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克像是听不到她的声音。
他呆滞地盯着迪斯的方向,眼神穿过她的身体,仿佛在凝望更遥远的事物。
迪斯再次敲了敲铁门,制造出了一些噪音,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力,但那声音很快消散在没有尽头的回廊之中。
“好吧。
”迪斯嘀咕了一声,从口袋中拿出狱卒给她的黑色石头,她将它放在手心,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正对着铁门,将那块染了布莱克血液的纱布裹在上面,“让我们试试这个:/他要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按时候结果子,叶子也不枯干。
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
/”
[1]来自阿帕拉契荒原与山脉的故事和咒语并不喜欢海洋,更不喜欢远离自然造物的阿兹卡班。
但迪斯足够固执且有创造力——群山的祖母总是对喜欢编故事的孩子更加宽容。
在她的掌中,那块从阿兹卡班地基中取出的黑默石逐渐苏醒。
岩浆从火山中喷发而出——上升、上升、到天空外去,直到再次被陆地吸引,雨水将它冷却,采石人将它切割成块,一个变成几百万个,几百万个又始终是一个。
时间、魔法、海水和风铸造着它的身体,粗糙、光滑、破碎、重组。
它再次下沉,沉入地表、沉入海水,如同一颗种子,种子从海底发芽,枝干攀登,直到能够遮蔽天空,如同最初的喷发——回归、回归、回归天空,像一棵树栽在溪水旁。
/好吧,孩子。
/群山叹息。
/凡他所做的尽都顺利。
/像是观看电影慢动作回放一样,迪斯注视着布莱克的视线聚焦到她身上的瞬间。
他屈身半跪在牢房中,身体痛苦地蜷缩在一起,他挣扎地抬起头,杂乱的头发因为汗水贴在脖子和额头上,大口地喘息着,脸上青筋暴起,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看上去十分狰狞。
“声音……停下来了,”布莱克的声音沙哑,迪斯凑近了一些,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你……是谁?你怎么让它们停下来的?”“不会持续太久。
”迪斯将裹着纱布的石头重新放回口袋里,“我是迪斯·韦恩,来自美国傲罗办公室,奉命来南安普顿的爆炸案。
布莱克先生,我时间不多,所以请让我们速战速决。
我问,你答,如果我问完了之后还有时间,我会考虑回答你的问题,明白吗?”布莱克透过方窗看向她,他的眼珠充血而混沌,他略微直起身子,稍微往门口移动了两步,似乎是想更好地看清来人,“而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你杀死了彼得·佩特格鲁吗?”布莱克发出了一声尖利的笑声,他猛地扑向铁窗,半个身体砸到了门上,手指紧紧攒着窗口上的栏杆,像一只见血的恶犬。
然而牢固的铁门纹丝不动,他此举除了给自己撞出几个淤青之外别无好处,“叛徒!”他怒吼着,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颤抖,“你是谁派来的?克劳奇?亚克斯利?马尔福?我母亲,还是我那亲爱的表姐?叛徒——都是叛徒!我不会多说一个字,无论你们在计划些什么,你们休想——休想从我这里再拿走任何东西!”迪斯注视着这个几近疯狂的男人。
群山的咒语能将他的精神庇护在摄魂怪的影响之外,但是却无法修复他灼烧的灵魂,而她没有一整个疗程的时间给布莱克作心理咨询。
布鲁斯会怎么说?对手的愤怒是你的武器,利用它。
故事和咒语在她的脑海里编织,如同一张永无尽头的蜘蛛网。
她回想着自己在过去一个月里收集的资料,布莱克的学校记录,熟人间的传闻,布莱克的不闻不问,傲罗们的闭口不谈。
群山在她的口袋里发热,言语为她设下了捕获猎物的陷阱,她张口道:“你很沾沾自喜吗,布莱克先生?这就是为什么你愿意待在这里?你觉得你靠自己的聪明欺骗了他们所有人?”布莱克的手指在栏杆上收紧,他的脸部抽动,抬头直视着她,“你说什么?”“你听到了消息,黑魔王死了——因为你提供的情报而死,而他的追随者会来追杀你。
但你比他们所有人都要聪明,对不对?所以你当街杀人,故意让自己被捕,让克劳奇把你丢进阿兹卡班,这些黑墙会帮你挡住所有的食死徒。
布莱克家的黑马,格兰芬多的恶作剧专家,总是能够出其不意,找到那个没有人想得到的点子,你享受骗过所有人、在最后关头让别人吓一大跳的感觉,不是吗?”布莱克的手指微微松开,他的身体像是被针刺了一般瑟缩了一下。
迪斯上前一步,猛地抓住了他握在栏杆上的手指,阻止他后退,确保他感受到了疼痛。
“你当时也在背后沾沾自喜吗?西里斯·布莱克?当你出卖波特夫妇的时候?当他们决定选择你当保密人的时候,你也在背后嘲笑他们的愚蠢吗?”“不!!!!”布莱克站了起来,像一只困兽一般痛苦地嘶吼,“你怎么敢提起他们!是我的错……!是我自作聪明……!我宁愿……我宁愿死的是我!”“所以你在惩罚自己?”迪斯嗤笑一声,“这就是你的赎罪?多么感人。
”布莱克望向迪斯,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尖锐、愤怒、专注,“你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从你这里?只有真相。
”迪斯回答,“我再问一遍:是你杀死了彼得·佩特格鲁吗?”“……不。
”迪斯松开了他的手指。
布莱克的手不自觉地滑落,他盯着她,狰狞的面孔上出现了一丝迷茫。
这个时候他才看起来有点像一个21岁的年轻人。
这个年纪要是放在非魔法社会,连大学都没读完,还有很多时间犯错。
“彼得·佩特格鲁施展了爆炸咒,”她将脑中线索的齿轮合在了一起,“第一次攻击被你的防护咒反弹,打到了路边的树上。
他在慌张的情况下发起了第二次攻击,咒语走火了,引起了连锁反应,你被击飞了出去,但是因为防护咒的掩护,没有受到致命伤害。
周围的非魔法人士就没那么幸运了。
”布莱克的脸再次抽搐了一下。
“十二个人死于非命。
”迪斯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缓轻柔,“你无法为他们赎罪。
布莱克先生,只有真相可以。
这是你欠他们的。
”布莱克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说道,“你还有什么问题?”“波特夫妇的保密人是谁?”“……是彼得……那个叛徒。
我发现……发现詹姆斯和莉莉……之后,想找到他,为他们复仇。
”“你为什么知道佩特格鲁在南安普顿?他在那里干什么?”“他……提起过那里。
之前。
那天晚上,我想起来他说的话——他说他买了万圣节晚上的船票,要从南安普顿坐船到纽约玩。
我……我当时,没有仔细思考,只是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但是他真的在那里。
”“他想让你找到他。
”迪斯说。
布莱克猛地抬起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知道我会杀了他的,如果他想跟我同归于尽……”他闭上眼睛,面上带了一丝痛苦,“这重要吗,他已经死了。
”迪斯意识到他在为佩特格鲁哀悼——即使对方背叛了他。
在黑色回廊的另一边,迪斯听到了羽翼拍打的声音。
她口袋里的石头逐渐开始变冷。
“我有一些猜测。
”迪斯后退了一步,目光望向走廊的另一方,仿佛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回过头,再次靠近那个方窗,“保持清醒,布莱克先生。
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我们下次或许可以在一个稍微愉快一点的地方见面。
”布莱克透过铁窗打量着她,他的面孔上再次出现了那种脆弱的迷茫,“我甚至都不认识你,”他悄声说道。
说实话,在刚刚那通大吵大叫之后,他这种表现反而显得有些反常了,“你为什么要帮我?”迪斯笑了。
年轻人。
她几乎能想象阿尔弗雷德的语气。
因此,她也多了一份解释的耐心,“这不是关乎你。
”她说,“这关乎恶行是否会被偿还,真相是否大白。
这关乎作恶之人是否知道自己在作恶,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一直在背注视,知道谎言必然被破除,诡计必然被识破,奸邪之人必然受惩,然后心怀恐惧,那么公义尚能行坦途。
”布莱克站在原地,有些惊讶地看向迪斯,直视着她的眼睛,仿佛是第一次看到她。
“克劳奇不会让你成功的。
”他最终说。
迪斯注视着那双灰眼睛。
年轻、灼烧、充满悔恨的灰眼睛。
几乎让她想起布鲁斯——想起她自己。
她抿了抿嘴唇,左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拨弄了一下,掏出一块银币。
手工铸造的银币边缘翘起,一面印着雅典娜的头像,脑后环着橄榄枝,另一面则是象征智慧的猫头鹰。
迪斯将它从窗口中递了进去。
“拿着。
”“这是什么?”“ia
preciu
sanguis
est(这是血腥钱。
)”迪斯说,“犹大以三十枚银币的价格出卖了耶稣,这是其中一枚。
塞勒姆的女巫反之将它当作承诺的信物,交出它的女巫如果无法兑现承诺,她们的手脚和头都将代替基督永远流血。
”布莱克惊愕地、困惑地看着她,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向她。
他抬起双手,轻轻地托住她的手指,接过那枚银币。
她能感受到他的手掌在颤抖。
“你不需要这么做。
”他说。
但在那持续灼烧的痛苦灵魂背后,迪斯终于尝到了一丝希望的味道。
“保持希望。
布莱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