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
11月30日爱丁堡时间靠近正午,利斯港的太阳高悬在天上,凌冽的海风让远方的海水在阳光下泛起近乎粉色的鳞光。
迪斯坐在码头边的长凳上,用风衣和围巾将自己裹起来,看着不远处一批海鸥围攻一袋散落在地上的薯条。
薯条的残渣和破损的纸袋被风一阵又一阵的刮起,海鸥也随着风向不断地扑腾翅膀。
码头边没有什么人,靠港的船只全都牢牢固定在码头上——这个时间苏格兰的强风可以将树木和婴儿都吹到天上,今天不是一个出航的好天气。
利斯——一个奇妙的城市。
很多人会争论它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城市,顶多就算是爱丁堡的一个区。
它栖息在苏格兰东部通往北海的入海口处,狭长蜿蜒的利斯水道将聚居地分割成两半,居民大多傍水而生。
相较凶险寒冷的挪威海和广阔未知的北大西洋,相对封闭而温顺的北海其实是欧洲最早被征服的海域之一,而这意味着利斯自欧洲航海时代开始就一直处于被多方势力夹击的境地——苏格兰人和英格兰人,法国人和荷兰人,爱丁堡人和利斯人,领地纠纷、战争、劫掠、传教、贸易、工业开发,直到资本主义垄断解决了一切。
从各种意义上。
迪斯将手里的面包掰成两半,一半塞到自己嘴里,一半揉碎了丢向那群开始互殴的海鸥。
在不远处,大风从大街上刮起了几块纸板,一些纸板从中间被撕开一半,上面的马克笔记号大半被水渍泡得模糊不清,其中一个的字迹还能被勉强辨认:“玛姬回家(aggie
go
ho)”。
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忙着在这里互殴,他们才没有注意到海岸线尽头的秘密——有的时候真相就隐藏在光天化日之下。
突然间,风变得更冷了,一团阴云遮挡在太阳前,天色暗淡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腐朽的味道,像是被闷了好几天的臭鱼突然从箱子里被倒出来。
迪斯双手抱肩,扯着风衣的两边,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在她的视线之下,码头远处的海面突然开始下陷,像是一只句乌贼吸走了里面的海水。
在水涡的中央,一座巨大的、如畸形怪物一般的三桅帆船浮出水面。
它的船舱比普通帆船更加肿胀,本来应该成流线型的船体上用木头和钢筋加盖了许多延伸结构,像是一块块肿瘤一般吸附在船体上。
甲板的边缘和船身边缘都装上了铁网和尖刺,警告着一切试图靠近它的人。
在木块和钢筋中间,隐约能看到掉漆的字母:hs泽西号。
“哇哦,”迪斯瞪大了眼睛,“一座浩克监狱船[1],真有品味。
”两个人影出现在了码头上。
一个身材矮短、微微驼背,但是在苏格兰的寒风中如一座大山般笔挺地扎在地上,而另一个身材略高,但整个人十分瘦弱,他哆哆嗦嗦地抱着肩膀,仿佛随时能够被海风吹走。
迪斯走上前去,率先伸出手,“日安,先生们。
”那个高瘦的人积极地跟她握了手,“日安,波狄希亚……韦恩女士,对吗?我是尼古拉斯·克拉克,阿兹卡班北海渡口的管理员。
欢迎你来到利斯。
”“你好,克拉克先生。
”迪斯转向另一个人,“而您一定是穆迪先生,久仰大名。
”阿拉斯托·穆迪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他没有握手,只是短促地点了点头。
他的头发杂乱,脸庞浮肿,唯一的好眼睛里满是血丝,身上的风衣像是牛皮纸一样起皱,看起来许多天都没有休息过。
但他那只施了魔力的假眼同时在往八个不同的方向旋转,意味着这位身经百战的傲罗一刻都没有放松地在监视周围的环境。
在那只魔眼的扫视下,迪斯露出了一个尽可能无害的表情。
“好了,韦恩小姐,”克拉克紧张地笑了笑,他掏出魔杖,在手中变出了一个记事板,“让我看看,12月1日……通过巫师联合会提交的访问申请,访问原因是……访谈和学术研究?”“我在写一本书,”迪斯友善地回答,“关于巫师犯罪学。
阿兹卡班里有一些很有趣的案例。
”“啊,当然,有趣,”克拉克再次紧张地笑了笑,显然看不出来阿兹卡班哪里有趣,他持续地翻动着手中的资料,“嗯,傲罗办公室和国际魔法合作司都批准了,看起来没问题。
韦恩小姐,我需要检查你的魔杖和傲罗证件。
”“当然。
”迪斯首先从怀中取出证件,克拉克接过来看了一眼,又在表格上标记了一下。
迪斯又借着递出魔杖,克拉克挥舞自己的魔杖,变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纺锤状炼金检测仪,仪器的尖端飞快地触碰了一下她的魔杖。
克拉克将证件和魔杖递还,拿起检测仪看了一眼,“十一英寸,白松木,雷鸟尾羽。
”穆迪又低沉地咕哝了一声,“好了吗?我没时间一整天在这里陪你们检查文件。
”“当然,当然,都是些必要流程,穆迪先生。
韦恩女士,现在我需要在您面前宣布以下警告:虽然魔法部允许探访人员携带魔杖,以防止突发情况,但请您在阿兹卡班内部尽量不要使用魔法。
阿兹卡班的魔法结构非常复杂,随意使用魔法可能会触发内部的机关,对您和他人造成伤害。
如果您在非紧急情况下未经允许使用了魔法,你将会收到魔法部调查和警告,并且永远不得再次进入阿兹卡班,您明白了吗?如果您同意的话,就请在这里签名——好了,这样就好。
”克拉克收起记事板,用魔杖指挥着一艘小型接驳船靠近码头。
穆迪首先上了船,迪斯紧随其后。
等他们都坐稳之后,接驳船摇摇晃晃地驶离码头,向那艘巨大的监狱船开去。
他们相对而坐,一路沉默,只有两人呼吸吐出的白雾作为路途的调剂。
直到小船接近泽西号的甲板下方,一个伸缩梯从甲板边缘延伸下来。
迪斯正要起身,穆迪的身体微微前倾,拦住了她。
“盖在了迪斯的访问文件上,“你有一个小时。
我们控制不了摄魂怪的巡逻路线,所以别超时,好吗?让我的工作好做点。
拿着这个。
”她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上面刻着炼金符文的纹路,“这个是用阿兹卡班地基的黑默石打造,能减少建筑对你的恶意,不能说百分之百有用,但是至少楼梯和房间不会恶意捉弄你,如果你迷路了,把它贴到墙上,顺着符文亮起的方向,你就能回到这里。
再说一次,别走太远,明白吗?”“当然,女士。
”迪斯接过石头,将它放到了风衣的口袋里。
迪斯在阿兹卡班的牢房间穿行。
比起一间监狱,这里更像是一座迷宫,空间和楼层不断地在变换,就连走廊的样貌也会改变——时间和空间在强大的炼金符文下扭曲,几乎像是处于另一个世界。
没人想要长时间待在这里,有时就连狱卒也会在里面迷路。
她能看出来为什么几任魔法部部长都想要对阿兹卡班进行改革,但最后都无疾而终。
这样的监狱不需要大量的傲罗和狱卒维护,里面的空间足够在接下来两百年里关押英国魔法界所有的罪犯,而摄魂怪也不需要工资。
“好了,布莱克。
”她在走廊中央站定,从怀中取出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块带血的纱布——布莱克在爆炸发生后被送到了南安普顿综合医院。
迪斯在医院护士和清洁工那里花了两包烟和一个追踪咒找到了那天的垃圾去向,又在垃圾场里掏了半天找到了属于布莱克的绷带,“你最好不要让我功夫白费。
”/血、汗水和眼泪。
/她将纱布取出,拢在掌心。
/隐秘的群山,我的祖母,让荒原的谎言指引我的道路,让那邪灵的视线不侵扰我。
/无形的神秘引导她的道路,她必须跟随。
空气中弥漫着火石和烧焦的柏油味,在她舌尖上留下一串难闻的苦味。
悔恨的味道。
愤怒、悔恨、困惑,一个灼烧的、疲惫的、饱受折磨的灵魂。
但没有恐惧。
即使是在世界上最可怖的地方,他也没有恐惧。
迪斯被那烧灼的气味引导,直到在一扇铁门前站住。
她敲了敲门,伸手推开门中间用于探视的方窗。
“日安,布莱克先生,”烧焦的苦味从她舌尖散去,她的视线望向牢房内,对上一双灰色的眼睛,“我们需要谈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