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都城,沈府。
夜色浓重,雾气深深,街道上巡逻的禁军,也分派了一大部分前去万佛山保护圣驾,此时城中空虚。
七星院,正是沈煜帮沈墨修葺的院落,也是从前他一直想要修建的院落,如今沈墨回归本家,他也终于能将自己的闲情逸致付诸于此。
院中的竹林正生长的茂盛,竹声随风而动,脆脆悦耳。
沈墨在书房中安坐,方才他手下的人呈上了一封信件,是从齐丞相府中寻到的。
只是这信件着实奇怪,上面不只是信封还有信中的信纸,也都是一片空白。
但是这信件被齐丞相小心翼翼地放在暗格之中,想来是什么贵重的机密。
“叮叮咚咚……”书房的门沿上挂着一年前阿昭亲手做的青竹风铃。
他前些日子时常去国师所在的竹院拜访,也将他门上的机关学了个干净,而且有模有样地将机关搬到了自己的院落中。
只要有人进入,他书房中风铃就会响动,声音清脆悦耳,如沐春风。
“砰——”书房的门被人猛然打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沈墨挑了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来人。
胆敢在他的院子放肆的,整个沈府,也只有沈大公子沈煜一人了。
“大公子深夜来此,有何要事?”沈墨敲了敲书桌,命人前来奉茶。
沈煜多年来都是个病秧子,脸色苍白,唇色惨白,若非生的一张好面庞,只怕远远看去,活像一个阴暗男鬼。
素来体弱多病身体虚弱的沈煜,如今闯进来,脸色却莫名染着几分红晕。
沈墨只瞧了一眼,就知道大公子那是气的。
沈煜自顾自地坐到椅子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顾之,何必明知故问?”“顾之在门外设置竹林机关阵,莫不是在防我?”沈大公子向来是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从未有人见过他发怒的模样。
“若非这院落是我设计的,我定要拆了它。
”沈煜恨的牙痒痒,想起来今日的事就觉得气愤。
本以为今日把永封帝气个半死已经够大快人心了,没想到临了了,还被沈墨他的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便宜弟弟给气了一通。
沈墨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没有。
”他若是想要防着沈煜,自然有千百种法子可用,又何必用这么简单的障眼法?沈煜自幼聪慧,机智如妖,这样的阵法,又怎么可能拦得住他?而且为了照顾他的身体,他并未设下瘴气,只是有人涉足之时,他书房中的风铃会响动罢了。
他只是偶尔疲倦之时,想要听一听风铃的声音。
“你们兄弟二人一唱一和,真是好大一出戏。
祭台上祈求天灵,竟将我的鬼哭岛求没了!”沈煜看着侍从奉上的茶水只觉得满心不悦,将茶盏放在桌上,碰也未碰。
“怎的给我上茶,倒不如给我上酒,喝个酩酊大醉才好。
”沈煜快气糊涂了,自己费尽心思经营多年的天时阁,如今被人炸了去。
偏生沈墨护着那个少年,他还不能寻仇,实在叫他恼火。
“你既体弱,饮酒易亡。
”沈墨开口说道,“我已命人去搜寻药王谷神医的下落,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我愿想着你要伙同你那好弟弟,将我气死才算痛快,好继承我生前身后的一通烂账。
”沈煜脸颊红润,气得很了,话也比往常多了。
“大公子,雅量。
”沈墨静默地看着对方,眸光深邃,眸光熠熠,如夜空骤然闪烁的繁星。
“顾之,难道不知我为何恼吗?”沈煜虽是问句,但唇角带着一抹笑容,眸中满是深意。
“你不说,我亦无读心之术,如何知晓?”沈墨摇了摇头,他知道,但是他不能主动提及,否则他可就是陪阿昭的共犯了,只怕是大公子要更气了。
“我不说,顾之就猜不到吗?”沈煜却不饶人,冷哼一声,显然对沈墨的话语并不满意。
沈墨故作疑惑,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不知,大公子可是有什么苦恼之事?”他只能装傻不知,他就这么一个大公子,若将人活活气死,可就不好了。
“明知故问。
”沈煜轻哼一声,显然对沈墨这样的推脱之词将信将疑。
沈煜一字一顿道:“你那好弟弟,将我的鬼哭岛,炸了三分之一。
”最后的几个字,几乎是沈煜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道:“你敢说你毫不知情?”他不过是从江南回锦都城的时候顺道拐了那混账小子一路,没想到这小混球给惦记上他的岛屿了!沈墨早有预料,□□是他留给阿昭的,一开始只是担忧自己若遭遇什么不测,阿昭也能有个傍身之法。
只是阿昭将火药用在治澧南水患之事上,也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但也确实如沈煜所料,他清楚阿昭的治水之法,也没有提前告诉沈煜。
炸了三分之一岛屿之后,岛上的雾气也并未消散,依旧遮挡着岸上百姓的视野,依旧无人能发现鬼哭岛的异状。
对于沈煜的江湖势力,并无影响。
“你果然早就知晓。
”沈煜一看沈墨的反应,就知道他早已知晓此事,就是故意瞒着自己,气的满脸通红。
沈煜气恼不已,低声咳嗽:“咳咳……”原来是怕他打搅了他那个好弟弟的算计!沈煜的右手紧握成拳,若非知晓自己打不过沈墨,他真想上去给他来一拳,好好挫挫他的锐气!“你们二人兄弟相亲相爱,我并未阻拦,何故没由来就炸了我的岛?”沈煜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委屈,好不容易寻来的避世之所,因为一朝棋不慎,还让自己的老巢被炸了。
实在是欺人太甚!沈墨开口解释道:“阿昭心善,忧心百姓,也想快点将我从牢中救出,故此情急之下炸了你的岛屿。
”“他心善?”沈煜想到那个少年,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他的鬼哭岛炸掉,怎么可能是良善之辈?沈煜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他心念百姓,挂念你的安危,为何不顾念一下我的鬼哭岛?”“阿昭不过一个孩子,你又何苦与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事已至此,沈墨夹在阿昭和沈煜中间,自然是心有偏颇的。
“他十六了!”沈煜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对方对这个便宜弟弟竟然偏心到了如此境地。
怪不得明面上要与那阿昭划清界限,若是被旁人知晓了,那少年就是沈墨最大的弱点,一旦歹人利用那个少年要挟沈墨,后果不堪设想。
“阿昭心智单纯,为人憨厚老实,绝无坏心,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沈墨拱手说道,脸上却是一片冷淡,眸中深处有着些许笑意。
沈墨也不愿阿昭与沈煜结仇,“你要何赔偿,我代他赔给你便是。
”沈煜轻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我天时阁,永远不会再对云笺敞开大门。
”沈煜担心沈墨为了阿昭迷失了自我,忘记了自己前来锦都城的目的,开口提醒道:“你可莫要为了那几年的交集,忘记了谁才是你的骨肉至亲。
”“我自然不会忘。
”沈墨微微一笑,只是笑容不达眼底。
天子脚下,利益至上,骨肉至亲亦可以置之不顾。
沈墨不会忘记当年定北王府被定罪之时,沈家本家之人是如何袖手旁观的。
他恨坐在至高位妄用权利诛杀忠臣的昏君,也恨这些落井下石的世家,也包括沈家的长老。
“你从齐相手中截到的赈灾银两,我,要一分羹。
”沈煜不知对方的话语有几分是真,但是他们自幼在一起也有情分,比起外人,他还是更加愿意和沈墨合作。
“可以。
”沈墨点头。
一万两罢了,他从账头上划给沈煜就好,也省得这个小气鬼记恨阿昭。
至于他从齐相手中找到的十万两赈灾银,自然是要运送到澧南郡,暗中交给阿昭保管使用的。
“龙袍,应当已经呈到永封帝面前了吧?”沈墨唇角勾起一抹运筹帷幄的笑容。
既然是沈煜派沈燃办的事,就一定会成功的。
“是啊,前些日子有人来我天时阁,花钱办事,让我手下的人前去佯装行刺永封帝,还要佩戴上齐府中的令牌。
”沈煜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他脸色微红,唇上也因为方才的怒气染上一抹血红,眼角下勾画的水莲花,在烛光的照耀下,有了几分妖气。
“此事还有旁人参与,另一伙人,像是训练有素的暗卫,那伙人直奔皇帝的性命去,但是情急之下……淳贵妃为皇帝挡下一剑,听说今后恐再无子嗣。
”沈煜慢慢说着自己得知的消息。
沈煜面露惋惜,真是可惜了……沈墨开口说道:“她倒是心狠。
”他低头品茶,对淳贵妃的心计和手段叹服。
共两队人马,都是奔着永封帝的性命去的。
近处有淳妃派出的杀手,还有一队位于远处的弓箭手,正是训练有素的江湖人。
淳妃,为了权利和地位,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倒也是个心狠之人,值得钦佩。
沈墨面容清冷,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眸光落在桌面上展开的空白信笺。
少年的眸光深邃,脸色在烛火摇曳中明暗分明。
“沈燃在齐府并未搜到齐丞相所说的信件,可是你派人取走了?”沈煜见对方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低头抿了一口清茶。
沈墨没说话。
沈煜只当他默认了,自顾自地站起身,走到沈墨的书案前,将桌上放着的信件拿起。
却看到信件上空无一字,只有一个澧南郡丞的印章。
他有些错愕,“空白信笺?”随即沈煜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弯唇一笑,胸有成竹,“不过是哄孩子的小把戏罢了,顾之难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