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天刚蒙蒙亮,清河县衙外已围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听说抓了个盗库银的贼?”
“可不是,据说还牵扯到修堤款”
“这天杀的狗东西,我要是知县,这种人就该杀。”
“别说了,太爷来了”
堂上,周墨白一袭青色官袍,面容肃穆,惊堂木“啪“的一声响,嘈杂声顿时止住。
他目光如炬,扫过堂下跪着的泼皮——那是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右眼乌青,嘴角还挂着血丝,显然是挨了顿好打。
严楼站在一旁,一身普通皂隶打扮,腰间却悬着一块非衙役该有的玉佩。
他身形挺拔如松,虽作卑贱打扮,却掩不住那股凌厉之气。
“大胆刁民!姓甚名谁,所盗官银何在?”周墨白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
泼皮浑身发抖,额头抵地:“小人张三,冤枉啊大人!那银子不是偷的,是柳爷给的”
“柳爷?”周墨白眉头一挑,“哪个柳爷?”
张三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脸色煞白,支支吾吾不敢应答。
堂外围观百姓中已有人惊呼:“莫不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柳德才?”
严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三日前,他故意在县库被盗的银两上撒了“千里踪“,而能接触到这批修堤银的,除了库吏,就只有县里主管库银的柳德才。
“肃静!”周墨白一拍惊堂木,目光却与严楼短暂相接,两人心照不宣。
严楼上前一步,声音洪亮:“禀大人,昨夜卑职巡更,见此人鬼祟潜入县库,背着一袋银子出来,擒获后他先是抵赖,吃了几记板子才吐露实情。”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县库记录,上面清楚写着,上月拨下的五千两修堤款,如今只剩三千两。”
堂外百姓闻言哗然。
“又贪修堤款!”
“去年发大水,我家的田全淹了”
“年年征税说修堤,堤在哪?”
议论声中,张三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大人明鉴!小人确实收了柳爷银子,他说这是‘修堤款’的一部分,让小人去库中取来”
周墨白道:“张三,本官问你,既然是柳德才让你去取库银,你为何深更半夜的跑到库房去?”
张三脸上露出一丝慌乱,眼神飘忽不定,嗫嚅着说道:“大人,柳爷吩咐小人,说是白日里库房人多眼杂,怕走漏了风声,只有夜里去取才稳妥,小人也是一时糊涂,被他给哄骗了,以为真是为了修堤的正经事儿,这才……”
周墨白眼中寒光一闪:“修堤款乃朝廷拨付,专款专用,岂能私相授受,那柳德才不过是个皂吏,他有什么权利擅动库银?”
话音未落,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如潮水般分开,一个身着锦缎的中年男子带着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家丁闯了进来。
“周墨白!你好大的胆子!”柳德才面白无须,一双三角眼透着阴鸷,“竟敢污蔑我?”
严楼眯起眼睛,右手悄然摸向腰间哨子,猎物上钩了。
周墨白不慌不忙,拱手道:“你何出此言?本官正在审理一桩盗窃官银案,案犯供出你的名号,本官还未传唤,你倒自己来了。”
柳德才冷笑:“周墨白,你特么少给我装模作样!”他一甩袖子,“这人我根本不认识!”
“认不认识,不是你说的算的,”周墨白面色一沉,冷冷盯着柳德才,“公堂之上,岂容你这般撒野!来人,给我将这厮拿下!”
两旁衙役得令,如狼似虎般冲上前去,就要拿住柳德才,柳德才却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突然涌出几个彪形大汉,个个手持利刃,将他护在中间。
严楼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猛地吹响铜哨,尖锐的哨声刺破公堂,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两条牛犊大小的獒犬如黑色闪电般从后堂冲出,狂吠着直扑柳德才!
“啊!”柳德才大惊失色,连连后退,“这、这畜生做什么?”
两条獒犬却异常精准,一左一右咬住柳德才的袖口,任他如何挣扎也不松口,家丁们想上前帮忙,却被衙役拦住。
严楼高声道:“此犬乃西域异种,经特殊驯养,专嗅‘千里踪’!三日内碰过特定银票者,必被认出!”他转向周墨白,抱拳行礼,“大人,可否请柳爷伸出手来,让大伙儿瞧瞧?”
柳德才脸色骤变,下意识将手缩进袖中,但为时已晚,早有准备的衙役一拥而上,强行掰开他的手掌——只见指尖和掌心泛着诡异的淡青色,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这就是‘千里踪’遇药后的反应!”严楼声音洪亮,“三日前,卑职在县库被盗的所有库银上撒了此药,柳管家,你还有何话说?”
堂外百姓顿时炸开了锅。
“真是他贪了修堤款!”
“怪不得年年征税,堤坝却从不见修!”
“狗官!还我血汗钱!”
愤怒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柳德才面如死灰,突然暴起,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周墨白!你敢动我,我姐夫知道了绝不会”
“砰!”
严楼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右腿如鞭扫出,正中柳德才手腕,匕首当啷落地,柳德才惨叫着跪倒在地。
周墨白拍案而起,声如雷霆:“柳德才!你监守自盗,贪污修堤款项,证据确凿!如今还敢当堂行凶?来人啊,摘去他的冠带,押入大牢候审!”
衙役们一拥而上,将面如土色的柳德才五花大绑。
“严师爷,将此贼的供状,连同燃香的银票一并呈送浙江按察司。”
“是,大人。”
严楼俯身拾起那把镶金匕首,在手中掂了掂,低声道:“周大人,这只是开始,柳德才背后,还有更大的鱼。”
周墨白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杭州知府衙门方向。
堂外,不知谁带头喊了一声:“青天大老爷!“紧接着,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久久不息。
严楼站在县衙大堂中央,忽然,他后颈寒毛一竖——有人在盯着他!
猛地回头,只见围观人群中有个戴斗笠的瘦高男子正悄然退去。
那人转身时,腰间露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只展翅海鸟。
严楼瞳孔一缩。
他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袖中短刀,嘴角勾起冷笑:“鱼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