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靠在诏狱西角门的阴影里。
终于,一阵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府的家奴狗狗祟祟地闪进角门,怀里紧紧抱着个锦盒。
他一抬头,正对上叶璟似笑非笑的目光,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银票可带来了?”
叶璟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响起。
“带、带来了,叶旗官。”
家奴哆嗦着打开锦盒,里面码放着一沓银票。
叶璟接过锦盒,随意翻了翻,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识趣。”
他朝身后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把人放了。”
沉重的铁门“吱呀”打开,李正卿父子俩狼狈地跑了出来。
李正卿头发凌乱,官袍撕破了好几处,脸上还留着一道淤青;李衙内则跛着脚,眼神里满是恐惧。
“叶三公子,今日之恩,李某铭记在心。”
李正卿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叶璟抱拳行礼。
叶璟冷笑一声:
“记住就好,别再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否则,这五百两可保不了你们。”
他目光如鹰,扫过父子俩,
“还有,苏姑娘的事,我会盯着。”
“是是是,小人一定不敢!”
李正卿忙不迭点头,拉着儿子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叶璟收起锦盒,低声自语道:
“这个世道,以德报怨?哼,唯有以暴制暴,才能让这些人长记性。”
……
叶璟踏着月色回府,随着朱漆大门缓缓洞开,管家佝偻着背立在灯笼下,脸上的褶子上写满无奈: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叶璟摘下腰间令牌随意抛接,挑眉笑道:
“刘伯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我又闯了什么大祸?”
管家苦笑着摇头,
“老爷在书房等您半个时辰了。下午顺天府伊递来帖子,说要找您‘理论理论’,老爷看了脸都黑透了。”
他伸手接过叶璟的披风,压低声音道:
“公子,待会儿见了老爷,说话可得悠着点”
叶璟闻言大笑,
“放心吧刘伯,我心里有数。”
“难不成还怕老头子拿家法抽我?”
穿过回廊,叶璟刚想抬手敲门,里面便传来一声威严的怒吼:
“逆子,进来!”
推开门,老登叶文远一身玄色常服端坐在太师椅上,案头摊着的帖子被拍得震天响:
“叶璟!你可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秉公行事而已,儿子不觉得有何不妥。\"
叶文远抓起案头的茶盏一旁重重砸去,
\"你当顺天府丞是街边乞儿?得罪李正卿不过小事,可他背后牵扯的工部、御史台,更重要的是你今天打的是顺天府的脸!\"
侯爷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你当锦衣卫的名声还不够臭?勒索犯官,传出去别人怎么说?说咱们叶侯府纵容子弟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老爹心疼那些银子?\"
不等暴怒的父亲开口,他突然正色道:
\"儿子要的不是钱。李正卿肯掏五百两,就证明他心里有鬼。这银子揣在咱们手里,就是悬在他头上的刀。\"
叶文远猛地起身,
\"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呢?你信不信?明日朝堂上,弹劾叶家的折子就能堆成山!\"
他胸口剧烈起伏,突然抓起墙上的家法,
\"我今日非得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谨言慎行——\"
\"有老爹在,怕什么?\"
叶璟侧身闪过呼啸而来的戒尺,脸上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笑,
\"儿子闯祸,老爹善后,咱们叶家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混帐东西!\"
叶文远气得浑身发抖,
\"明日你就给我去顺天府道歉!\"
\"道歉?\"
叶璟挑眉,捡起地上的家法递给叶文远,
\"儿子只做错事才赔罪,这件事我做的没错,所以我不道歉\"
他瞥见父亲气得通红的脸,突然正色作揖:
\"不过儿子保证,下次尽量不让老爹这么早知道了……\"
叶文远扬起的家法还悬在半空,忽听得门外传来环佩叮咚声。
叶家主母李氏手持沉香佛珠,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过来。
她一眼瞥见叶璟半歪着身子躲在书案后,嘴角瞬间噙起笑意。
\"你又在吓唬我的好孙子?\"
\"咱们璟儿整日在外面奔波,回来还要挨训?听说今日在绸缎庄,倒是做了桩侠义事!\"
叶文远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母亲!他公然勒索犯官,传出去\"
\"传出去又如何?\"
李氏慢条斯理地抚平袖口,随即斜睨儿子一眼,
\"权贵平日里鱼肉百姓,璟儿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比你这天天板着脸的样子强多了。\"
她将佛珠往案上一放,
\"我们家的势力不怕对方!\"
叶璟躲在祖母身后偷乐,冲暴跳如雷的父亲吐了吐舌头。
叶文远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抓起案头的茶盏猛灌一口:
\"小兔崽子!要不是祖母护着你,我非把你屁股打烂不可!\"
\"父亲这话可就没意思了。\"
叶璟突然从李氏身后探出头,
“祖母,儿子明日就带您去绸缎庄,让苏姑娘照着您的喜好织云锦。”
李氏被逗得掩嘴轻笑,指尖点了点孙子额头:
\"就你会哄人。\"
她转头睨了眼黑着脸的儿子,
\"行了,别在这儿摆脸色。明日朝堂上若有人弹劾,你就把顺天府这些年的糊涂账抖出来,看谁怕谁。\"
叶文远望着母亲带着叶璟远去的背影,气得将茶盏重重砸在软垫上。
廊下的丫鬟们见状,纷纷低头掩住笑意——这叶家,果然只有老夫人能降得住。
而叶璟刚被祖母李氏领进垂花门,廊下候着的女眷们便围了上来。
支脉的堂姐妹们挤在最前排,丫鬟们举着宫灯踮脚张望,就连平日端庄的嫂子李瑶熙也忍不住笑道:
“这璟老三这是又闯出什么名堂了?快说来给我们解解闷!”
叶璟整了整歪斜的衣领,故意压低声音:
“那李衙内带着恶奴在绸缎庄闹事时,我正扮作书生在看云锦。”
“那家伙把苏姑娘的云锦踩在脚下,还嚷嚷‘老子有的是钱,这破布白送都嫌脏’!”
“太过分了!”
几人气得攥紧帕子,引得丫鬟们纷纷附和。
叶璟却狡黠一笑,
“我当场亮出锦衣卫令牌,那李弘业的脸啊,比后院的白墙还煞白!”
李瑶熙笑得扶着腰,却仍不忘打趣:
“听说你连顺天府丞都敢怼?”
叶璟立刻挺直腰板,学起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模样:
“我爹知道后,举着家法要抽我,说‘你知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他突然变作祖母慢悠悠的腔调,晃了晃佛珠,
“祖母却道‘当年你父亲比这还狠’,气得我爹茶盏都摔了!”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丫鬟们用帕子捂着嘴,生怕笑出声失礼。
李瑶熙笑出了眼泪,点着叶璟的额头:
“你这混世魔王,明日朝堂上怕是有好一场热闹!”
……
待众人散去,叶璟脚步轻快,悄无声息地跟在大嫂李瑶熙身后,直到一处幽静的小亭,他才几步上前,压低声音道:
“嫂嫂留步。”
李瑶熙微微一惊,转身见是叶璟,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老三,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嫂嫂,这是五百两银票,之前我找你借的钱,现在我拿回来了。”
李瑶熙目光落在银票上,微微皱眉,并未伸手去接。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眸看着叶璟,
“老三,我借你的钱,那是正儿八经的银子。可你如今还回来的这些,是你敲诈勒索得来的,你这是要将嫂嫂置于不义之地吗?”
叶璟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嫂嫂,我知道这钱来得不光彩,可我也是没办法啊。那李正卿父子平日里作恶多端,我不过是略施惩戒,顺便把欠你的钱还上。”
李瑶熙摇了摇头,
“璟三哥,做人做事,讲究一个问心无愧。这钱即便来自恶人,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终究是不妥。”
叶璟沉默片刻后,还是将银票收了回去,对着李瑶熙拱手。
李瑶熙看着叶璟,眼中露出欣慰的笑意:
“这便对了。你年纪尚轻,前途无量,莫要为了一时之利,坏了自己的名声。”
说罢,她轻轻拍了拍叶璟的肩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