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阿昭和国师在城门口聚集。
阿昭穿着一身轻便的男装,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是一众官兵。
此外,同他们一起启程的,还有右相的孙子,谢遥。
传言他是锦都城中第一大纨绔子弟,吃喝嫖赌,一样不沾,但是溜猫逗狗,他样样都会。
不知怎的,他向皇帝求了一个赈灾使的名号,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在右相知道之后,他还偷偷离家出走,气得右相不停嚷嚷着,要打断这个混小子的狗腿。
而皇帝为了收拢民心,特意站在城墙之上,目送阿昭和国师的队伍离去。
阿昭头也不回地离开,因为此次赈灾,她必须平定水灾,否则兄长和她,都会有危险。
她和忘尘接连赶路,马不停蹄,五日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澧南。
澧南的水患,比传回锦都城的消息,更为严重。
城中百姓饥寒交迫,路上积水诸多,百姓们难以求生。
路上饿殍遍野,有百姓挖树皮,啃草根,以此充饥。
进入城中,此前的澧南郡守因为瞒报灾情,已被革职查办。
不日将押送回锦都城,由陛下亲自审理。
街道上满是积水,甚至还有不少,因为揭竿起义,被朝廷的军队强行镇压的百姓尸首。
那些揭竿起义的百姓,都已经被血腥镇压下去,所流的鲜血,染作一条血河,令人唏嘘。
因为他们犯的是滔天大罪,身边的亲属即使认出了尸首,也无人敢为其收尸。
而且也无力为其收尸。
只能任由其漂浮在城中,尸首浮胀,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可即使他们尸体中满是积水,却依旧可以看见他们瘦削的模样。
尸首的腐臭味,伴随着河水的泥土腥味,让人觉得恶心难受。
“呕……”谢遥一个富贵人家溺爱长大的公子哥,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难受地捂着嘴巴干呕。
阿昭和国师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进入城中。
城中的街道早已被积水淹没,还有不少浮木泥土混杂在洪水之中。
这些水混杂着泥土,已经无法饮用。
可是仍有饥寒交迫的百姓为了活下去,不得已喝下这些脏水。
城中的百姓,有人躲在屋檐下避雨,有人家中田地房屋皆被淹了,只能爬到屋顶之上。
可是没人能救他们……路上积水已经淹没马腿,阿昭的鞋袜也已经湿透。
忘尘开口说道:“这里还是偏向内陆的城池,澧南郡临近河海的城池,已经尽数被洪水淹没。
”他的脸上满是沉重。
这里是他的故乡,他已经许多年没回来了。
可是,如今回来,却看见自己的故乡,被洪水淹没,面目全非。
从前定北王在时,在水患即将到来的时候,他都会派遣军队前来赈济灾民。
当地百姓也都感念他的恩德。
所以才会有揭竿起义的农民,打着定北王无罪,清君侧的旗号造反。
如今忘尘看见这城中的尸首,只觉得心中无限悲凉,徒留唏嘘。
百姓们看见军队前来,都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因为他们亲眼看见了那些揭竿起义的人,还有许多无辜的人……都被当作乱臣贼子,格杀勿论!如今看见军队,他们担心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百姓们都瑟瑟发抖,不敢言语,只敢用恐惧和麻木的双眼看着来往的军队。
阿昭需要先前往当地的官府,带着当地官府的官兵一同救济灾民。
一道骄横的声音传出,打破了宁静。
“若是追上我了,这枚金锭子就是你的。
”前方有一个穿着华贵的男子,他脸上涂着胭脂水粉,坐在马车之中,掀开车帘,对着躲避灾情的灾民大声说道。
谢遥愤怒的冷哼一声,“这人着实可恶!”谢遥一夹马身,扬鞭策马,想要追上前面的马车。
富贵男子看准了如今灾区之中百姓饥寒交迫,不少奸商还将粮食坐地起价,一枚金锭子只能换来小小的一袋米粮。
对于这些穷苦的百姓而言,金子是如今最为管用的东西。
许多百姓为了生计,不得已跳入积水之中。
洪水冰冷无情,在水中行走,如同逆水行舟,十分困难。
有一些旱鸭子,还未来得及追赶马车,便已经被地上的浮木绊倒,喝了不少浑浊的洪水。
“苦饥寒,逐金丸。
”阿昭低声轻语。
一位孩子的母亲,看见自己的儿女在不停哭泣。
她看着饿得面黄肌瘦的孩子,眼中满是泪水,却果断地跳入积水之中,朝着马车的方向奋力追去。
明明快要追上了……那车夫却猛然,一鞭子抽在马屁上,让马车加速……马车中坐着的富贵少爷,被颠簸了一下,手中的金锭子不慎掉落水中。
他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快停下来!”而那位母亲,好不容易在水中捞到了金子,却被赶来的家丁恶狠狠的推倒在水中,无情地殴打。
“贱人!我家少爷的东西,岂是你这等卑贱之人可以碰的?!”家丁狗仗人势,一边殴打女子,一边大声斥骂。
那位女子被压在水中,无法呼吸,不断地挣扎。
“哗——”国师拿过手下人奉上的弓弩,举弓拉弦,一箭射穿那个家仆的手掌。
谢遥手中握着缰绳,快速地追上前面在积水中慢行的马车。
阿昭则让手下的人去将那名女子,还有在积水中溺水的百姓救起。
谢遥身着一袭海蓝色衣袍,颈上带着一条纯金打造的平安锁项链,三千墨发高高的竖起,他纵马恣意当街而过,身后的长发如同飘逸的绸缎般在半空中飞舞。
他翻身下马,手中紧握着马鞭,直接跳入那马车之内。
少年心性,最是嫉恶如仇。
谢遥额上带着一条白色坠着帝王绿宝石的锦绣抹额,腰系着一条鱼跃龙门环佩,脚踏黑金靴,身着苏绣绸缎衣。
他面容白皙,鼻梁高挺,一双如同星辰般明亮的眼眸此时却装满了怒火,嘴唇抿成一条线,皱起眉头,狠狠地抽打方才马车内耀武扬威的贵公子。
谢遥义愤填膺地大声说道:“混账东西!竟敢在小爷面前耀武扬威!当街欺压女子,看小爷我不把你打得爷爷都不认得!”谢遥像是觉得用马鞭抽打并不解气,他恼怒地将马鞭往车上一扔,一只手将那富家少爷拎出车外,把人扔到马背上,他接着抡起拳头,将那傲慢的富家少爷打的鼻青脸肿。
谢遥一边挥舞拳头,一边驾马向国师的方向过去。
他们此次出行,照理来说,国师的地位最高,他不听安排,贸然动手,已是违反尊卑等级。
不过天塌下来,有他祖父顶着。
谢遥自小被溺爱长大,行事作风,自然恣意洒脱。
国师淡淡地抬眼,瞧了一眼被打的不成人样的富家少爷……眼看着再打下去便要出人命了,忘尘慢慢悠悠地开口制止:“谢大人。
”谢遥看了一眼门牙掉落,嘴角流血,还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
随手将人扔到水中。
他像是一个邀功的大臣,兴高采烈地驾着马回到国师的旁边。
“国师大人,好箭法!”谢遥拍着手掌,那箭一下射穿了家丁的手掌,看着就疼。
他宝贝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掌,一脸好奇地问道:“国师大人会射箭?”他从前常看见自己的祖父被国师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摸着自己的花白胡子愤怒地说:“哼!忘尘那个臭道士,沽名钓誉,无半分真本事,也就陛下那个老糊涂会信他的鬼话。
”“君子六艺,在下稍有涉足罢了。
”忘尘谦虚地说道。
他已经许久未曾射出这样带着杀招的箭了……只是实在愤怒。
阿昭并非草木,她心中愤怒。
只是水灾一日不退,这样的场景便每日都可能会上演。
她知道,国师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阿昭转头看着忘尘……忘尘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脸色阴暗幽沉,握着弓箭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他指甲发白,额上青筋隐隐暴起,显然动了真怒。
“将人抓上来!”忘尘咬牙切齿地说着。
后面的军兵闻声而动,将那在积水中苦苦挣扎的的富家子一并抓了过来。
而阿昭在水中苦苦挣扎的女子,扶到高处躲避积水。
“你是何人?”衣着华贵的男子此时被按倒跪在水中,他脸上的脂粉被洪水抹去,湿漉漉的混着黑色在脸上流淌,显得肮脏可怖。
方才他看见军队也并不畏惧,还起了逗弄灾民的心思。
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朝廷派来的军队,都是为了镇压那些不知死活起义反抗的乱臣贼子。
往年派来赈灾的大臣,也都被他的父亲通通摆平,他在这城中作威作福惯了,从未有人制止过。
如今他被打的不成样子,他门牙被打落,被压着跪在地上,仍愤怒不已,大声地斥骂道:“你们可知我爹是谁,竟敢这样对我?”他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时漏风,脂粉混着脏兮兮的泥水黏黏糊糊的贴在他脸上。
他身上穿着的华贵衣袍,也早已被折腾的不像样子。
富家公子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滑稽可笑。
“你且说你是何人?”忘尘只是淡淡地瞧了一眼地上被按着跪下的男子,目光很快收回,这种欺压百姓之徒,死不足惜。
多瞧一眼,都觉得是污了自己的眼睛。
那富家公子死到临头,尚且不自知。
他被官兵强压着跪在积水之中,不得已喝了几口污水,不停的反抗,大声斥骂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