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辰只觉得心被攥起来,捏紧了,血都汇到一处。他怔怔地瞧着阮意舒的脸,记忆里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重合在眼前。
“秦少爷可是还有什么事?”阮意舒突然被盯住,心中不由得有些毛。
“啊,没有,只是不知道可有什么意头?”
他不信,世间怎能有这样捉弄人的事。
“木槿这花色彩艳丽,却朝开夕落,我小时候很是顽皮,祖母绣来提醒我要懂礼数,耐性子。”
秦朗辰干笑两声以掩饰刚刚失仪,又继续道:“阮小姐端庄持重,当真看不出少时竟还会顽皮至此。”
阮意舒听了也轻松地笑,“我那时候确实顽皮的很,母亲还说过,我小时候曾趁踏青时自己到郊外山中玩,走丢了,大人寻了许久才找到。只是回来后就发了高热病了小半月,迷迷糊糊的,如今我已想不起来那回事了。”
秦朗辰听到这,只觉得心中被捏攥的发酸发涩,仿佛一个掌握不住,就要翻腾着冲进头脑,他一字一顿的开口道:“阮小姐迷路的山,可是城郊四十里外的凤鸣山?”
阮意舒一愣,“正是,秦少爷怎么猜到的。”
“哦这凤鸣山地形复杂,小孩子进去难免迷路。”秦朗辰掩饰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随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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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婆子见少爷少奶奶仿佛在屋里说什么要紧话,也不敢过去提裁衣的活儿,还是阮意舒先察觉到不对,提醒道:“秦少爷对我小时候怎么这么感兴趣了,改日我再细细说与你听吧。”
秦朗辰这才回过神来,由着丫鬟婆子像摆弄木偶一般折腾完毕,问可有什么花色要求也木然地摇头,吓得下人们还以为大少爷今日心情不佳,匆匆干完活退下了。
“今日还有些事,我便先回去了。”秦朗辰迈开步子,不知怎么回到的书房。他把那条珍藏了许多年的帕子拿出来,放在桌上,瞧着那朵小小的木槿,喃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周岑在一旁看着,大气也不敢出,听到少爷的话,也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可纳闷坏了,少爷今日是生了什么病,原本好好道道的,说了两句不打紧的话就奇怪成这样。
“少爷什么这样的事啊?您今日是怎么了?”周岑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
“周岑,”秦朗辰叹了口气,“我每年去祭拜的那人,她根本就没有死,现在居然还出现在我面前了”
周岑这下也和少爷一样了,“您是说阮小姐就是您之前在凤鸣山迷路时,遇见的那个人?”
周岑心中立时炸开一朵焰火,不枉他替少爷祈求上苍这么多年,老天有眼!上次那算命的说的果然没错!少爷姻缘天定,总有美满的那一天,改日自己也要去算一算,什么时候才能讨到媳妇
可周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瞧见秦朗辰愁眉苦脸的坐在桌旁。
“少爷怎么了?这都得偿所愿了,您还不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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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高兴,”秦朗辰此刻真是五味杂陈,“我高兴我与她约法三章只做个夫妻样子?我高兴我说三年后与她和离?”
周岑的笑容僵在脸上。
“别倒也别先发愁啊少爷,虽然说阮小姐入府之后你们只是做给府里人看个样子,可您待她一直都好,想必阮小姐心里也是很感激的吧”
“感激?”秦朗辰苦笑,“我想做她夫君,不想做她恩人。”
“这”周岑收回刚刚拜谢老天爷,拜谢算命先生的话,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声,少爷怎么这么命苦。
“罢了,她现下心中看我如何都无所谓,以后日子还长,总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柳氏有害她姐姐之嫌,难保日后不对她下手。”
秦朗辰琢磨片刻,吩咐道:
“周岑!你明日起就不必日日跟着我去府衙了,在家看护好意舒,家里有什么变动一定要先来告诉我。”
“是。”周岑答应,从前他也关照着阮小姐,只是少爷没吩咐,很多事他不好直接插手,现在有了这句话,可不就得把阮小姐当正房太太一样照顾着。
秦朗辰自己把那条帕子收好了,他此时此刻只想奔到那屋去,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自己是她年少时遇见的人。可他不能,阮意舒不记得他了,他得让她重新想起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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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入户,阮意舒坐着吃饭,她还不知道秦朗辰今日是怎么了,一直小心地回忆着今日说过的话,饭也吃的索然无味。
青漪见小姐心思都跑远了,开口道:“小姐在想什么?菜都要凉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秦少爷今日哪里怪怪的。”阮意舒抬手夹了口菜。
“奴婢没觉得哪里奇怪啊,”青漪挠挠头,“倒是小姐,您最近怎么三两句话离不开秦少爷”
阮意舒抬手的动作一顿,缓缓收回来,道:“我今日没胃口,你先撤下吧。”
“小姐怎么就没胃口了,要不要奴婢叫大夫过来瞧瞧?”青漪觉得小姐的胃口没得莫名其妙,忙关切道。
“无事,只是今日不想吃罢了,不用麻烦一趟,你且退下吧,我一个人呆会儿。”
阮意舒起身去寝阁歇着了,倚在床边,她随手翻了本杂谈来看,平日打发时间最爱看这个,可今日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
方才青漪的话让自己没来由的焦虑,最近有一直在提起秦少爷吗?
她一向心思细腻最能察言观色,可此时却摸不清自己的心,自己怎么可以对这样约法三章的“丈夫”有感情呢,况且秦少爷有那样一位执念至深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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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意舒心中一团乱麻,觉得自己真是荒唐极了。
耶律赫不愧是西北契丹的族人,身体比中原人健壮的多,那般严重的内伤竟也慢慢地转好了。连那老妇人来瞧了都说不容易,耶律赫把身上最后一点银子都给了她,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日后再有机会到此地,定要好好感谢。
老妇人推辞了半天,末了还给他指名了从何处出城最快,两人再言谢,送走了她,屋里就莫名的冷起来。
阮意安心中早有准备,他们两个萍水相逢,也算互相救了彼此的命,这些日子以来,虽多多少少看出些彼此的心,可如今缘分到了末尾,也该告辞了。
还是她先开口的,“耶律公子如今也好了,也该准备准备,要回去了吧。”
“是该回去了,阮姑娘于我有恩,若你要回家去,我定当送你一程。”
“我都说了,我可能已没有家了,就算回去,也不一定比现在境况好”阮意安声音低下去,两人陷入良久的沉默。
耶律赫心中也纠结得紧,他想带她走,却不敢说出口,她是中原贵族的女儿,怎么受得了边塞严寒,可他真的想带走她,照顾她,像爹对娘那样,给她扎好帐子,不让风吹进来,去猎山中的鹿,把皮子给她做上好的衣衫
“若阮姑娘不嫌弃,可随我一起回西北。”
耶律赫心下跳的快极了,比去猎熊瞎子那时还要紧张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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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阮意安此时心中却犹豫不定,留在这里孤身一人,到底是无依无靠,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个人给了她渴望了许久的保护和理解。
自己或许已经对这个才认识几日的人,动了女儿家的心思
她心底烧的慌,紧张又害怕,她从小便是所谓的大家闺秀,礼仪举止都一一按照父亲母亲的要求,即使是在秦府受气,也只有逆来顺受,遵从着为人妻室的规矩。无形的枷锁锁了她十几年,她没有一次挣扎过,臣服和软弱,最终又换来了什么?
如今都如此了,也叫我疯一回吧。
“我愿意。”她再抬起头,眼中已含了泪水,自此以后,自己的命运终是自己来主宰,好的坏的,她都认。
耶律赫本心中正想着如何劝她来,只急得半天说不出话,他狠自己嘴笨,不像中原男子自小就懂什么礼义诗书,风花雪月,他在大漠二十多年,见过很多勇敢刚毅的女人,可唯有眼前这一个,叫他心中生出些除了敬佩之外的感情,他说不出口安慰的话,只想拿一颗心来捂着。
“阮姑娘”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小心地伸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水,“我我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受着大漠的苦寒,只带你去跑马,去打猎,去过过没规矩的日子”
耶律赫说的急切,有些语无伦次,阮意安破涕为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由他揽着自己的腰,好像那日从飞凤阁跃下一样,她也跳进了自由自在的生命里去。
两人从未言说一个“爱”字,也没有三书六礼那样人人见证的约,可那又何妨呢,从此一去,没了不争气的阮家女和自戕犯罪的秦少夫人,大漠中多了一对相依跑马的人,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