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杏收拾好洒扫什物,刚回到榻前,便听见楼梯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回头一望,正见晴景院的管事裴大娘拾阶而上。雪无声地落在她的肩上,染出一片浅淡的白。绯杏垂下视线,尽力克制颤抖的手给陆誉整理毛毯。
「大公子可是睡了?」裴大娘压低声音,目光落在榻上的小小身影。
绯杏轻轻颔首,低声道:「睡了,裴大娘带他回去吧。」
她不敢多看裴大娘的神se,生怕一眼就叫对方察觉出异样。
裴大娘伸手探了探被角,随即动作轻缓地将陆誉裹进厚实的毛毯,小心翼翼地抱起。天地间一片冷白,她踏入风雪中,脚步稳定而沉静。绯杏站在门前,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冻红的指尖不自觉地捏紧袖口。
陆誉一路未醒,身t沉甸甸的。回到晴景院,裴大娘将他安置在内室,脱去外衣,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她在床边站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眉头轻轻蹙了蹙,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申时初,突如其来的雪便将这天se压得晦暗不明。
裴大娘坐在桌前,挑了烛芯,翻出针线筐,挑出先前裁好的衣料,光影在布面轻轻闪动。她并不急着缝制,一针一线都带着沉稳的节奏。
冷意从门缝里渗进来,她却未察觉,只是盯着手中的布料出神。安静跳动的烛火映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也照亮岁月刻下的细纹。
某个久远的夜晚,端淑院里灯火摇曳,她和大小姐并肩坐在灯下,缝制一件小小的襁褓。她低垂着头,抿着唇认真地穿针引线,像在做什麽最重要的事一般。若是寻常人家的nv儿,缝制衣裳是常有的事,但大小姐从小金枝玉贵,养尊处优的娇养着,连一方帕子都不曾绣过,哪曾想有了孩子倒是学起nv红来了。
一旁的婴儿睡得安稳,小小的身子蜷在襁褓里,均匀的呼x1声落在温柔的静夜里。
「大娘可要帮我多看着孩子。」大小姐的语气里有信任,也有初当母亲的忧心。
当时,裴大娘只当是普通的嘱咐应了声:夫人,放心。後来才发现,这句话竟成了承诺,沈沈覆在她心上,绣的缕缕密密,如同这些年她缝过的每一针每一线。
如今灯火依旧,人却再见不着了。
她没再多想,收回思绪,轻轻弹了弹丝线,针尖落下,稳稳地穿过布料。
陆誉醒来时,察觉到身t变得轻飘飘的。
他的视线正对着房梁,那些斑驳的木纹似乎b以往更加清晰。陆誉想确认是否看错了,伸手去碰房梁,却发现他的手竟毫无阻碍地穿透过木头,手指彷佛陷入其中。
他怔了一瞬,低头审视双手——半透明的,指尖的轮廓模模糊糊,像是无法聚拢的烟雾,又像是轻轻的水波,偶尔还有细碎的微光闪烁。
躯t轻得像要随风飘飞,意识却冷静、清醒。他听不到呼x1声,t会不到血ye流动,彷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他猛地转头,发现床上还躺着他的躯t,正安静沉睡着,x口略微起伏,看起来只是睡着了。然而,他却清楚地知道,他正从另一个角度观看那具身t。
他刚想着应该去看看那身t究竟如何?心念一动,便瞬移到了牀前。他诧异地想:或许我想就能办到。於是他伸出手,试图碰触那张脸庞,手指却如方才一样,毫无阻碍地穿过。
奇怪的是他并不难受,心情很平静,很安详。
他si了吗?可是si人没有温度,虽然手指穿过了脸颊,但有一瞬间他分明触及了温热。若他真si了,怎麽不见鬼差来g魂?
他努力回想昏倒前的事——杨若雪打了他,他跌倒,头磕在地上,疼得发懵……大概是那一下,把他的魂给撞出来了?但如果只是撞出来,应该还能回去吧?
他试着像睡觉一样,让魂魄回归躯t,但魂魄似乎没有重量,每次躺下就会飘起来,根本无法融入身t。试了几次,他想:或许我真si了?
陆誉环顾四周,发现房内空无一人,裴大娘和小厮青竹不在。他刚想着他们去哪儿了?视线便直接穿透墙壁,看见裴大娘正坐在烛光下,为他和陆谨缝制新衣,青竹在书房整理笔墨纸砚。
书房……今天应该是六艺课,老师要讲解《s经》的战阵篇。本该在夜里复习今日所学,明日还有《本草》与《术数》,但现在,他只能到处飘着,回到案前也无法翻书。
弟弟呢?
念头刚起,他的视线又跨越更远的距离,落在了弟弟身上——陆谨正坐在矮桌旁吃糕点,嘴里嘟囔着:「哥哥怎麽还在睡?怎麽不陪谨儿吃点心……」
这声音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彷佛他正坐在弟弟身旁,而不是在另一间有些远的屋子。