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最好。
”谢遥的笑容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洒脱。
“如今水灾平定,今夜终于可以酣然入梦了。
”谢遥自顾自地将手臂搭在阿昭的肩上,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阿昭却对他这幅恣意洒脱的模样避之不及,不动声色地闪身。
她自然地坐到椅子上,抬手邀他一同入座:“谢大人,请坐。
”谢遥满不在乎,也跟着落座。
他不明白为何云大人会对他亲近避之不及……不过少年坦率天真,没心没肺,倒也没深思。
谢遥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脸严肃地问道:“云大人,你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阿昭给他斟了一杯茶,心中叹息:这几日的劳累,都不能让这小子闭嘴。
还真是一身使不完的牛劲。
阿昭微微一笑,目光诚挚,眼也不眨地说谎:“谢大人多虑了。
”“谢大人?今日祭坛之上,云大人是如何知晓本少爷的……乳、乳名……”谢遥手中握紧了茶盏,目光躲闪,支支吾吾。
他的乳名是祖父取的。
这么多年,除了谢老头,再无旁人知晓。
若是让锦都城中那群纨绔知晓,还不知他这“锦都城第一纨绔”会被那群小弟如何笑话。
不过转瞬间,谢遥的侧脸多了几分红晕,少年的耳垂也红得滴血。
不过烛光昏暗,若不细心瞧,倒是看不清。
阿昭低头品茶,淡笑着说道:“偶然听闻罢了,若是谢大人介怀,云某日后不会再提。
”谢遥藏不住心事,几度欲开口,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阿昭静静看着他,对方深夜来寻,自然还有其他想要知晓之事。
少年藏不住心事,犹豫不决的样子,几度欲言又止……阿昭低头,眼底闪过笑意。
随即,谢遥像是下定决心,话锋一转,开门见山地问道:“云大人莫要瞒我,今日灾平天晴,当真是因为天神显灵吗?”阿昭的笑容并未淡去,她知道谢遥并非游手好闲的纨绔。
今日之事疑点颇多,虽然她已经派人去销毁证据,但是她也担心会有遗留下来的痕迹。
幸运的是,那座岛屿……除了沈大公子、沈墨、以及天时阁的人,没有旁人知晓了。
不过,若是与她同在澧南郡的谢遥心生疑点,同样派人去海上查探,怕是也能寻到些许蛛丝马迹……谢遥以茶代酒,抓着阿昭的手,强行碰了一杯,“云大人别不说话,小爷我既深夜前来,自然是信你。
人生在世,有一个推杯换盏的好友并不容易,你可莫要辜负我的信任。
”清茶入腹,谢遥就当对方真正交了自己这个朋友,“既是朋友,那可就不能有所隐瞒。
”阿昭也没想到他一根筋,单刀直入,问得这么干脆……她一时招架不住,目光飘忽不定,避而不谈,连忙转移话题道:“谢大人行事洒脱,武功盖世,所做所行都随心而为,倒颇有几分江湖之人的洒脱豪爽。
”阿昭看着谢遥的左手,他左手虎口处有薄茧,分明是常年以左手执剑习武。
只是不知为何……他那日在仙品楼诛杀死士之时,却以右手执剑。
在人前,他似乎都是右手执剑?谢遥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少年眸中划过一丝感伤,将茶盏放下,有些闷闷不乐。
“多年以前,我也是个左撇子。
不过后来被仇家掳走,左手受了伤,就改用右手执剑了。
”谢遥想起多年前,眸中多了几分怀念往昔,还有几分落寞。
阿昭收起思绪,忙说道:“是我的不是,惹得谢大人伤怀了。
我命人寻了一壶好酒,本意想要等到水灾平定,再与谢大人同饮。
”她缓缓起身,从桌下拿出一坛酒,这是她命人从锦都城带来的。
为了感激谢遥今日在祭坛之上救她一命,她将幼年时埋下的一坛好酒取出,敬对方的侠肝义胆,心地纯善。
阿昭为他满上一杯酒,轻笑道:“今日水灾退却,是天意如此。
谢大人今夜,当不醉不归才是。
”谢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随即,他双眼发亮,连连称赞:“此酒味道醇厚,香甜诱人,可是传闻中的白堕酒?”阿昭点头回应:“是。
”她没打算灌醉谢遥,只是加了一些助眠的草药,想让他好好休息。
谢遥眼下有一层乌青,眼睛里也有血丝,他已经熬了很多天了。
或许是因为水灾一事,少年忧心不已,多日未能好眠。
他一连数日没合过眼,就是钢铸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
如今她借口饮酒,骗他饮酒,好让他入睡。
免得谢遥忧思过重,伤了身体。
阿昭看着谢遥,沉默不语。
她心道:好好睡上一觉吧……谢遥是个好奇心重的少年,他率真坦诚,可有些事情,她信不过旁人,也无法将实话告诉他。
少年记不住事,许多事情过了一夜,他便抛诸脑后了。
谢遥见对方手中依旧拿着茶盏,也并未饮酒,心中有些疑惑。
他眸中闪过困惑,低声问道:“云大人,为何你不饮酒?”他脸上染上三分醉意,却是一副醉玉颓山的俊逸少年模样,展颜笑时,似骄阳热烈。
阿昭又给他满上一杯酒,“谢大人有所不知,云笺不胜酒力,恐饮酒误事。
”她心中暗道:上好的白堕酒,都没办法堵住你的嘴。
“江湖传言,不怕张弓拔刀,就怕白堕春醪。
”一杯酒下肚,谢遥面色红晕,有了些许醉意。
他不知是药效起了作用,只当自己几日未曾饮酒,酒量退步了。
“云大人,几年前……我、我也想要浪迹江湖,洒脱自由的过完一生,只不过……”谢遥有些醉意,又饮了一杯酒,“谢宣那个臭老头说,小爷要是敢闯荡江湖,就、就打断我的腿。
哼!”他意识有些模糊,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一个告状的顽童。
阿昭有些忍俊不禁,天底下除了谢遥这个纨绔,怕是再无少年胆敢直呼右相的名讳了。
谢遥举起酒杯,身子有些摇晃,他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神明显灵?救人于水火的,从来都是侠肝义胆的英雄。
”“敬你一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爷我总有一天,会知道云大人今日平定水患所用的法子。
云、云大人,你等着!”谢遥与她碰了一杯酒,摇摇晃晃地想要起身,却跌坐回凳子上。
阿昭笑着点头,哄着醉酒的天真少年,“嗯,我等着。
”她心中却有些疑惑,这迷药她虽只下了一点,但是照常来说三杯入肚,也一定会昏睡过去。
偏偏谢遥是个皮猴子,三杯酒下肚,口齿清晰,话唠一般聒噪。
“小爷我是真的想要交你这个朋友。
云、云大人,你可别再骗我了……”谢遥的身子摇晃,右手握成拳,抵着脑袋。
从来许诺容易,守诺难,她不敢轻易承诺。
阿昭沉默不语,她从来不是守诺之人。
谢遥心善纯良,本不该与她为伍。
阿昭也不愿再出口骗他,谢遥不谙世事,又嫉恶如仇,令她心向往之。
她若是多次骗他,待他知晓真相,届时她会得罪一名世家子弟。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为自己树敌。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交集。
如今水灾已退,万幸,她和沈墨的性命都保住了。
他日入朝为官,她与谢遥也会是同僚,她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昭虽感激谢遥出手相救,但是他们之间的身份天差地别,无论是武学造诣还是家世背景,亦或是从小所见所闻,她都不不及谢遥。
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成为真正的朋友呢?阿昭心中想着,该如何礼貌而不失分寸地婉拒谢遥。
她眉眼含笑,却不知道,自己在心中早已将对方视作朋友,纵然她不愿去想,不愿去相信。
五杯酒下肚,谢遥昏昏沉沉,最后嘟囔了一句:“推杯换盏,自然是朋友。
”因为药力,还有酒劲,谢遥彻底昏沉的睡了过去,趴在桌子上,酣然入睡。
阿昭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发现对方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给出了谢遥想要得知的答案。
“世上虽无神灵,可是只要百姓愿意相信,君主信神。
就算这世间没有神灵,也要为他们造神。
”否则,如何借神灵之言,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呢?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良的人,而她面对谢遥时,就像面对一面镜子一般,他心地纯善,行侠正义,嫉恶如仇。
他活成了自己向往的模样。
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谢遥……终究是不同的。
在他面前,仿佛所有的罪恶都无所遁形。
上一世,她也曾经是一个心地善良,容易轻易相信他人的小姑娘。
可最后,因为得罪权贵,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善良的阿昭……早已葬在那个冰冷刺骨的冬日。
谢遥趴在桌上睡着了,他眉头舒展,手里还握着酒盏。
如今她重活一世,已是上天开恩,她不信天神,相信自己。
常言道,人定胜天。
既然如今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又怎会重蹈上一次的覆辙?向上爬的机会,她就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轻易松手。
唯有如此,才能不受他人欺凌践踏,她想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想要守护之人。
“来人,将谢大人送回去。
”阿昭高喊一声,守在院子外的谢遥带来的下人,立刻将人扶了出去,带回他的院子。
阿昭则是漫不经心地将茶盏和酒杯收起,将酒杯上的迷药尽数擦去。
她独自坐在房中,回想着几日前,她模仿了陈郡丞的笔迹,就连下笔的力道都临摹的近乎一样。
她命人暗中将信件传给齐丞相,既然对方做了这贪墨官粮的事情,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若是死不承认,想要耽误她赈灾的速度,那就休怪她使些小伎俩了。
任何人,胆敢阻挠她救出沈墨……阿昭眸中闪过一抹狠绝。
前几日,国师修书回皇宫,带着陈郡丞还有其余几个官员,一同返回锦都城。
忘尘一路押送着囚犯,路途遥远,因为积水迟迟不退,耽搁了一两天。
而永封帝收到国师的传信,已经信了八九分,他心中对左相的不满和猜忌,达到了顶峰。
因为左相党人数颇多,许多党羽为他求情。
尚未有确凿的证据,齐丞相也抵死不承认,皇帝也不好贸然的将人押入天牢。
若是将冤枉了两朝元老,只怕是要寒了朝中众人的心。
随即,永封帝下达旨意,将齐丞相禁足在丞相府中,无诏不得外出,违令者杀无赦。
而阿昭送去的书信,则是以陈郡丞口吻,告诉齐丞相,自己手握从齐峰手中,救出宁阳公主的那两名少年的身份信息,邀请他今日前往锦都城外。
届时他将会命人告知齐丞相那两个人的身份,并且请求齐丞相看在他一片赤胆忠心的份上,庇佑他的妻儿免受牢狱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