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一行人到达澧南郡的郡守府,此处临近落光海,水患更加严重,百姓也更加穷苦艰难。
阿昭则传令下去,第二日召集周遭的官员前来郡守府议事。
他们三人都暂时找了个院落落脚稍事休息。
阿昭身边跟着一个手下,她传令下去,让柳烟设置在澧南郡的粮铺,开始开仓放粮。
每日定量发放。
此处灾民颇多,她手里的粮铺,包括皇帝发放下来的赈灾粮,也只够澧南坚持一个月。
若是这一个月内,水患无法退去……那么她和兄长,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下午,忘尘、阿昭还有谢遥,都在郡守府门口施粥给灾民。
救灾先救急,周遭城池的灾民,只需要明日等各地那些官员到来,集结人马,才好将施粥赈灾一事安排下去。
前来排队领取赈灾粮食的灾民,一个个饿的瘦骨嶙峋,他们的眼中已经毫无光亮,只剩下一点求生的人性本能,在支撑着他们活下去。
农田千里,皆因一场水灾覆灭,他们的家园也被洪水瞬间冲破,还有不少亲人被水灾席卷而去,连尸首也找不到。
许多人因为饥渴无奈,饮用了浑浊的洪水,不久便中毒离世。
经过一下午发放粮食,饿了许多天的百姓终于补充一些体力。
谢遥从一开始兴致勃勃,到后来身体疲累,他整个人失魂落魄,没精打采。
刚开始施粥的时候,他心中还有恐惧。
因为他从未见过双手红肿不堪,双足腐烂,身上发臭的人……但是到了后来,心中却多了几分同情。
少年心中有些愤怒,因为这些灾民本不应过得如此凄惨,不知是哪些贪官污吏,将赈灾的银两几乎尽数全贪。
想到这里,谢遥闷闷不乐,生起气来鼓着脸,像是一条愤怒的小鱼。
忘尘则似乎并没有疲惫之感,他总是耐心的发放粮食,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足以治愈人心的伤痛。
除了放粮之外,阿昭还有许多事要忙。
地方官府所设的储备粮仓已经没有余粮。
也因此空出了十几间偌大的房屋,阿昭令人将灾民安置在空旷的粮仓内。
到了傍晚,施粥结束,阿昭和谢遥手臂酸软,到了晚间,他们回府中休息。
阿昭回到房间内……她离开锦都城之前,曾经修书一封,令人递交给沈家大公子,只是不知道那位大公子是否收到了她的信件。
“小公子,有人送来请帖。
”在阿昭身边的手下,下午的时候去安排了澧南郡粮铺发放粮食一事。
阿昭接过打开一看,是澧南郡的官员,他们就在不远处的仙品楼设宴。
信中说了,是为前来赈灾的大人接风洗尘。
她猜测到会有人请她前去,却并未想到,这些蠢蠢欲动的人来的这般快。
她上午不过刚进入澧南,这些人下午便收到消息了。
他们就在此地,为何今日下午之时没有前来?这倒是有些奇怪,她不过是揭皇榜才得了一个大臣的封号,被旁人看不起,她倒也无所谓。
只是……对方的信中并没有提到国师。
不过,从下午严县令大惊失色的模样来看,想必这些官员暂时还不知道皇帝将国师也派了下来。
国师是朝中一品大臣,位同丞相尊贵,掌握生杀予夺的大权。
两相对比之下,她这个从四品赈灾大臣,手底下没多少人马可用。
这些人看准了她身后并无势力,怕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只是不知道他们今夜设宴,究竟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还是邀她一同前去贪污受贿,又或者是……杀人灭口?阿昭在随从的耳边轻声交代几句……“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昭正疑惑是谁前来找她,结果下一秒,少年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云大人!我找你有事!”阿昭听到他的声音便觉得头疼,她今夜还有要事,可不能被这个捣蛋鬼打乱了计划。
阿昭将请帖放入宽袖中,面不改色地去开门。
“谢大人,有何事?”阿昭面无表情地问道。
谢遥这家伙,找她除了闲聊,还能有什么正事?谢遥神神秘秘地将阿昭身边的随从推了出去,他推着阿昭进门,顺手将门关上。
少年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看起来像是想去做坏事了。
阿昭鲜少被人触碰,特别是男子,她的脊背上被温热的手掌触碰……她有些不适,后退几步避开,客气地说道:“还请谢大人保持距离。
”谢遥虽然有些不解,但也没有深思,他将兜里的请帖取出。
他抬手摇了摇,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问道:“云大人,你可有收到澧南郡各地官员送来的请帖?”阿昭静静看着他,不知道这位谢小公子,想整哪出幺蛾子?她笑问道:“谢大人此话何意?云某听不明白。
”“你可别想装傻蒙混骗过本公子,那些人只请了你我,只怕是想贿赂我们。
”谢遥轻哼一声,打量着她的神情。
谢遥有些愤懑不满地说道:“当地百姓如此困苦,他们不知如何救济灾民,竟还大肆设宴,实在是可恶!”谢遥叹了一口气,最终才说出自己前来的目的。
“云大人,你可是赈灾大臣,陛下亲封的从四品官员,可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不然那些灾民可就真的太惨了,对吧?”不过阿昭却捕捉到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她开口反问道:“谢大人如何知晓,他们没将请帖递交给国师大人?”“当然是我暗中找国师套话,套出来的呀。
”谢遥骄傲地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阿昭的嘴角抽了抽,无奈地笑了。
谁被谁套话,还未尝可知呢。
忘尘在外人面前向来是清冷傲然,沉默寡言的模样,而且他很少把话语直接说破,喜欢打哑谜。
一个没有占卜能力的道长,能得到当朝皇帝的信任,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又怎会是轻易能被套话的人呢?“所以谢大人,还有何要事?”阿昭今夜还要前往赴宴,委婉地说出逐客令。
她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些不知死活的人,在水患如此严重之时,大肆设宴。
兴许还能有意外的收获……“云大人,你穿戴整齐,莫不是想去赴宴?”谢遥睁大了双眼,一副“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的模样。
谢小公子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没了,“我祖父说过,这些当地的官员许多都是世家大族的旁枝,其中关系错综复杂,还是最好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更何况,这些官员也许都是贪官,你独自一人前去,若是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你还能有命活着出来吗?”谢遥一下子像泄了气的蹴鞠一般,没精打采地问道:“云大人,你能不能不去啊?施粥了大半日,你不应该觉得很累,需要休息吗?而且你也看到了,那些百姓如此困苦,你还有心思吃大鱼大肉吗?”“噗嗤……”闻言,阿昭忍不住笑了,揶揄道:“三只野鸡,七条鱼,五包牛肉粒,六只酱猪蹄……”“云大人……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谢遥手中拿着请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阿昭简单地陈述事实,“这些是谢大人赶路前来时所吃的东西。
”她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当地灾民困苦的生活,并非因我一人造成,谢大人不能因为别人困苦,就要求在下节衣缩食吧?”阿昭声音有些疲惫,身影有些单薄,可是她傲然站立着,如同松柏一般。
阿昭耐心地听完谢遥劝自己的话,知道这个谢小公子只是生性话唠,话有些多罢了,并无坏心。
但是她今夜前去赴宴,还有旁的事要做,于是她开口婉拒道:“在下家境贫穷,从未吃过珍羞佳肴。
今夜酒楼设宴,也许是在下此生,最后一次吃到如此佳肴了。
”谢遥忽然想起来,如今水患如此严重,云笺又是揭了皇榜,自动拦下这苦差事的,使水患无法平定……若陛下盛怒,对方极有可能会当做平息百姓怒火的工具,斩首示众。
听到阿昭的话,谢遥沉默了一会儿。
他眸中闪过懊恼,有些自责的说道:“是我不好,不该拿旁人的苦难来逼你。
云大人,莫要恼我。
”阿昭摇头道:“我并未生气。
”谢遥挠了挠头,小声地说道:“你在朝堂上舌战群儒,能把齐丞相气的吐血。
你未恼我,也未气我,比人恼了气了的还要厉害。
”阿昭并未听清他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
“云大人稍等片刻,我同你一同前往。
”谢遥想着自己好歹也是谢丞相的孙子,那些官员看在他的薄面上,兴许不敢为难云大人。
而且若是云大人想要跟他们同流合污,他也能及时站出来制止。
本来阿昭不想带他,奈何谢小公子行事风风火火的,话音刚落,人便跑没影了。
阿昭让人备了两匹马,准备前往仙品楼赴宴。
她走到院中之时,恰巧看见了忘尘。
此处还有其他官兵,人多眼杂,阿昭拱手作揖,礼貌地称呼自己的上司:“国师大人。
”不过此时遇见他,也算是有些巧,也省的自己再命人去请他了。
忘尘摆了摆手,客套地说了一些场面话,告诉阿昭此时应对水患最为要紧,不必拘泥于俗礼。
二人一边闲谈,一边走着,最后两人一同走到屋檐之下。
忘尘余光看见周遭已经没有官兵,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可有收到那些官员送来的请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