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仿佛为了映照今日的好事,天边的云霞都光华灿烂。
皇宫正午门之外的城楼之下,熙熙攘攘拥挤着人群。
拥挤却不吵闹,新君主继位大典,是会在凌霄殿举办典礼之后,来到城楼之上接受臣民叩拜的,这也是他们极少能这么近距离看到君王的时候。
邺城来观礼的百姓都在城楼下静静地等着。
“下……下雪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发出声音。
“怎么可能?天气已经进入春天了,你是不是被太阳晃了眼睛看错了?”
纷纷扬扬的白色碎屑从天空中飘落,遮住了人们的视野。
一时之间,灿烂的日光没有退去,但是天地之间忽然开始飘飘扬扬散下雪花,雪花落到指尖上,迅速被体温暖化,只留下一滴冰凉的雪水。
质疑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竟然……的确是下雪了。
谁在陌覃身边准备登上城楼的林戚砚顿时止住了脚步,空气中弥荡着的这种冰冷刺骨的寒气,他实在太过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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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儿。”林戚砚拉住了陌覃的手臂,眉目之中忍不住的担忧。
本以为那雪妖临走的时候的那句“我也没输”,只是他故弄玄虚,现在看来,他可能真的有后手。
“事已至此,要是现在退了,那就是怕了。”陌覃仰起头,一朵雪花飘落在鬓边,凉意浸透肌肤。
雪花越来越浓密,刻意向着陌覃和林戚砚的方向袭来,隐隐竟有些挑衅的意思。
陌覃伸手接了朵雪花,竟然轻轻笑了:“十数年前就算计过我一次,这次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不可!”林戚砚骤然急了。
如果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哪怕是被封了修为,他也不会畏惧一个雪妖,但是他没把握在这种情况下能全然保住陌覃,他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十几年前的事情和今日的异象,说到底都是林戚砚的失误造成的,若不是当年除雪妖的时候,一不小心放走了漏网之鱼,也不会酿成陌覃幼时被称为是被诅咒之人的惨剧。
若今日,他又没护住陌覃,他在心里永远都洗不掉这段愧疚了。
人群中小声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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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都到了,怎么下起雪来。”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这怎么忽然变了天?”
“十九年前也有一场不寻常的雪……”
“嘘——禁言!”
说出刚才那句话的人脸色一变,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城楼之上。他竟然差点忘了,那位已经成为了晋朝新帝了,就算是今日又有异象,也不是他一个小民可以非议的。
林戚砚五感比常人敏锐,早就听到了人群中的议论声。他心知,就算是陌覃没有听到,也能猜到人群之中的议论之声。
“走吧,我从来不怕所谓的天意。”陌覃步履坚定,率先朝着城楼之上走了过去。
淡淡飘扬的雪花中,有风从身边穿过,掀起了陌覃的衣角。
繁复的龙纹暗色礼服衬出陌覃挺拔的腰身,长大了的少年肩膀宽阔,虽然独自面对风雨,却有种能够挡住所有灾祸的气魄。
林戚砚无奈摇头,却忍不住浮现出赞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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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怕,那就不是林戚砚了,他向来都是木秀于林的那个,也向来是不惧任何人的那个。
而陌覃不愧是他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这等气魄才配得上九五之尊的身份。
虽然赞许,但并不代表着林戚砚心中没有担忧。
不知这雪妖是使用了什么瞒天过海的计谋,但他高调的出现,目的就是陌覃手中的传位玺印上的雪妖王内核。
但是这内核一旦落到他手里,必然会引起腥风血雨,而原本被镇压的雪妖,也将会激烈地向四境发起反扑,这是林戚砚不想看到的。
“覃儿,把你手中的东西交给我。”
林戚砚伸手去拿陌覃手中的锦盒,这东西在陌覃手里不安全,在他手里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陌覃手中一紧,没有松手,唇线抿得紧紧的,果断道:“不必了。”
林戚砚的手落在空处,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面露惊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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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覃在他面前一直很乖,很少这么倔,而且林戚砚一时之间完全想不透他这个时候倔个什么劲。
雪花越下越大了,有些遮挡视线,在城楼下的百姓三三两两议论着今天应当见不到新帝的时候,城楼上鼓声却敲响了。
号令官的声音响彻云霄:“陛下驾到——万民朝拜——”
站立高处,望着脚下跪伏的众生。
陌覃捧着传位玺印的手指紧了紧,骨节用力到微微发白。
梦里想过上百遍的场景此刻就在眼前,但是预料中的欣喜没有半分,他觉得有点冷,不是因为风雪,而是因为这个位置实在太冷了。
到底是没忘了身份和所处,陌覃目光愈发坚毅起来:“免礼。”
周围的风雪很安静,却仿佛有暗潮在暗处一点点凝聚起来。
林戚砚并没找到雪妖的身影,但是心里的不安越发加剧,他低声向陌覃嘱咐:“若是等下有什么意外,就躲到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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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还未说完,簌簌雪花变作锋锐的利刃,朝着陌覃冲去。
林戚砚一直都保持着谨慎,在异变发生的瞬间就反应过来。靛青色的衣袖裹卷起荡荡长风,与扑面而来的雪花迎面撞击而上。
震起的狂风呼啸而起,伴着纷纷飘飘的雪花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护驾——”
响亮的护驾声刚响起,却被林戚砚清冷的声音打断:“所有人退下城楼,不得上前。”
风浪卷起鬓发和衣摆,林戚砚心中一沉,雪妖刚才的出手只是试探,少说有元婴期的实力,深藏不露。
“没想到还有修士在俗世停留。”飘荡在空中的声音带着凛凛寒气,那是个白衣白发的男子,同林戚砚在锁妖图中见到的雪妖容貌一样。
雪妖的目光从林戚砚身上略过,然后落在了陌覃手中的锦盒之中,面容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原来是你!”
十数年前,雪妖在清音境极北之地发展壮大,然后迅速扩张,所到之处冰寒千里,生灵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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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音境内都是些小宗门,毫无还手之力,紧急向梵海境求助。
四境之内各宗门弟子形成联盟,围剿雪妖,几近将雪妖灭族,才避免了清音境成为冰川之地的惨剧。
当时带领弟子围剿雪妖的就是林戚砚,当时的林戚砚已经是元婴期的实力,在年轻一辈之中无人能敌,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
“当时的雪妖王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更何况是你。”林戚砚丝毫不惧,望向白衣白发雪妖,“你假装被小屿困入锁妖图,其实只是你分出的一半灵体吧!你虽然有元婴期的修为,但是你还有元婴期的实力吗?”
当年,林戚砚不过十几招就制服了雪妖王,却也让他在押送过程中不慎逃离。
想来,当时在仓皇出逃之中,雪妖王仍是带上了眼前的这只雪妖,足见他们关系匪浅。
“可你现在也拦不住我,当年那场大雪里,吾王在邺城陨落,今日就是整个邺城为他陪葬的时候。”雪妖一笑,如同冰雪世界中的精灵妖姬,一瞬间,他的身影却在空中隐去了。
“小心!”
林戚砚骤然明白了雪妖的意思,虽有深仇大恨,但是他的目标却不是林戚砚,而是陌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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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们交手多次,林戚砚知道雪妖从来都不是表面的洁净单纯,他们心狠手辣,凶狠嗜杀。他们为得到一件东西,不惜屠城,是真正的雪中的冷血暴虐。
若今天被雪妖得手,得到了雪妖王内核,他迅速就能继承雪妖王之位,实力大增,心怀怨怼的他绝不会放过林戚砚,甚至说不会放过陌覃和邺城。当年雪妖王死在邺城,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邺城必将成为一座死城。
林戚砚瞬间调动体内的灵力,强行冲破了体内封印。充裕的灵气从经脉中流淌而过,银白色的长剑出现在林戚砚的手中。
五感顿开,林戚砚迅速锁定了雪妖的藏在风雪之中的气息,仗剑迎上那冰冷的气息。
灵力震荡从剑尖荡漾开来,反震力传到手腕,林戚砚手臂一震,却没有分毫退却。
陌覃就在他的身后,上一次因为他的失误,伤害到了陌覃,这次他不可能再任由陌覃暴露在雪妖的面前。
一触即分,那雪妖也不和林戚砚硬碰硬,身影又消失在风雪之中。
林戚砚表面淡然,全身经脉却都传来隐隐的痛感。强行冲破封印,又在瞬间之内强行出手,猛烈灵力冲击让他觉得喉头一阵腥甜。但是他不能在雪妖面前暴露出来。
眼瞧着雪妖的第一目标是雪妖王的内核,林戚砚果断对陌覃说道:“把传位玺印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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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那隐藏在风雪之中的人是何人,竟让林戚砚如临大敌般谨慎。
从林戚砚和那人的对话中,他依稀能猜出,仿佛当年那场大雪也和那白衣白发的人有关。
听到林戚砚索取传位玺印的瞬间,陌覃犹豫了,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雪花漩涡顺着地面墙面朝着陌覃的身体攀附过来。
“你胆子挺大。”林戚砚话语一沉,迎身挡在了陌覃面前。
风雪旋涡裹挟住林戚砚的身体,两种不同属性的灵力相遇,渐渐在空气之中展开拉锯对峙,旋转的雪花骤然凝固,然后在空中散开,归于平静。
风雪迷了眼,陌覃再看去的时候,却见林戚砚嘴角带着一抹嫣红之色。
点点鲜红的血液如红梅盛开在雪花之上,如凛凛寒夜中的一抹红烛,灼得人眼睛生疼。
那雪妖也在刚才的灵力对抗中受了伤,气息不稳:“难怪王不让我向你寻仇,果然不是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