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知道对方在问什么,开口解释道:“我本意想来寻先生,只是林府高门大屋,夜色昏暗,晚辈不慎迷了路。
”“不巧又忘了来时之路该如何走,在院中等候先生。
赈灾之事,还需与先生共商对策。
”阿昭假装镇定,微微颤抖的指尖,透露了她心中的不安。
阿昭心中暗道:等到赈灾之事告一段落,一定要请个武术师傅,好好学一学功夫。
“我带你回去,去我的房中相商吧。
”忘尘将长剑插入花泥之中,他倒也不担心腐蚀问题,很快就会有人将剑取出。
若是一直手中握剑,只怕会吓到阿昭。
阿昭点头应答:“好。
”阿昭眼尖地瞧了一眼那剑柄,有些眼熟,好像是忘尘竹屋里的那柄宝剑。
可是忘尘方才出剑之时,游刃有余,仿佛这原本就是属于他的剑。
阿昭虽觉得奇怪,但当务之急还是商议赈灾之策。
她跟在忘尘身后,穿过布满迷雾的青石板路。
夜空中的月亮高悬天际,柔和地洒落满地霜白,仿佛在诉说离人归乡,亲人团聚的乡情。
阿昭不知道是如何出来的,跟随着忘尘的脚步,走到了最初走到的忘尘的院落。
进入厢房之内,忘尘用火折子点燃蜡烛,他面色柔和,温声道:“方才我以为是旁人,所以才贸然出剑,不慎伤了你,实在对不住。
”阿昭摇了摇头,并不在意,“无碍,小伤而已。
”对她而言,活着就是头等大事,除此之外,旁的倒是没那么打紧。
她也不是自幼娇生惯养被爱宠呵护长大的孩子,区区小伤,自然不足挂齿。
只是方才忘尘满身杀意地冲出来,手握利剑,身上满是肃杀之气,让她回想起来仍觉得不寒而栗。
要不是忘尘收剑及时,只怕她就要人头落地了。
阿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认真地说出当前赈灾所遇到的阻碍。
“对于银陵赈灾,先要排清城外护城河积水。
”“据我所知,银陵能疏通城外积水的地方,当属问琴池。
只是问琴池不远处是灵虚梵刹,银陵百姓大多礼佛信道,也坚信问琴池是圣洁之地,若是要对问琴池动工,只怕会引起百姓不满。
”灵虚梵刹是银陵最大的佛寺,佛寺前有问琴池,又称为灵墟池,多年前,银陵的新生儿都会饮用灵虚池水,以求佛祖庇护幼童。
只是不知是何缘故,问琴池的池水一夜之间消失殆尽,问琴池也化作了一座枯池。
“问琴池似乎是林家的产业,若要对其动工,尚且需需要得到林家主的首肯。
”如今水灾严重,问琴池中的池水泛滥成灾,脏污不堪,已经严重严重影响到周遭百姓的生存了。
但是百姓们敬奉神灵,自然也敬重这问琴池水,忘尘闻言,眸光闪动,他淡淡地开口说道:“问琴池现如今归属权不在林家主手中,你且放心大胆地做自己想做之事。
”问琴池,他母亲最爱带他去那里,远处古寺钟鸣,香火缭绕,能让母亲和他获得片刻安宁。
他当年离家之后,过于思念母亲,命人从林老爷子手中高价购得问琴池,还有灵虚梵刹的地契。
后来他有求于圣子,便将问琴池的使用权给了圣子,如今事急从权,飞鸽传书告知圣子就是,相信他也会谅解。
阿昭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这问琴池若是在城郊之地,她尚且可以用火药炸开,使其连通城中河流,再连通城外的护城河,将积水疏解至问琴池。
可惜这问琴池在城内,而且深受百姓看重,她不能如此,这火药的威力巨大,不能在百姓聚集之地使用,不然伤及百姓。
她只能另想法子。
“这问琴池既然一夜干涸,自然是灾神作祟,先生不日就要启程返回锦都城,不如在临走前传授些许驱鬼之术?”阿昭眨了眨眼,脸也不红地说些装神弄鬼之事。
忘尘见她用这些百试不厌的把戏,开口提醒道:“你可是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夫子曰,敬鬼神而当远之。
晚辈为百姓驱走灾神,疏通城外水灾,带来福祉,何错之有呢?更何况,利用鬼神之说愚弄百姓的,应当另有其人。
”阿昭话语意有所指,和忘尘渐渐熟识,她说话也放肆了不少。
忘尘却喜欢她自然率真的样子,虽然这些话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她会被参一本大逆不道。
但是阿昭向来谨小慎微,有分寸,这些话也只会在信任之人面前说。
“何人作为这位驱鬼之人,你心中可有人选?”忘尘开口问道。
“暂时还没有。
”阿昭摇了摇头,在澧南郡,她身边可用之人,其实只有晚舟,但是派他出去查桃林的来源,他还未回来。
说实话,阿昭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忘尘开口宽慰道:“你若实在寻不到人,我可以派人帮你。
”不过是要找一个人装神棍罢了,只要装的像,能蒙混过关就好。
“既如此,多谢先生了。
”阿昭笑着回应,“夜色已深,晚辈就不做叨扰了。
”“这是金疮药,颈侧的剑伤记得抹药。
”忘尘将一罐子金疮药递给阿昭。
“多谢先生。
”阿昭倒也没有再推辞,接过金疮药就起身离开了。
阿昭提着纸灯笼,返回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仆人,夜深人静,树木被寒风吹动,颇有些阴森萧瑟之感。
阿昭慢慢在脑海中想着装神弄鬼的人选,她在赈灾一事上,已经劳烦忘尘许多了,也不好事事叨扰。
院中的厢房烛火漆黑,回想起谢遥喝了碗掺了蒙汗药的冬酿,此时正在房中熟睡,她放轻放缓步子,快到房门之时,将纸灯笼内的烛火吹灭。
阿昭今夜想要去谢遥的厢房暂歇一晚,想回自己的厢房将包袱取出,那木匣中放了大量的银票……睡前不数钱,她睡不着。
刚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苍白的鬼面,一袭白衣的“鬼魂”双手扒拉着房梁,活脱脱像个吊死的恶鬼。
阿昭本就心事重重,如今被这“鬼魂”一吓,更是两眼一黑,她重重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只觉得头晕目眩,快要喘不过气。
她牙关颤抖,跌坐在地上,双腿发软,定定地看着掉在房梁上的白衣吊死鬼。
那鬼魂戴着苍白的鬼面具……阿昭被吓了一大跳,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偏那“鬼魂”还呜呜咽咽地鬼叫。
正所谓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
她行的端做的正,有什么可怕的。
阿昭定睛一看,却见那鬼魂身量修长,肩宽窄腰,双腿也还健在,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
能随意进入她房中,还能扮鬼吓她的,也只有一人了。
阿昭又气又恼,咬牙切齿道:“谢、遥!你幼稚!”谢遥的恶作剧得逞,“哈哈!云大人你回来啦!”少年清朗的声音,如同徐徐清风,带着少许困惑,“云大人,你一下子就猜到是我?谢遥从房梁上轻松落地,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金昭玉粹的俊逸面庞。
谢遥弯身拽着阿昭的手臂将她拎了起来,少了面具遮挡视线,借着门外隐隐约约月光。
阿昭一夜之间被连着惊吓了两回,再加上连日赈灾的担忧疲惫……委屈和疲惫感涌上心头,渐渐的,她眼眶红了一圈,眸中闪过泪光,气得指尖发抖,偏偏奈何不了他。
这谢小公子顽皮却没有坏心,又是当朝谢丞相之孙,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
阿昭后背被一身冷汗浸湿,额头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被吓得浑身发寒。
阿昭倒吸一口凉气,反复在心中念叨:这是傻子,不要和他一般计较。
“云大人,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哭啊!不哭不哭!我知道错,你莫哭。
你打我几下,别哭了。
”谢遥手忙脚乱地掏手帕,又拽着阿昭的手往自己胸口捶。
“保持距离!”阿昭用力挣开,方才险些人头落地,如今回来还要被这个傻子扮鬼吓唬。
阿昭被气得干瞪眼,眼眶通红,没有落泪。
被谢遥吓得坐倒在地,这太丢人了……阿昭又羞又恼,还在气头上。
顾不得温文有礼,她脱口说出了气话:“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被人说中了,谢遥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乖乖地在原地罚站。
云大人一直以来都温和待人,可是这份温和之中带着疏离。
他看云大人像是一个没有什么情感波动一般……如同他登上高台仰望天边的明月,明月似乎近在咫尺,可当他努力踮起脚尖靠近之时,又远如海市蜃楼。
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的情绪有变化,可谢遥却不甘心只做对方的同僚,他视云大人为好友,自然也希望对方待他如知己。
谢遥想着与他玩闹,但似乎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还惹恼了人家。
谢遥面上闪过懊恼,口中不停地道歉。
“云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莫要恼我。
”“你若还不解气,打我几下?”……“或是拿着这面具,吓唬回来?”“我真的知道错了,云大人你说句话……”谢遥委屈巴巴地说着,像只被冷落的小狗,失神落魄。
阿昭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人。
瞧着他一副“知道错了”的模样,阿昭受到惊吓的气恼也消了不少。
再不制止他,只怕今晚要被念叨一个晚上,不得安生。
阿昭心道:罢了……这就是个傻子,我同他置什么气?阿昭默默叹气,“我没生气。
”“没生气就好。
”谢遥顿时咧嘴一笑,多了几分少年的憨傻率真。
高悬天际的一轮明月,柔和地洒落满地白霜,月光斜斜的映照在阿昭的身上,让她多了几分柔和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