干净净,并涂了些香膏。
周进因工作劳累和途中辛苦,再加上喝了一壶热酒,一躺下便熟睡了。而丰儿却精神抖擞,打量着怎么上手、怎能使他满意。她细心地检查门户后,就轻轻地打开他的房门,走进一看,见他呼呼大睡。
她喜形于色地脱光自己的衣裤,一丝不挂地钻进他的被窝,把身子紧紧贴住他的身体,小心地把他的内裤脱下,用手抚摸。
周进正在矇眬中,以为是雪雁,便转身把她抱住。丰儿以为这下终于得手了,于是转身把他压在下面,来个蓝田倒种美玉,就开始了激烈的摆动,并情不自禁地发出哎呀哎呀的强烈呻吟。
周进猛然觉得不对劲!那声音不像雪雁,动作也完全不同。等他觉察出异样时,丰儿已在他肚子上猛烈地扭动,不停地摇摆,仍在啊呀啊呀地呻吟。周进用力地把她推了下来,厉声问:你是谁
老爷!请原谅,我是丰儿。
不知羞耻的,胆敢戏弄于我!你给我走开。周进严厉地说。
不,我不走,我很想你,我迫切需要你!丰儿壮胆道。
不要脸的东西,你还不快走周进气愤地说。
我爱你可以命都不要了,脸皮值几钱丰儿动情地哭着说,求求老爷,开开恩,我三年多未碰过男人,多么需要你呀!今夜陪你一宿,我就心满意足了!
周进态度转缓,好言相劝道:我理解你的苦处,可我不能,我忠于雪雁,只爱她一人,决不辜负于她。以后叫雪雁给你找个好男人来。
可是丰儿还赖皮耻脸地缠住不放,道:老爷!我一个人怕,让我在您的身边再躺一会儿吧!不做那个事,抱我一下也舒服些。
周进这下来火了,立即起来,板起面孔,吊高嗓门道:你给我滚!马上滚,否则把你拖出去!真不知羞耻的东西!
这下丰儿才穿上衣裤,泪水横流地跪在他的面前,恳求:求老爷原谅我,请勿向夫人说,就当没这件事!说后她有气无力地怏怏走出他房间,并把门关上。
丰儿回到自己房间后,一夜未眠,想想只有两个人的世界,自己没有什么不是,只怨恨周进无情,天底下竟有如此冷酷的人,已经到口的桃子不吃;同时还回味着那美妙时刻。她几次想再过去求他,但立在门外,总是不敢进去。她想:晚上算了,明天再想办法。
第二天,周进早早起床,不告而去。丰儿在天将明时打了个盹儿,待醒来,悄悄地打开他的房门,准备再去缠他,一看没有人了。此时她心情十分惆怅,毫无目的地向街上走去。
她刚出大门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个卖柴火的樵夫,看上去年约四十,模样不错。正好家中需要柴烧,她于是唤他进来,买下柴草后,有意识地叫他到其卧房内付钱。
他一进房内,丰儿便顾不得什么脸面,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把抱住他,说: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三年没碰过男人了,你就与我在此乐一乐!
开始时,那樵夫怕她不付柴钱道:先给钱再来!
我一个人好可怜,请放心!你好好陪我,做好事后,一定加倍付钱!丰儿说着,把乳房贴到他的胸脯,自己解开了上衣,洁白的乳峰裸露出来。这时樵夫也喜形于色地把她压在床上,做起了那事。一次做完后,她仍舍不得他走,还紧抱不放,二人在床上歇息片刻,又再次玩起来。两次事毕,丰儿才算暂时满足了欲望,加倍付给柴钱,并依依不舍地送出大门,叫他明天早点过来。
第二天,丰儿早早打开边门,果然这个樵夫空手而来。她急忙请他进来,随手把门拴上,挽着他粗大的肩膀,带进房内就做那事!事后又付给柴钱。这样他天天都来,但她不知其何许人也。
雪雁从苏州回来,已是下午申时,刚好这个樵夫走了。所以,丰儿一怕周进告诉她那天夜里的事,而忧心忡忡;再者那个卖柴的无法进来,打扰了自己的好事,更心里不乐。果真第二天上午,那个卖柴的早早到来,见大门未开,就在门外转来走去,口中不停地喊:卖柴啦!柴要吗
此时丰儿急着想出去相见,看到雪雁在大门里边扫地,就上前道:让我来,你进去歇息。雪雁回到廊下,回首一望,见她把边门打开了,一男子立在门外。她上去与他低声嘀咕几句,就慌忙把门关上,露出了紧张情色。雪雁感觉有些蹊跷,但未予追问。
雪雁与周进好长时间没有见面,她想去靖江一趟,便对丰儿说:年关将近,我到老爷那里走一趟,帮他把衣服、被头等洗洗,与老爷一起回来过大年。
应当去的,大概要多长时间离节日只有二十来天了,半个月时间会回来吗丰儿说。
半个月差不多了。雪雁说。
年货要不要准备些丰儿问。
宝太太不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你随便做些准备也好。雪雁答。
丰儿听雪雁说要到靖江去,先是吃惊,后感欣喜:惊的是怕老爷说出那夜的事,喜的是她走后又可以与那个男人天天相会了。
雪雁一走,她就迫不及待地上街寻找那个樵夫。因为不知其姓名和住址,找遍大街小巷,却如大海捞针,哪里找得到呢当她走到十字中巷时,忽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男子,向他要赌钱,正动手揍他。她好奇地走近一看,原来就是她要找的人,忙上前拦阻,说:各位请高抬贵手,有话好说,他是我的老公,什么事与我说好了。欠你们多少赌钱全向我要好了。
他们见他有了财主婆模样的老婆,便道:小意思,小意思!我们是小赌赌,几个人合起来只有五两银子。
这一点点东西,不值我一餐饭钱,给!丰儿随手从衣袋里取出五两银子,啪地一声甩在地上。她随即搀扶着樵夫的手,说:走,到家里去,以后需要钱花,只管与我说声就是了,何必在此受气!
丰儿为何如此装阔佬因为雪雁临走时给了她十五两银子,叫她随便买些年货,这些银子还放在她身边。
她又把他带进林府,亲手帮他洗了澡后便上床了,几天未碰男人,显得有点饥渴,犹如饿狼扑食。
原来这个人不是樵夫,是一个游手好闲、身无分文的光棍汉。那天在什么地方捡来一担粗柴,卖了后买饭吃,正巧碰上丰儿。
丰儿趁雪雁不在,大胆地养汉子。这个光棍汉真是老鼠落米缸,既有饭吃,又有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女人陪着,加上她那么火热地需要他,这几天他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雪雁到了靖江后,周进问:我前几天到过家里,丰儿与你说过吗
没有呀!她一句也没有说。那天晚上你住家里吗雪雁说。
嗯,住家里,可是一夜没有睡好。周进说。
为什么因为我不在,你想念我是吗雪雁问。
也许是。但不完全是,因为丰儿她……周进说。
她怎么样难道她对你有什么不规矩……雪雁说。
是的。周进接着将丰儿那夜骚扰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她,并说,我险些上了她的当,造成终身遗憾。幸好我发觉得早,否则怎对得起你,怎能对得起宝太太。
雪雁这才知道丰儿做出如此对不起自己的事来,心中自然有气,但也原谅于她,认为她没有男人,也是难怪的了,就当作没这回事一样。同时想想,丰儿的行径实在不对,看她心里不稳,那天门前来的男人是谁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匆匆忙忙地给周进洗了被服、打扫了房间,就提早回来了。
这几天丰儿沉浸在醉梦里,与这个男人吃了饭、喝了酒就上床。哪知雪雁为此提前回来。
雪雁自有钥匙,无须叫门,从边门而入,见屋内无人,此乃下午未时,以为丰儿上街去了。当走到丰儿的房间前,见其房门半掩,听见里边床铺作响,还听见丰儿哎哎呀呀地呻吟说:你真好,六天五夜了,还有那么多的力气,还是那样有劲,舒服死我了!
你也一样,越来越来劲。这是男的声音。
这六天来,不是日夜都在床上吗连烧饭买菜都无心了。丰儿说。
这样的日子多好!但愿天天如此。男的说。
只怕这个婆娘回来,打搅了我们的良辰美景!那如何是好那相思难熬啊!丰儿道。
把她‘咔嚓’地干了!男的说。
不可!他的老公是当官的,我们跑得了吗赔命不划算。丰儿说。
你说咋办男的问。
必须从长计议,过了年再说。丰儿说。
过了年后,那个婆娘回来就麻烦了。男人道。
过年后,趁她不在时,把他的东西统统搬走,逃得远远的。丰儿说。
很好。你准备往哪里去……
雪雁再也忍受不住了,猛地一脚踢开房门,说:好大的胆,青天白日的,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还想要我的命,真可恶!给我快滚!快滚快滚!!说后就退出门外。
他俩慌忙穿好衣服。这男子贼头贼脑地溜了出去。丰儿哭哭啼啼地出来跪在雪雁面前认错讨饶道:丰儿知罪!求夫人高抬贵手,看在宝太太的分上,饶了我一次。以后做牛做马,为夫人效力!
他是什么人做什么的雪雁追问。
是卖柴的。丰儿说。
这样不守妇道,什么人都要,还想害死我!待宝太太来,非收拾你不可!雪雁非常生气道。
是我一时糊涂,做错了事,说错了话,绝无谋害夫人之心,请您饶恕!说后,丰儿低着头,便去洗菜做饭,表现出十分卖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