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体育馆的室内篮球馆有两个，为了疏散人流分立在南北两边，遥遥相对。
钟意邓伊之前没来过，走错了地下通道，等看到指示牌上的“北”字时，想起她们应该去南馆。
钟意撇撇嘴。
今天下午的行程还真是不顺。
“不行了，我要去趟洗手间。”邓伊拉住钟意，“憋死了。”
不知道南馆的洗手间怎么修的，反正北馆的洗手间很不人性化，她们沿着曲曲弯弯的小径在竹林里绕了很久才走到。
地段倒是僻静，装修得也雅致，出水的龙头都是铜制的，做成竹节式样。
钟意站在外头等着邓伊，风过林梢，凉荫阵阵，碎阳穿叶而下，到达此处，温度也变得和缓。
闲来无事掏出手机清理软件缓存和垃圾短信，钟意是个懒人，有时候无关紧要的软件消息变成99+了她才会去清理，深为强迫症患者邓伊所不耻。
点开微博，发现一水儿她的，钟意翻了翻，大都与青马赛她救人那件事有关，还有邓伊叶思思刷到了什么搞笑段子娱乐八卦，随手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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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拉到底，最早一条时间显示3月末，来自一个陌生账号，圈完钟意留下句评论：不知道是不是本人。
什么啊？
原博的配图也奇怪，钟意出于好奇点进去，发现是学校贴吧截图。
钟意现在不怎么玩贴吧了，但她有一段时间经常逛。原因是大一军训的时候不知是谁偷拍了她，传到贴吧里，热度还不小，一时间连qq空间里都有人转载过她的照片。
后来突然有人跟帖留言扒她整容，装清纯，实际上私生活混乱，高中时候就在校外有男朋友，传得有鼻子有眼。
人言可畏。
钟意年少气盛，咽不下这口气，亲自发帖告诉对方说话要讲证据。邓伊叶思思还有钟意的高中好友也跟帖帮钟意说话。
事情闹了好一阵子才消停。
钟意以为这次是旧事重提，因为她又看到了当初让她头疼的标题，虽然后来造谣者删评道歉了，但言语带来的伤害又岂是轻易能消抹干净的？
没想到是有人找到那条沉帖，说自己亲眼看到钟意了，夸了她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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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持赞同意见回复他。
一来二去帖子热度上去了，半道歪楼，变成南安历届风云人物讨论，还额外衍生出一个新帖，给原帖里提到的“风云人物”依次排名。
为首的就是魏云川。
钟意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他的痕迹，看着帖子里例数魏云川在校期间获得的荣誉，钟意咋舌。
这人，有点强啊。
她向来知道魏云川在工作上拼命，只是不知道这种拼命原来在他学生时代就有了。
各种赛场留影里的魏云川面容青涩，眼神干净，嘴角大都板着——单看表情会觉得这人真的很疏冷。
算算钟意跟魏云川初识，是在魏云川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他身上的校园青涩还未完全褪去，垂了眼眸听钟意说话时，温柔得像个邻家大哥哥。
曾经钟意会有意识地模仿魏云川，从表情到动作到说话的语气，她想揣摩这个硬木头一般的男人心里的想法。
后来她放弃了，魏云川那种高冷感似乎是天生的，她学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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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看着钟意忽然觉得意兴阑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何必再去纠结呢，她点了叉键，把手机锁屏。
其实她只要再往下滑一点，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身后传来脚步声，钟意以为是邓伊出来了，一转身，同一个女人撞到一起。女人一个趔趄，幸好被钟意拉住了，才没有摔进旁边的花坛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人神色慌张，道完歉便步履匆匆地走了。钟意只看清她脸色苍白憔悴，眉毛里一点红痣，淬了血似的。
邓伊洗完手出来，见钟意杵在门口怔神，便把水往她眼前一洒：“嘿，想什么呢？”
“刚刚过去个人……”钟意蹙眉。
她觉得那女人有点奇怪，至于怎么个怪法，她说不上来。
赶到篮球馆，球场上正在训练，钟意拿完钥匙，在邓伊的软磨硬泡下陪她上观众席坐了一会。
公安篮球赛每四年举行一次，跟奥运会频率一致，目的是让警察同志们工作之余勿忘强身健体，也算是这个行业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郑悦也坐在观众席里，示意钟意她们靠过来坐，给二人一人拿了一瓶水后，她望着场内笑道：“男人真是，不论多大还是个小孩儿样，我老公现在走路走得好好的还会突然跳起来做投篮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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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王鹏正在冲锋，身上的浅蓝色短袖都给汗湿得变了色，豆大汗珠从额上滚落，他抹了一把，忿忿道：“老大你怎么……跟堵墙似的！”
拦在他面前的魏云川笑笑，一抬胳膊，从王鹏手里夺过球。
他穿一件白色t恤，随着身体幅度扬起落下，像一叶帆。
有两人夹攻，被魏云川侧身闪过，他运球时下颌紧绷着，手臂肌肉紧实有力，纵跃扣球，身体线条极尽舒展，流畅而有魄力。
“咚”的一声，篮球入筐，又准又稳。
馆内无风，可钟意觉得自己的心就是被吹动了，眼前这个她从16岁就开始喜欢的男人，中途放弃过但又一次次控制不住自己去在意的男人……
真的，真的很耀眼。
魏云川走到休息处，拿毛巾擦完脸，结果许骋递来的水猛灌一口。
后者朝他一抬下巴：“小钟来了，你不抓紧机会？”
小姑娘确实来了，坐在看台上和郑悦说说笑笑。魏云川知道她在看他们打球，所以没来由得血热，一下场便拼命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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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早就过了那个青涩的年纪，他本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曾经钟意每一次与他贴近，他的心跳都会如现在这般迅速。
他自诩藏的好，小姑娘发现不了。
五月初虽热，但是冷水入喉，还是有点凉的。魏云川抿唇站了一会，开口道：“怎么抓紧？”
许骋一愣，没想到他随口一说被魏云川当真了，旋即笑道：“你真要我教你？”
“随你。”
“嗬，搞得跟我求着你似的。”许是觉得热，许骋斜倚在栏杆上，拽着领口往里灌风，“跟女孩子约会吗，老把式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新潮的么，我估计你也学不会……”他说着，眯了眯眼睛，“诶，小钟那同学也挺可爱的。”
魏云川斜乜他一眼。
“……干嘛这么看我？”许骋撇撇嘴，“你放心，我有分寸，不至于第一天见面就去招惹人家，先认识一下总行吧？感情么，总是要慢慢培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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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川没再吭声，他把水瓶丢回去，抱了球，示意王鹏再来一局。
越往夏天靠，天黑得越晚，钟意把邓伊送上返程的地铁，天空还晴亮如白昼。邓小花痴隔着地铁玻璃冲钟意挥手时，连头发丝都是笑眯眯的，原因是她真的去要并且要到了许副队的微信号。
夏凤兰打电话过来，叫钟意买点花蛤煲汤用，钟意便转道去了趟海鲜批发市场。
海鲜市场有早市、晚市两个高峰，早市是赶着商贩刚出摊，鲜鱼鲜虾活蹦乱跳，来光顾得大多是全职的主妇或者讲究点的饭店后厨。
晚市的海货虽不及早上新鲜了，会做生意的小贩也知道减价打个折，忙了一天的上班族下了班途径此处，带点食材回去做晚饭，还有图经济实惠的老人家也会在这时候捡几尾便宜的鱼虾。
隔一条马路，钟意都闻到海鲜市场的腥味，她捏着鼻子，径直走到夏凤兰经常光顾的摊位前。
摊位不大，挤在边角，装修的时候在后面加了面镜子，从视觉上扩大空间。
摊主是个中年男人，脾气很好，总是笑呵呵的，老学着港片里的腔调喊钟意“阿sir”。
“哎呀李叔你别这么喊了。”钟意给他叫得不好意思，称了二斤花蛤就要走。
她就是在这时看到镜子里映出那道熟悉的女人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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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怔愕着转头。
女人在另一侧的摊铺买东西，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套裙，正在给刚买的鱼外边再套一个塑料袋，微侧过脸时，能看到她憔悴的眼下泛着乌青。
虽然跟记忆中的模样天差地别，但钟意还是认出了对方，“严菁……”
她明明记得这个女人以前很爱美的，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她还记得严菁把她写给魏云川的纸条、信件、贺卡，那些钟意以为只有她和魏云川知道的东西，落雪般扔在她面前，盛气凌人地对她说：“拿走你的垃圾，他一眼都没看过。”
钟意不相信，她打电话给魏云川，接听的人却是严菁。
“我才是魏云川女朋友，小妹妹？你能不能不要来破坏别人感情？”
她去魏云川工作的地方等他，不知为什么等来的总是严菁。
“他说了要对我们的感情保持忠诚，所以再也不会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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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执拗着不肯走，被严菁堵在巷子里扇了一巴掌。
“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贱？”
…………
钟意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等她回过神，女人已经走远了。
“……”小姑娘沉默着，用舌头抵了抵后槽牙。
回忆停留在严菁扇她巴掌那次，她后来怎么做的？
她扇回去了。
嗯，那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