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阳高悬天际,点点金光散落地面,照耀在金銮大殿门外矗立的两只石狮子上。
金銮殿上。
皇帝高坐龙椅,他脸色阴沉,在朝堂之上,冷漠地听着曹公公宣布他昨夜写下的圣旨。
一字一句都是对从前的左相,如今的罪臣的斥责。
永封帝一夜未眠,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神色不虞,活像是地狱中的鬼怪,骇人心魄。
朝堂之上左相一党被赶尽杀绝,朝堂之上有些空寂,多了许多的空职。
沈墨还在筹谋如何将赈灾银两完整无缺地送到阿昭的手中,便在府中偷闲。
他虽已官复原职,不过太常寺的主事人是国师,他也没什么需要做的。
他不过一介虚职,告假一段时日,皇帝也不会在意。
皇帝原也不愿沈家的人参与朝政之事,大手一挥,给他放了半年之久的长假,命他好生将养身体。
龙椅的阶梯下,曹公公站在圣驾之下,照例用尖细的声音说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群臣面面相觑,如今除了澧南赈灾一事事态紧急,除此之外,东曌国再无其他要紧的大事了。
如今圣驾正在气头之上,他们也不敢拿一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搅扰永封帝,若是触怒龙颜,可就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既无事,今日便散朝吧。
”永封帝手一摆,想着将这群碌碌无为的朝臣打发出去。
他实在心烦疲倦,倒不如早些散朝,去永宁宫小憩一会。
一众朝臣跪地,恭送圣驾,“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起身正欲离开金銮殿……“陛下——”门外的禁军高呼陛下,声音如洪钟响彻整个金銮殿。
永封帝被人搅扰了心绪,本就因刺杀一事心神不宁,如今更加烦躁。
他定住脚步,眉头紧皱,“且慢。
”一夜未眠,永封帝早已困倦不堪,都有些睁不开眼了。
“何人在殿外求见?”永封帝冷声问身边的曹公公。
曹公公看了一眼门口的禁军,上面的绢布,似是澧南的官印。
曹公公拱手,毕恭毕敬地应答:“陛下,似乎是澧南传来的八百里急报。
”皇帝折返坐回皇座之上,冷着一张脸,愀然不乐,“澧南水灾还未平定吗?”“呈上来!”永封帝大喝一声,胸中郁气不结,此时正想发落人。
曹公公从禁军的手中接过绢布,呈递到皇帝面前。
永封帝手轻轻一掰,将绢布上的蜡印揭开,眼睛眯成一条缝,冷漠地看着绢布上的内容。
他的脸色从一片冰寒,顿时间龙颜大悦,喜笑颜开,眼睛也从一开始的困倦睁不开眼变得精神无比。
永封帝拍手叫好,哈哈大笑,“好!好!好!”朝堂上跪着的大臣心中困惑,不明白皇帝这是为何……莫不是被气疯了?“诸位爱卿快快请起,你们可知澧南郡发生了什么大喜之事?”永封帝嘴角上扬,脸上的笑意根本掩藏不住。
“昨日午时,云笺开设祭坛,与谢遥还有一众百姓向天神祈灵,更是与朕在万佛山拜佛遥呼相应,使得天神显灵,降下福泽,庇佑我东曌国!”“天生异象,澧南郡天晴雨停,沿海城镇水灾已经尽数退去。
假以时日,澧南郡的水灾就会完全退去。
”永封帝想起来,昨夜国师告退之时,对他说了一句话……“陛下,曙光乍破之时,不论万难,定能迎刃而解。
”当时他气昏了头脑,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国师还真是神机妙算,实在像是天神转世一般。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金銮殿上的群臣见龙颜大悦,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朝臣心中却暗中惊叹,万万没想到,国师神机妙策,选中的赈灾大臣,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平定水患。
“好,此乃天佑我东曌国!”永封帝连连称好,方才的困意全消。
永封帝中气十足地说道:“传朕旨意,赈灾大臣云笺平定水灾有功,赐黄金百两,百亩良田。
赈灾使谢遥协同有功,赐金器十件,江南白玉一对。
”散朝之后,永封帝倦意全无,召见了国师。
国师将阿昭以身犯险,抓到那几个贪官污吏的事情如实禀报给皇帝,将其中困难艰险着重描绘,所用的法子轻描淡写略过。
皇帝正高兴,抚掌大笑,“此乃我东曌未来的栋梁之材。
既然他另有大功,倒不如封他为澧南郡郡守,掌管澧南郡一应适应。
国师觉得可好?”忘尘回应道:“全凭陛下决断。
”“此乃大喜之事,为了彰显朕之重视贤臣,应当派一个位高权重之人前去颁发圣旨,赐下赏赐。
”永封帝说完,依旧在沉思。
如今左相一党倒台,朝中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若是论及位高权重,当属两朝元老右相,只是赈灾使谢遥是谢丞相的孙子,还需回避旁人口舌……且舟车劳顿,谢丞相劳苦功高,年岁已长,也不好让他操劳。
”永封帝慢慢地排除选项,却发现似乎无人符合。
永封帝望着忘尘,开口说道:“国师觉得,朕命何人前去才好?”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明了。
“陛下心中已有人选。
”忘尘冷静地说道,“只是当今天下,在臣心中,除了陛下,无人当的起位高权重此四字。
”永封帝脸上依旧洋溢着笑意,国师从不阿谀奉承,如今说的话却正合他意。
忘尘拱手行礼,淡漠地开口说道:“臣愿为陛下效劳。
”“也好,只是国师前去澧南的这些日子,我东曌应无祸事发生吧?”永封帝想起来前些日子国师不在身旁,他总觉得心中不安,竟真的遭遇行刺。
如今国师归来,天神显灵,澧南郡的水灾也退却,淳儿的伤势也渐渐愈合,实在是他东曌国的大福啊。
“陛下福泽深厚,我东曌国久安长治,天神既已经显灵,自然不会有灾事降临。
”忘尘一心想要去澧南郡,再见一见那个孩子。
为了达成目的,他也不似往常言简意赅,只要能达成所愿,他不介意说些恭维的话语。
“淳贵妃的册封典礼,还要请国师夜观星象,选一个吉日良辰。
”永封帝心中挂念淳贵妃。
淳儿都是为了救他,才受此劫难,他自然心中怜惜。
“臣今夜会夜观星象,明日清晨,会飞鸽传书传信给陛下。
”忘尘言罢,便告退了。
永封帝看着对方步履款款,离开的背影,有些悻悻,他原本还想多留国师一会儿。
求仙问道,询问长生之法。
忘尘接下圣旨,带上封赏之物,快马加鞭,启程前往澧南郡。
虽从暗探的口中得知,澧南郡周遭城镇的水灾已经退却,可是并且亲眼看见,他终究心里难安。
那里毕竟是他的故土。
更何况,淳贵妃拜托他帮忙问那个少年一些从前的事,他自然会让她遂心如意。
澧南,郡守府。
自从昨日“天神显灵”之后,澧南郡天光乍破,此时日头高悬天际,金色的阳光如同一颗颗金豆子散落在地,叫人心神愉悦。
因为沿岸的水灾都已经退去,阿昭现在也难得清闲。
虽然内陆地区的水灾依旧未完全退却,但是也每日以一尺的下降高度在退去,算算时日,应当在新川渠修建快竣工之时,澧南郡的水灾就能完全退却了。
听闻昨日陛下已经下旨,赦免了兄长。
她也总算放下心来,可以安心偷闲。
阿昭在府中,看着前几日国师送给她的《草药集》,深谙药学的奇妙莫测,这草药集上面详细记载着各种有毒或者解毒治伤的良药。
让她看得入神。
窗外的景色暖洋洋的,谢遥一身锦绣粉袍,却不显女气,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闲侠气概。
少年腰间缠着玉坠,手中握着一把软剑,在院中翩然舞剑。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他剑术高超,动作干净利落。
练剑之时,谢遥的脸上带着肆意自在的神态,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渐渐忘却了烦恼。
似天地万物之中,只余他一人。
虽孤寂寥落,却洒脱自在,无拘无束。
长剑出鞘,剑风不羁。
剑鸣铮铮,如凤鸣鹤唳,悦耳动听,叫人身心愉悦。
阿昭安静地看着医书,耳朵轻轻一动,听闻窗外的动静。
她抬眼,静静地看向窗外……剑出时如同狩猎的猛虎,凶猛悍然,收剑时又如同清风拂过,藏锋敛锷。
“唰——”剑锋横扫枯木,半空中落下一片片金黄落叶,因为剑气气势如虹,一片片落叶,宛若枯叶蝶,在空中飞舞。
少年沉浸于习武之中,忘却俗世纷扰。
阳光普照大地,落在少年身上,他仿佛是上天偏爱的宠儿,一举一动,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光彩夺目,叫人一见难忘。
“云大人!”谢遥将修长的软剑收回腰间,见阿昭看着窗外。
少年朝她挥了挥手,扬唇一笑,笑容恣意洒脱,他的笑声爽朗。
“谢大人。
”阿昭回应道,说完便低头看医书了。
其实她也不太明白,为何谢遥不在自己的院中习武,偏要跑来她的院子舞剑?不过他在这里,倒也没有打搅她的清静。
当然,前提是……谢遥这个话唠能够安静。
谢遥却走到窗边,看着阿昭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样子,他笑道:“云大人,你在府中闷了大半日了,难道不觉得无聊吗?”“没有。
”阿昭摇头,言简意赅地回答,她只想将谢遥这个聒噪的小话唠轰出去。
若是她会武就好了,还能把谢遥“请”出去。
谢遥笑着说道:“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云大人可要学?”阿昭摇了摇头,静默不语。
她记忆中,兄长也曾在院中习武,也问过她是否要一起。
当初她想过要同兄长一起习武,后来因为烈日之下出汗会浸湿衣衫,她担心被兄长看出端倪,便从未提过习武一事。
少年像是忽然想起来,解释说道:“谢老头不愿我习武,虽然他抗议无效就是了。
不过,他担心我跑去闯荡江湖……所以我那院中有人盯着,不如你的院中洒脱自在。
”谢遥眨了眨眼,笑道:“若是云大人见了我家那个老头子,可不能对他告密。
”谢遥自顾自地说着,阿昭话少,他也并不在意。
阿昭点头,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