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大学城本应十分热闹，尤其是南城艺术学院周边，多得是商城游戏厅和饭店，学生向来是消费主力军。
但现在赵巧巧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留在学校的学生们都不大敢出校门。
魏云川和赵巧巧的两个室友约在她们的宿舍里，赵巧巧位于西头的床铺已经空了，她的父母拿走了她的遗物。
宿舍向北，只能看见对面楼房上投射的阳光，室内阴冷，窗户漏着风。
钟意打开电脑和录音器，坐到旁边。
艺术学院是六人宿，除了两个被父母接回家的室友，还有一个叫苏曼的姑娘，因为性格孤僻，平日里跟宿舍其他人处得都不大好，所以也没来。
来的两个姑娘一个叫何佩晴一个叫徐琼，徐琼和赵巧巧走得最近，魏云川先从她问起。
“在最近一段时间里，赵巧巧有没有表现出异常行为？”又看向何佩晴，“你要是想到什么，也可以补充。”
徐琼推了把眼镜，她看上去有些紧张，肩膀僵硬地耸着，眉头蹙起：“异常行为……好像没有，巧巧她……就挺正常的。”
“嗯。”魏云川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那她平时的作息都是什么样的？起床、睡觉、吃饭的时间都规律吗？没课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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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被缩小了范围，徐琼垂头想了想，慢慢打开话匣：“一般我们六点起床，巧巧她早些，可能五点半吧，她在备考雅思，所以会起来背单词。然后我们一起去食堂吃早饭，巧巧她三餐都很规律，她爸妈不给她点外卖，我们吃外卖的时候她也从来不吃，晚上也都是很早就睡了。”
“她早起背单词，在哪里背？”
徐琼一指外面的阳台：“就在那儿。”
何佩晴补充：“有时候也会就在自己的床上。”
学生们都喜欢在自己的床头装遮光床帘，这个宿舍装了四个，都是里层涂黑胶的那种，密闭性很好，赵巧巧的床头原本也是有的。唯一没有装床帘的床铺属于苏曼，她甚至连蚊帐都没有装。
“床帘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放下来吗？”
“嗯，都放的。”
徐琼直起背：“啊，我想起来个事儿，有次苏曼和巧巧就因为床帘闹了一下。”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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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苏曼好端端的把巧巧的帘子掀起来了，然后巧巧骂了她一句神经病，苏曼也回骂她的，我当时在帘子里，等我钻出来的时候苏曼已经躺回去了，巧巧也把帘子放下了。”
何佩晴点头：“这事儿我也知道，第二天巧巧还跟我吐槽过苏曼。”
“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什么时候……有好长时间了，好像是上学期的事。”
“除此之外赵巧巧还跟别人发生过争执吗？”
“唔……应该没了吧，巧巧脾气很好的，平时不跟人吵架。”
魏云川陆续问了些问题，都很琐碎，这是询问技巧，把提问细节化，相当于给出特定框架，被提问的人便可依循于此进行回忆，给出的答案也更为精准。
访问进行到下午2点，除了何佩晴和徐琼，受访的还有班上其他同学以及赵巧巧的辅导员，询问结果无一例外都说赵巧巧要好又自律，平日里喜欢看些诗歌散文，偶尔给杂志投稿，她在大学里连男朋友都没有交，一心准备毕业后出国读研。
这么好的姑娘，却在最美的年纪，浮尸冰冷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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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川钟意临走时，向辅导员提出想约谈赵巧巧今天没有到场的三个室友，辅导员面露难色：“其他两个倒还好，但是苏曼……她比较特殊，她一般情况下很抗拒和人交流。”
“是生性如此还是外界因素导致的？”
辅导员叹口气：“外界因素，她小时候遭受过家暴，好像性格就一直这样了。”
“好的，我们了解了。”
穿过宿舍楼的长廊，外面就是一片篮球场，几个男生正顶着大太阳打球，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汗水顺着额头滚下，浸湿了衣领。
钟意想到那天她错过的篮球赛，她虽然没去，但收到了许多郑悦发来的现场视频，还有市局篮球队捧着冠军奖杯的合影。照片里魏云川站在中间，被许骋勾住脖子，身体略微后仰，笑得很灿烂。
钟意把照片和视频小心翼翼地保存到一个以魏云川名字命名的私密文件夹里，她一面为自己暗戳戳的小心思感到不耻，一面又因为这个文件夹心中雀跃。
保存的时候钟意看到之前存下来的，魏云川学生时代领奖的照片，她发现经过这么长时间，昔日的少年不仅愈发成熟了，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魏云川以前经历过什么，导致有那么冷淡的性格，但看他慢慢爱笑了，应该生活得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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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希望自己也能成为让他开心的理由。
“去吃饭吧。”魏云川忽然垂眸看向钟意，见小姑娘一副被吓到的表情，他歪头，“不饿吗？”
钟意受惊于走神被打断。
尤其是被白日幻想里的正主给打断。
钟意侧过脸，不想让魏云川看见自己的表情：“饿。”
“嗯。”魏云川打开手机导航，他想起许骋“约会要选女生喜欢的餐厅”的谆谆教导，“吃火锅还是麻辣香锅？”
两个都想吃。
钟意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下，她确实饿了，“火锅吧。”
“行，那去老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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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川口中的老地方就是他们以前经常去的火锅店，也是上次队里聚餐的地方。
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钟意惊了。
那上次来他一脸淡定是怎么回事？装的？
下午店内食客稀少，余出很多空座，老板娘靠在吧台后面同人聊天，见到他们进来，笑眯眯道：“哟，好久不见呀！”
钟意抬手：“丁姐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呀！”
“俊男美女，想忘都难咯，上次人多，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啦，别见怪哦！一会我喊厨房加两个菜当赔礼啦！”
“丁姐你太客气了！”
钟意喜欢坐靠窗的位子，可以边吃饭边欣赏窗外的景色，魏云川也有此喜好，以至于起先钟意觉得他二人还算是有些相似的地方，直到有次魏云川告诉她自己喜欢坐窗户旁边的理由：可以边吃饭边观察街上有没有险情。
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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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品一样样上齐，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让钟意仿佛回到六年前，时间似乎改变了很多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老板娘让厨房加了一道雪花牛肉和一盅甜羹，那甜羹里的米豆炖得绵软，勾了藕粉，汁水晶莹通透，丁姐给钟意和魏云川一人盛上一碗：“一点儿糖都没加，就是赤豆和红枣本身的甜味儿，尝尝看！”又给他们分别舀一勺花生红枣，“来，早生贵子的啦！”
钟意差点把羹汤全喷了。
抬眼看向魏云川，他倒是神色如常，慢条斯理地吐了红枣核后，淡淡道：“我们不是夫妻。”
“还没结婚呀？那还不赶快哦！”老板娘捂嘴笑了一会，“慢慢吃，我去那边忙啦！”说罢袅袅婷婷地走了。
留下钟意兀自尴尬。
按理说魏云川也应该陪着她一块尴尬，但这个男人似乎不知尴尬为何物。
等开锅的中途，钟意摸出手机，试图通过和他人聊天缓解情绪，就看见微信界面上好几个杨威发来的消息。
杨威：你跟魏队去走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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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这么惨的吗？
杨威：[表情“摸猪头”，配字“孩子你受苦了”]
钟意：？
钟意：大家不是彼此彼此吗？
杨威：什么彼此彼此？我又有任务了？你别吓我啊！
钟意：你笔录档案整理好了？
杨威：老早弄好了。
钟意：？
杨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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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那魏队喊我出来走访干什么？他不是你师父吗？
杨威：这我咋知道啊。
行吧。钟意夹一筷子涮牛肉，吃得一肚子问号。
问号越攒越多，她决定还是问一下，巧的是魏云川跟她同时开了口。
“你为什……”
“刚才……”
然后又很默契地同时闭了嘴。
双双沉默片刻后，魏云川替钟意舀起一勺虾滑。放进碗里“想说什么？”
“呃，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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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能把话说完，魏云川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人是赵巧巧的辅导员，临走时他们特意存了电话。
魏云川接听完，对钟意道：“苏曼说可以见见我们。”
根据苏曼的要求，访谈在一间空教室里进行。
四周门窗紧闭，连窗帘都被拉上，教室里明晃晃地亮着白炽灯。
苏曼是个极瘦的姑娘，脸颊干瘪，穿着宽松的衣裤，四肢在里头晃晃荡荡。魏云川和钟意到时，她已经等在里头了，眼神轻飘飘扫过钟意：“麻烦关下门。”
待他们坐在桌前，苏曼又冷着嗓子道：“开门见山，我见你们的原因很简单。”她把手机推到二人面前，亮着的屏幕上显示一条微博消息，“有人怀疑是我杀了赵巧巧，所以我跟你们谈谈，自证清白。”
“你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钟意说。
苏曼一摊手：“那□□呢？我平时跟赵巧巧的关系就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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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考虑这种可能，但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我们不会妄下定论。”
“反正赵巧巧的死跟我没关系。”苏曼手指点点屏幕，钟意看见那条消息里全是怀疑、辱骂她的言语，“让这些渣滓少烦我。”
又是网络暴力。钟意皱起眉，这些互联网发展下的毒瘤什么时候能够被清除。
“我们需要线索和证据，去证明你的清白。”魏云川说，“据你的室友说，你跟赵巧巧上学期发生过争执，起因是你无故掀开赵巧巧的床帘，她骂你神经病，你骂她不要脸。你为什么这样做？又为什么这样骂她？”
苏曼笑笑，她脸上的皮肤很干，嘴角上扬时，泛起道道褶皱，看上去有点吓人，“我是不是长挺丑的？”
钟意没想到苏曼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有点尴尬。
苏曼没有继续询问，她只把这当作一个开场白，继而平缓地叙述起自己的故事：“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之前暗恋我们学校一个学长，除了赵巧巧外没人知道。啧，其实我以前跟她私下里关系还可以。赵巧巧吧，她挺鼓励我，叫我去追。我追了，失败了，然后那天晚上吧……她就在和我喜欢的那个男生视频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