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周世宗皇帝的长子,显德二年六月九日生在东京汴梁的滋德殿。那年父亲刚继位半年,听乳母说那天早朝时突然有内侍来报喜,父亲扔下群臣就往寝宫跑,连冠冕上的玉串都甩断了两根。
\"小殿下生得可俊呢!\"乳娘王氏总爱抱着我念叨,\"官家当时举着你转了三圈,说这娃娃哭声比禁军号角还响亮。\"她身上总带着淡淡的杏仁油味儿,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浸在热水里泡得发白。后来我才知道,父亲特意从河北老家找来的这位乳娘,是当年跟着祖父走南闯北的老军属。
三岁前的生活像浸在蜜罐里。父亲每日下朝总要先来逗我,他的甲胄带着战场上的铁腥气,硌得我咯咯直笑。记得有次他出征回来,铠甲上还凝着黑红的血块,母亲吓得脸色发白,我却伸手去抓他护心镜上挂着的红缨。父亲大笑着把我举过头顶:\"我儿将来定是马背上的天子!\"
显德三年正月,我趴在母亲膝头吃糖糕时,突然听见前朝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喊声。母亲的手指猛地收紧,金丝蜜饯掉在青砖上摔得粉碎。后来才知那是高平之战大捷的消息,父亲带着禁军把北汉和契丹人打得落花流水。那天夜里,我看见父亲独自在武德殿擦拭佩剑,烛光映着他眉骨上的新伤,像条暗红的蜈蚣。
五岁生辰那天,父亲送了我半块虎符。青铜铸的兵符还带着他的体温,刻着\"大周右卫\"的字样被磨得发亮。\"这是当年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老物件。\"父亲蹲下来平视我的眼睛,\"宗训记住,坐在这个位置上,手里握着的不是玉玺,是千万将士的性命。\"
那年秋天开始跟着太子太傅读书。老太傅是前朝进士,教我念《孝经》时总爱捋着白胡子摇头晃脑。有次我背错段落,他举起戒尺的瞬间,窗外突然传来禁军操练的号角声。我脱口而出:\"大丈夫当提三尺剑立不世功,焉能困守书斋!\"后来父亲听说这事,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笑:\"此真吾家千里驹也!\"
显德六年三月,父亲又要亲征契丹。临行前他破例带我去南薰门阅兵,十万铁甲映着朝阳,枪尖上的红缨像燎原的火星。父亲把我抱到战马上,我的小腿还够不到马镫,却能感觉到身下这匹青海骢躁动的筋肉。\"待为父拿下幽云十六州\"父亲的声音混在战旗猎猎声中,\"回来就教你骑马射箭。\"
谁也没想到这是最后一面。四月里的暴雨下得蹊跷,我在文德殿临帖时,突然看见母亲提着裙角在雨中狂奔,凤头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翟衣下摆。太医令跪在龙床前发抖,满殿都是汤药苦涩的味道。父亲胸口的箭疮溃烂得厉害,却还撑着要传枢密使王朴进宫。
那夜我蜷在母亲怀里,听着紫宸殿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母亲的手冰凉,腕上的翡翠镯子硌得我脸颊生疼。五更时分,范质、王溥几位宰相带着遗诏进来时,我看见母亲把嘴唇咬出了血。遗诏上\"梁王宗训柩前即位\"八个朱砂字,像八把滴血的匕首。
【登基风波】
六月二十日,我在崇元殿即位。十二旒的冠冕压得脖子生疼,玉圭上的蟠龙硌着手心。母亲垂帘坐在后面,我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沉香味。当赵匡胤领着禁军将领山呼万岁时,他的铁甲与青砖相撞的声响,惊得我差点摔了玉圭。
新朝改元\"显德七年\",其实该叫\"建隆元年\"了。这些日子母亲常在深夜召范质他们议事,有次我假装睡着,听见母亲带着哭腔说:\"先帝尸骨未寒,李重进、李筠这些节度使就敢称病不朝\"烛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纱帘上,晃得像是皮影戏里的魑魅魍魉。
七月里最热的那天,赵匡胤突然请旨要调防河北。母亲在帘后沉默良久,最后让掌印太监用了玺。那晚我睡不着,光着脚溜到武库门口,月光下看见守库的老禁军正在擦枪。他见我盯着墙上的铁胎弓出神,叹着气说:\"先帝在时,这等神臂弓能射二百步\"
重阳节宫宴上,我没有结束,请!
\"请陛下顺应天命。\"范质的声音在发抖,他早上帮我系玉带时,手指冰得像死人。我扭头看帘子后的母亲,珠帘突然哗啦啦响成一片——母亲晕倒了。
那天下午的禅位诏书是王溥写的。他握笔的手背上全是泪渍,墨汁顺着宣纸往下淌,像条蜿蜒的黑蛇。赵匡胤接过玉玺时,我闻到他甲胄里飘出羊肉汤的味道,这才想起今天还没用午膳。
他们叫我搬去延福宫那天,禁军搬箱笼的动静比契丹攻城还吓人。母亲把父亲留下的七星剑塞进我怀里,剑鞘上还沾着高平之战的黄土。赵匡胤派来的小太监尖着嗓子说:\"郑王殿下,这凶器可不吉利\"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扇了一耳光,翡翠护甲在他脸上划出三道血痕。
开宝元年元日,新朝的太阳刚升起来,我和母亲坐在去房州的马车上。母亲突然掀开车帘,指着路边枯树上的乌鸦说:\"宗训你看,这鸟儿翅膀底下有块白斑。\"我数到时,她突然把竹简摔在地上:\"乱臣贼子!\"
七月十五中元节,我们偷偷在院里给父亲烧纸。火苗刚窜起来,张管家就带着人闯进来灭火。母亲把香灰抹在我额头,转头对那群人说:\"告诉你们主子,世宗皇帝的魂灵正看着汴梁城呢!\"那夜我没有结束,请!
清明后墙根的野蔷薇开得蹊跷,血红的花瓣落进药碗里,倒像那年母亲嘴角咳出的血沫。张管家去年中风死了,新来的监院是个哑巴,总爱在月圆之夜对着汴梁方向磕头。我如今能完整拉开父亲留下的铁胎弓了,箭镞射进枣树时的闷响,常惊起檐角那群总也赶不走的乌鸦。
七月流火的夜里,有人往院里扔了包东西。油纸裹着的除了一封血书,还有半枚熟悉的翡翠耳坠——母亲下葬时我亲手放进棺木的陪葬。血书是李处耘旧部写的,说在太原藏了三千具铠甲。我把耳坠埋在后院老槐树下,转身时踩碎了只蝎子,毒针在月光下泛着青。
重阳节那天,赵光义派来的太医令姓刘,他切脉时指尖总在跳。开完药方后突然低声说:\"先帝临终前念叨幽州\"话音未落就被监院的脚步声打断。药渣里有味雷公藤,我尝过父亲当年中的箭毒,倒是同个滋味。
腊月里的雪压垮了西厢房,我在废墟里翻出父亲那卷霉烂的舆图。幽州的位置破了个洞,正好透进一线夕阳,照在墙角那堆生锈的箭头上。夜里总梦见十四岁那年的黑衣人,他在火光里笑:\"郑王可知太原城如今姓赵了?\"
正月十五上元夜,城里灯市喧闹声飘过院墙。我裹着父亲那件旧貂氅爬上屋顶,望见汴河方向升起盏孔明灯,灯面上隐约有个\"周\"字。巡夜的更夫梆子响到第三声时,那盏灯突然被火箭射落,燃烧的碎片像极了陈桥驿飘散的禅位诏。
惊蛰那日雷声特别闷,我在后院挖出虎符准备重见天日,却发现铜绿里裹着张字条。母亲的字迹已经晕染:\"我儿若见,大周气数未尽。\"突然记起她临终前盯着房梁的眼神,原来那根横梁上刻着密密的河防图。
三月廿八是我二十岁生辰,赵光义赏的御酒用金丝楠木盒装着。酒液入喉时有股杏仁香,像极了乳娘身上的味道。醉眼朦胧间,仿佛看见六岁的自己坐在滋德殿前,父亲正把虎符按进我掌心,远处传来禁军换岗的梆子声,一声比一声急。
最后那口血喷在舆图上,幽州的位置终于被染红了。恍惚听见墙外马蹄声如暴雨,不知是旧部来迟的援兵,还是新朝索命的铁骑。父亲在火光里伸出手,他的铠甲不再带着血腥气,倒像是汴河初融的春水。
喜欢禁宫秘史:那些被史书屏蔽的吐槽请大家收藏:()禁宫秘史:那些被史书屏蔽的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