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眼的狗东西!”富家公子挣扎着在水中,说话不停的漏风,“我父亲是澧南郡南霜城的县令严世昌,本少爷可是我爹唯一的嫡子严耀祖。
”“识相的赶紧把我放了,若让我爹知道,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严耀祖还在张牙舞爪地叫唤着。
忘尘却有些不耐烦了,他微微抬起手。
押解着严耀祖的官兵便将长剑拔出,抵在他的脖子上,官差朗声说道:“竟敢顶撞当朝国师大人,你可知这是何等罪状?”谢遥转头看着忘尘,“国师,你可莫要放过他,这种欺男霸女恶贯满盈的恶霸,惯是欺软怕硬!若放了他,百姓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少年侠肝义胆,初出茅庐不怕虎,对严耀祖威胁的话语毫无畏惧。
若拼家世,那何人不知他谢遥是锦都城中右相的嫡孙。
一个小小的县令之子,竟也敢大放厥词。
还敢当街将百姓视若牲畜,随意玩弄,简直可恨至极!严耀祖顶着一张肿成猪头的脸,露出恐惧的神色,“国师大人?”他曾经听他父亲说过,当今陛下,如今最宠信的大臣,便是当朝的国师大人。
陛下还将全国所有寺庙的事务,都交给国师掌管。
国师大人有占卜星象,为国祈福的能力,在民间的声望极高。
“国师大人来了……”“国师大人来了……”周遭只敢远远观望的百姓,听闻国师的名讳,纷纷下跪叩拜。
民间传闻,这位国师大人是天神的使者,传承上天的旨意,为东曌国的百姓带来福祉。
如今国师大人来临,定然是前来拯救他们这些灾民的!此时,严耀祖已经两股颤颤,他绝望的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求饶:“国师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国师在朝中的地位仅次于皇帝,还得了陛下的恩准,纵使见了皇帝也无需叩拜……这样的大人物,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严耀祖自知自己闯下了滔天大祸,他脸上满是恐惧,后背也流出了一身冷汗。
他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有被雨水浸湿的寒冷,还有心底深处对于掌握强权的上位者的恐惧。
忘尘手中紧握缰绳,并没有再看严耀祖一眼,他驾着高头大马径直离开。
忘尘没有回应百姓的叩拜……因为他自知,他欺世盗名,并无带给百姓福祉的能力。
正如阿昭所猜测的一般,他并不会占卜,只是生了一张巧舌如簧的好嘴。
至于占卜星象一事,他向来都是去找圣子求助。
阿昭和谢遥则是跟在国师身后。
“云大人,你和国师似乎都不大爱说话,是生性不爱说话吗?”谢遥是个话唠。
前往澧南的这一路上,他一开始在忘尘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不论见着什么新鲜玩意,他总要问上一嘴。
他像是一只被囚困在金玉牢笼中许久的小鸟,忽然间重返天空,拥抱自由。
又像是一个牙牙学语,懵懂无知的孩童,少年见什么都好奇,对世间之事怀抱憧憬,所有新鲜的事物都保持着探索的欲望。
阿昭:“……”阿昭转头看了他一眼,弯唇一笑,微微颔首,礼貌回应。
这一路上她快被这个少年吵的快没脾气了……谢遥被国师拿着拂尘打出几米之外,再不敢去找国师搭话了。
而后,他又找上了阿昭,这一路上他就跟只黄鹂一样,在阿昭的耳边喋喋不休。
面对这样聒噪的人,只有不回应,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一旦阿昭回应,他便会立即兴奋起来,一张嘴开开合合,能念叨个两个时辰不停歇。
谢遥见阿昭不理会他,他也并不生气,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想到今天自己惩治了恶霸,开心的就像个孩子一般。
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之上,他也不安分,身子一直动来动去。
而且他自言自语也能玩上许久,偶尔还跟自己的马儿对话。
阿昭默默的收回了视线,心中有些疑惑,看向谢遥的目光多了一些同情。
这少年……莫不是个傻子?马儿在积水之中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此处城池的县令府。
县令府门口聚集了许多面黄肌瘦的灾民,他们拿着破裂的碗守在县令府门口。
这些灾民……他们从安分守己、经营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农民,沦为了当街乞讨的乞丐。
“大人行行好吧,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灾民们声音低小微弱,声音沙哑,身上穿着破旧的衣裳,已经被脏污的水患腐蚀的不成样子。
许多人饿的面黄肌瘦,身子摇摇晃晃地坐在地上,却不敢依靠柱子。
若弄脏了柱子,他们便连这门口都无法停留,会被无情的衙役给通通打出去。
饥民们手指肿大,红肿不堪,脚上穿着草鞋,双脚漆黑无比,还有不少人脚趾头腐烂,混着泥土和水中的腥臭,有些刺鼻难闻。
“去敲门。
”忘尘看着这些凄惨的百姓,面露悲戚。
可他如今还有要事在身,暂时无法出手相助。
他心中只觉得无奈和悲凉。
赈灾一事,皇帝已经全权交给阿昭处理,国师前来的首要任务,除了是监督之外,还有为皇帝彻查此前十万雪花银被吞一事。
至于谢遥,虽然被封了一个赈灾使的名号,却并无实权。
只因,谢遥的祖父是当朝的右相。
当今的陛下多疑,虽有些昏庸,但还没有到愚蠢的地步。
他不可能将权力交托在一个背靠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手上。
忘尘和阿昭此次前来赈灾,他们二人本应各安其职,若是忘尘贸然插手,指不定会被哪个大臣上告他擅权独断。
县令是掌管澧南郡的高官,他自认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坐在房间里数着自己贪墨的赈灾银两。
县令府中,几个衙役在嗑着瓜子,日子悠哉悠哉。
听到敲门的声音,其中一个衙役拿着一个巨大的木棍,将大门打开。
“什么人?”衙役以为是来敲门的是灾民,竟然又敢敲门?正想着教训一番灾民。
万万没想到,一打开府门,门外全是官兵,穿着朝廷特制的铁胄,雄姿英发声势赫奕。
“拜见大人!”开门的衙役跪在地上,叩拜说道。
门外的大人腰上佩戴着一块令牌,上面雕刻着太常寺三个大字,上面的云虎花纹,足以看出那是是朝廷中的派来的大官。
阿昭一行人下马进入县令府中,门外留守官兵。
谢遥还将五花大绑的严耀祖拖了进来。
谢遥眼尖,看了角落里的桌子,还有几个没反应过来的官兵正在那里嗑瓜子,摇骰子聚众赌博。
谢遥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地方也忒乱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穿着官服。
”“爹!救我!”严耀祖一看回到了自己家,底气立马就涌上心头,发声向县令求救。
“何人敢伤我儿?!”严世昌家里九代单传,就这么一个独苗苗,见他被打成了猪头。
他一时气愤,也没有注意来人所穿的衣袍。
严世昌看见只是三个穿着常服的人,他大声怒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伤你?!”“爹……救我……”严耀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你们是何人?竟敢伤我儿?!”严世昌怒气冲天,招来了几个衙役,正想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严耀祖不停地给他爹使眼色,奈何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眼睛也乌青一片。
严世昌实在没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墙角那几个嗑瓜子的衙役,匆匆的赶过来。
谢遥便朗声说道:“在我身旁这一位是当朝国师大人。
”“另一位身影单薄的大人是陛下亲封的赈灾大臣,云笺云大人,位同从四品官员。
”“至于本公子……小爷我是谢遥,是陛下亲封的赈灾使。
”谢遥抬头挺胸的说道,他模样自傲,神态自若。
下一秒,严世昌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叩拜道:“下官叩见国师大人,云大人,谢大人。
”他不知道自家儿子如何得罪了这几位大人,他后背冷汗连连,吓得两股颤颤。
他收到的消息是,陛下封了一个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山野匹夫作为赈灾大臣。
可从未有消息说,国师大人也一同前往。
“犬子不知做错了何事,还请国师大人恕罪。
”严世昌心想:一定要保住这个耀祖这个独苗苗,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可不能让他死了。
不然他无颜以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国师大人,此人当街霸凌灾民,又出言不逊顶撞当朝一品大官。
一看就是恶霸,可千万别放过他。
”谢遥一脸浩然正气,他平生最恨欺男霸女之辈。
严世昌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还请国师大人恕罪,犬子有过,皆是下官管教不严,若要罚,便罚下官吧。
”当街顶撞国师,可是要处以极刑的。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让他死了啊。
忘尘淡淡地开口说道:“苦饥寒,逐金丸。
澧南郡南丘县县令之子严耀祖当街顶撞本官,杖责五十。
”“澧南郡南丘县县令,教子不严,且冲撞本官,以同罪论处,停职查办。
”“县令府中衙役,玩忽职守,杖二十。
”他并没有要他们的命,只是深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
澧南郡中官员之间的利益纠葛,盘根错节,十分复杂。
阿昭则在旁边看着,忘尘处置官员之时,一瞬间满身杀戮气,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大将军。
不过只有一瞬间……阿昭眨了眨眼,却发现忘尘已经转身离开此处。
他的背影修长,衣袍翻飞,在风中舞动,如同一个洒脱自在的隐士高人。
“国师大人,你等等我。
”谢遥看见国师的背影,追了上去。
阿昭稍作思索,传令下去:“处置后将人禁足在县令府中,听候发落,任何人不得出入。
此事应当保密,擅自泄露者,拔舌。
”这些官员向来在地方为非作歹许久,之间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陛下没有大肆宣扬国师来临一事。
瞒着国师前来的事,才好让背后那些蠢蠢欲动之人放松警惕,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